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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1 / 1)

枢密院亲下南境,拿人拿到靖安侯府头上,对方也不敢过于放肆,只在大门外等着,并未直接踏足宅子里。

“夫君……外头那些人是来抓我的吗?”

婉婉头发未挽,因为出来匆忙穿得也单薄,站在高阔的门边越发显得娇小。

她只听了个尾巴,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婉婉心里越发惴惴的不安,触及陆珏眸中未及隐去的寒意,一颗心就更加没有着落。

陆珏顿时垂眸遮去锋芒,换上满目柔和,两步过来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无事,在家等着我,自己不要出门去。”

他遇事从来不肯教她担一点心,便如上回御船那般,只教她乖乖在家等着。

这次又见他提步,不知要去赴怎样棘手的境地,婉婉忙挪着身子微微挡了下,“夫君,若有难处千万不要瞒着我,晚上等你回来我们一道商议对策。”

陆珏心里冷不防被猫爪子挠了下。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遂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别怕,我走后教人关好门,只要你平安待在家里,便没有人能威胁得到我,记住了吗?”

小丫头到现在还稀里糊涂,不清楚自己究竟犯到哪处才会招惹上枢密院,但头一个念头不是好奇究竟什么事,而是担心有人拿她做筏子会对他不利。

婉婉的第一念头,永远都是他的安危。

“我记住了,夫君你早些回来。”

陆珏临走将长言留了下来,吩咐他守好钟宅,若有任何人胆敢擅自踏足钟宅,就地杀无赦,而后便只孤身一人踏上马车,独自前往灵州府衙面见枢密使杨琛。

马车入城后小半时辰,停在府衙门口。

当地官员站在门前相迎,犹似夹缝里一颗卑微的野草,秋风瑟瑟里也惊吓出一身冷汗,见陆珏露面,忙挪着不听使唤的腿小跑着下了台阶。

“下官无意惊扰世子,原只是云州近日送来一名人犯,似乎与贵夫人有些关联,杨大人便想请夫人……”

“杨大人在何处?”

陆珏素来不喜听废话,嗓音单寒止住了对方的话头,脚下步子一刻未停,径直往府衙内去。

官员在一旁跟着,忙呵腰道:“杨大人与魏世子现下都在牢房审问人犯,那人倒是个硬骨头,到现在什么都不肯交代。”

陆珏闻言眉尖微微动了下,“楚怀松?”

“是,”官员殷切应声,“魏世子是与杨大人一道押解人犯进城的,杨大人行踪向来隐秘,下官也无权过问。”

枢密使代天子行事,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当然不敢过问,但魏国公世子楚怀松此时本该在克州巡查盐务事宜,突兀出现在这儿,其中有多少端倪可想而知。

然杨琛此行究竟有没有私心,还未可知。

陆珏提步入府衙地牢,一股阴冷发霉的气味儿迎面而来,灵州地界儿潮湿,墙面上渗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地牢深处越发显得森寒。

沿着墙上的灯火往里走几十步,转过拐角便是处刑房,陆珏在那里看见了杨琛与楚怀松,还有不远处刑架上的钟牧。

杨琛其人一贯不苟言笑、面容冷肃,此时微弯着腰立在方桌后,垂首翻看府衙卷宗,倒是楚怀松,坐在刑架前的太师椅上品一口清茶,正喝令狱卒再上重刑。

面前两个狱卒手上的长鞭未歇,正待还要落下,才听身后传来一声凌寒嗓音。

“住手。”

刑房内,杨琛与楚怀松一时动作稍滞,齐齐转过目光看向门口。

楚怀松侧头往陆珏身后瞥了一眼,当即冲那官员呵斥道:“教你去请夫人前来协助调查,你还劳烦容深亲自跑一趟做什么?”

屋里外站着的,两个是如今盛京最顶级勋贵,另一个是一众官员谈之色变的皇帝心腹,当地府尹谁都不敢得罪,被楚怀松这么一问,当场战战兢兢,险些将腰弯成了虾米。

“夫人矜贵,来不得这污秽之地。”

陆珏话音淡淡的,躬身进里头,半分眼神都不曾浪费在楚怀松身上,只问杨琛,“不知杨大人此行下南地,所为何事?”

杨琛颔首道:“半月前陛下收到奏报,南地邪、教复起,盐务数年来缺漏巨大,遂令下官奉旨稽查此事,公事为先,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世子海涵。”

他是皇帝的人,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党争也好、私怨也罢,枢密院只讲证据。

说着又抬手指了指刑架上的钟牧,问:“此人在户籍名册上早已是个死人,先前隐姓埋名多年,世子可认得?”

陆珏只听三言两语便已寻到了其中关联,一时沉吟未语。

多年前邪、教匪患兴盛,所依托的正是灵州商会源源不断的金银,而南地官盐素来都是官府交托于商会运营。

只是官盐账务严密,审核极其慎重,多年前陆珏随同太子巡视南境,并未曾发现有任何可供作假之处,那巨大的缺漏数额,不知从何而来。

但如今楚怀松上奏查出缺漏,不论当初钟家是否是贪赃枉法的商户其中之一,光是私通匪徒这一项,钟家便难逃其罪责。

而隐匿数年的钟牧一朝落网,时机也未免太过巧合。

果然这厢杨琛话音方落,楚怀松便推波助澜道:“世子若不认得,不妨还是教夫人前来看看吧。”

陆珏闻言眸光似剑,锋利剐过楚怀松面上。

他毫不避讳道:“此人钟牧,乃是我夫人钟意婉的嫡亲兄长,你又当如何?”

若当真怕钟家的背景于自己有碍,陆珏当初大可以一劳永逸地将婉婉从这世上抹去,给她改名换姓,使“钟意婉”彻底成为户籍册上的死人,半分痕迹都不会留下。

这于他而言何其容易。

可既然没有这样做,陆珏自然不惧将来有朝一日,有人拿此事来兴风作浪。

然而魏国公府此回处心积虑,前有蒙蔽宁昭仪陷害皇后,后拿婉婉做筏子触及逆鳞……

好,好得很,那便正好借此机会一次做个了结罢了。

钟宅大门前围住的府衙衙役与枢密院侍卫,在陆珏走后不及小半个时辰,便收到了撤退指令。

婉婉提着一颗心放不下,一直在廊下站到挂灯时分,临月终于看不下去。

“太太别站在外头吹风,进去等吧。”

临月前来携住她一只小臂,婉婉眉尖微蹙着,不肯挪步,说:“就让我在这儿站会儿吧,他若回来我头一眼就能看见,不然我这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这头劝不动,临月只好轻叹一声,回身从屋里拿出来件披风裹在婉婉肩上。

临月又道:“其实我觉得您不用担心,爷向来手眼通天,定然会平安无事的,可要是爷回来看到您吹风受了凉,那怕是才要担心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临到这时候,谁能听得进去啊……

两人这厢正说着话的功夫,正好看见长言从外院回来路过月门,婉婉忙教临月去叫住他,请他到跟前来。

婉婉原本是这才想起来问长言,枢密院此行来抓她是做什么的?

然而长言口风太紧,主子还不曾开口对夫人讲的事,他绝不会多透露半个字,只说让婉婉等主子回来,直接问主子。

陆珏向来御下极严,婉婉也不好为难人家,只好作罢。

这晚上直临到亥时时分,外院门外才终于响起一串马车车辙声,碾碎了整个宅院的寂静。

陆珏归来还带着满身疲倦与来不及收起的冷厉,却在看到回廊上快快朝他奔过来的小丫头时,顿时将所有的不悦全都一扫而空。

婉婉提着灯笼,一点昏黄的烛火把娇小的身影照得像是只暖色的萤火虫,披风被风吹起来一道匆忙的弧度,她跑过来,然后结结实实地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陆珏伸臂环住怀里一片绵软,手掌覆上她后脑勺摸了摸,眸中浮出些无可奈何的宠溺。

“怎么这么晚还在等,不知道累吗?”

“我担心你担心的睡不着嘛……”

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地,陆珏的指尖顺势划到前方捏着小丫头的下颌抬起来,果不其然便看见她微红的眼尾,眼里一层盈盈泪光,将落未落。

这次怕真是忧心坏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抓人都抓到家门口了。

楚怀松吓着了他的小宝珠,这笔账,陆珏决计是要同魏国公府加倍讨回来的。

他屈指轻轻在她眼下抚了抚,温温地道:“爱哭的小丫头,我不会有事的……”

但话没说完,婉婉捏在他腰间的手便使劲儿扽了下他的衣裳,蹙着眉说:“你别这样轻描淡写。”

她听着他那些话一点也没有放心,她已经不是原先他哄一哄就能骗过去的小丫头了,要真是没什么大事,怎么会惊动枢密院千里迢迢下南境?

何况对方要拿她问审,摆明了是来势汹汹直冲着他去的。

婉婉望着他道:“我们是夫妻,万事不论好坏,我都想陪你一起承担。”

陆珏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望着半会儿还是先将人牵进屋里,秋夜风凉,怕把她吹病了。

钟牧的事今天过后,已不可能再避开她,他并没打算等她从旁人口中得知。

取了她肩上的披风挂在衣架上,陆珏回过身来,忽然沉声问:“若是我先前对你藏起了一些事,小糖豆会生夫君的气吗?”

他以为婉婉至少要问问什么事,但其实没有。

她摇摇头,“不会的,我知道夫君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哪怕先前藏起来,但你现在不是正打算告诉我吗?”

现在就不晚。

陆珏眸光忽地好似融化开来,他伸臂将婉婉揽进怀里,垂首吻了吻她柔软的发顶,话音低低地道:“对不起,是我不该自作主张。”

“你的哥哥——钟牧,你已然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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