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检测仪在恪尽职守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颜初坐在床边,警惕地盯着床尾并肩而立的父母。苏辞到楼下去置办午餐,医生也刚走不久,只留下几句简单的叮嘱。
这次她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照看颜未,两位家长都没了争吵的力气,神态颓然地伫立着。
颜未浑身包着纱布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
脑袋上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医生说她摔伤的时候左侧身体落地,除了上肢多处骨折,脸部也有大面积擦伤,就算伤口好了,大概率还是会留疤。
颜初已经彻底放弃和父母的交流,她替颜未仔细掖好被角,又检查了吊瓶的流速是否正常,就自行拿出手机,点开一本电子书。
何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颜廷樾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何萍眼里明显不愿,颜廷樾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离开病房。
颜初从始至终低着头,权当他们不存在。
没一会儿,苏辞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好几个盒饭,进门发现颜廷樾夫妇不在,倒是没觉得意外。
颜初扫了眼她手里的塑料袋,哼道:“买多了。”
苏辞失笑摇头,提着饭盒走到颜初身边,空出来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吃不完放着就好了。”
“多的你拿回去,晚点热着吃。”颜初语气平淡。
苏辞知道她在跟谁较劲,顺着她点头:“行。”她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从里面取出一份递给颜初,又替她掰开一双一次性竹筷,“未未的手术费用缴清了吗?”
颜初扭头看着她:“这是他们该负的责任,你不要管。”
苏辞没和她争,另外拆了一个饭盒在她身边坐下,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小江。”
“谁?”颜初目露惊讶。
“小江啊,未未同学。”苏辞把两块卖相比较好的红烧肉挑给颜初,脸上也有点疑惑,“我不确定是不是她,看衣服有点像,但医院人多,一晃眼就不见了。”
颜初吃了两口饭,越想越不对劲,何况昨天晚上刚发生了意外,她不放心。
“给小江打个电话吧。”她重新拿起手机,刚点开通讯录又暗恼地拍了把额头,“我没她的号码,未未的手机被那两个人拿走了……”
话说到一半,她脸色微变。
苏辞看见她的表情,也注意到后半句话的内容,面有犹豫地挑明了颜初的担心:“万一……小江给未未打电话?”
颜初猛地站起来,没怎么动的盒饭被她放到一边,从通讯录里翻出徐老师的手机号码拨出去。
电子音提示对方关机。
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四十,徐老师多半在给学生上课,距离下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苏辞看她急得团团转,不由出声宽慰:“可能是我看错了,小江和她妈妈回家也没几个小时,怎么会到医院来呢?何况小江下午也要回学校,应该不会给未未打电话吧。”
苏辞的话让颜初稍稍宽心,她想想觉得苏辞说得对,未未出事后她变得有点敏感了,或许只是杞人忧天。
但愿。
颜初勉强压下担心,和苏辞一块儿把午饭解决了,但她没什么胃口,一盒饭只吃了不到一半。
十二点刚过五分,她又给徐老师去了个电话,这回很快接通。
“徐老师,是我,颜初,冒昧打扰了,不好意思。”颜初心里装着事,就没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我想问一下,江幼怡回学校了吗?”
对面的人愣了下才回:“还没有呢。”
颜初:“那您有江幼怡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个事儿想问问她。”
“好像有,你等等。”徐老师翻看手机通讯录,很快找到江幼怡的名字,将后边跟的一串号码报过去。
“谢谢徐老师。”颜初说完就挂了电话。
重新回到拨号界面,键入记在苏辞手机备忘录上的号码,拨出去。
一声短促的嘟音中断后,传来冷冰冰的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颜初坐回凳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没打通吗?”苏辞见她这样,大概猜到了原因。
“嗯。”颜初捏住眉心,一脸苦恼。
过了一会儿,她又站起来,对苏辞说:“你在这儿守着未未,我出去一下。”
苏辞想到什么,问她:“你要去找你爸妈?”
颜初点头:“与其提心吊胆的,不如去把未未的手机拿回来,他们多半在停车场那边。”颜未出了车祸,这两个人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回怡州。
“他们不好说话,你自己当心一些。”苏辞担心道。
她当然更愿意和颜初一块儿过去,但有她在,可能会激发颜廷樾夫妇的情绪,容易适得其反。
何况,颜未这里也离不开人,医生说她随时可能会醒,需要人在旁边看着。
“我知道的。”颜初向女人讨了一个拥抱,轻拍对方的背,温声宽慰,“别担心了,我会尽快回来。”
比起早上颜未刚出事那会儿,她现在已经冷静不少。
苏辞送她到病房门口,目送她走到楼梯口。
过楼道拐角时,颜初似有所感,朝头顶的指示牌看了眼。
住院部楼上是重症监护室。
她脚步没停,扫了眼就收回视线,快步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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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萍坐在车上一语不发地沉默着,颜廷樾则敞着驾驶座的车门,手里捏着包刚买的烟。
颜初找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绕过何萍,直接走到颜廷樾面前,轻拍引擎盖:“未未的手机在哪儿?”
颜廷樾冷着脸扫了她一眼。
意料中的争吵并未出现,颜廷樾按灭手里的烟卷,将剩余一整包都扔进垃圾桶,转身上车,从车前置物盒里取来手机扔给颜初。
“未未卡里有医药费,密码你应该知道,不够再说。”他松开袖口的纽扣,将两边袖子都卷起来,关上车门继续道,“我们这两天住在附近的酒店,笔录做完就回怡州了,有事电话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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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外,江幼怡捏着关机的手机和一张陌生的银行卡,两臂抱膝坐在长椅上,两眼空洞地望着玻璃窗后昏迷不醒的妇人。
周医生和几名护士还在里面,做检查,填数据。
眼前人影幢幢,耳边仪器嘀嘀作响。
走廊里有盏灯坏了,时亮时不亮,闪烁着昏暗的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争取也有二更,这段剧情我写得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