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同学不知道自己无意间错过了什么,心情愉快地和颜未聊天,通话持续了两个小时,颜未困得直打呵欠。
“我得睡了。”颜未说,“明天还要早起。”
江幼怡有点惊讶:“你生日都不能睡懒觉啊?”
“那不然?我从小到大除了在学校偶尔有机会赖会儿床,在家不可能的。”颜未早就习以为常,即便心里觉得父母严苛,却也不得不承认长期以来自律的作息带给她许多好处。
江幼怡语塞,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生活习惯相比于颜未,简直是两个极端,只好无奈道:“那你早点休息。”
“嗯。”
与小江同学互道晚安,颜未给手机充上电,怀着舒适惬意的心情合上双眼进入梦乡。
天还不亮窗外就传来急雨声,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沿上,噼里啪啦一直响。
颜未被闹钟铃声吵醒,躺在床上静了几秒,成功睁眼开机,坐起来醒了会儿神,然后飞快穿好衣服下床整理床铺。
颜廷樾吃过早餐就要出门,何萍将他送到玄关,一再叮嘱他开车当心,雨天路上车胎容易打滑,千万要小心驾驶。
颜廷樾没有不耐烦,一遍遍答应,开门之前还对颜未说:“今天休息一天吧,别看书了,陪你妈看看电视说会儿话。”颜廷樾算是把为数不多的温柔全给了何萍。
颜未笑:“放心吧爸爸,你不在家妈妈还有我陪,你忙你的。”
颜廷樾呵了声,亲昵地刮了下颜未的鼻梁,而后换好鞋,提着公文包出门去。
送走颜廷樾,颜未没回房间,跟着何萍一块儿去了客厅。
平日里何萍与颜廷樾相处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大多时候颜廷樾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或去阳台搭把躺椅,听听新闻,看看报纸,何萍则忙于收拾整理家中琐碎。
今天也一样,电视没看几分钟,何萍瞥见乱糟糟的茶几,没忍住开始收纳细碎的小物件。
颜未在旁边坐着,看见何萍忙来忙去,她也坐不住,站起来帮忙,给何萍打下手。
在何萍的统筹安排之下,颜未一会儿擦桌一会儿扫地,忙得团团转。
何萍则在杂物通通理顺之后,拿了拖把来将屋子整个拖三遍,客厅瓷砖亮堂堂的,感觉整个屋内空间都提亮了不少。
母女两人花了一上午做了个大扫除,结束后何萍想起来还要做饭,转道又去了厨房,颜未说要帮忙,被何萍以“时间紧,你别捣乱就算帮忙了”为由撵了出去,只好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何萍忙碌的身影。
“打卤面吃不吃?妈妈给你煎个鸡蛋。”何萍先洗了把青菜,问话的时候手上动作没停。
“吃。”颜未点头,“妈妈做什么都好吃的。”
何萍被颜未逗笑:“嘴巴甜这点上,你倒是跟你爸学得像。”
颜未趁何萍不注意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颜廷樾那样的,也能叫嘴甜?
可能颜廷樾对何萍是挺甜的,但颜未没怎么享受过颜廷樾温柔一点的待遇。
颜未站在门边,眼底藏着莫名的情绪。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吃面,但长久以来的顺从令她习惯隐瞒自己的诉求,反正就算她不愿意,已经开始下厨的何萍心里有了想法就不会改变,最后面条弄出来往桌上一摆,她如果说不吃,那多半真的就没饭吃了。
何萍也不会明着说她浪费,但少不了一顿阴阳怪气,颜未从小就被驯服得十分乖巧,对待父母自有一套不同于其他人的相处之道。
外面雨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雨雾笼罩街道,增添了莫名的烦闷和焦躁。
新闻里正在播报一起塌方事故,是怡州到阜都的高速公路路段山体滑坡,救援人员已经赶赴现场,配合交警疏通阻滞的交通。
吃过午饭,颜未回卧室午休,枕着两条胳膊平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盯着天花板。
关了纱窗也不能彻底阻绝蚊虫骚扰,一只腿脚细长的蜘蛛在角落里织网,颜未看向它时,不知道它视线是否也和颜未对上。
索然无味。
颜未闭眼酝酿睡意,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阵异响惊醒。
一睁眼就见何萍站在床边,颜未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脑中嗡一声响,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何萍寒着张脸,眼神像刀子似的割在颜未身上,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愤恨,像惊怒,更像被信任的人背叛时的难以理解和不可置信。
手机锁屏上有一个颜初的未接来电,还躺着几条未读的小企鹅新消息提醒,抬头备注是“小江同学”。
颜未短暂的愣怔之后,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冷静地回视何萍,眼角余光看见搭在书桌旁的扫帚和敞开的书包,很快想明白了缘由。
见颜未不应声,何萍眼底的愤怒更加鲜明,她拿手里的东西推了下颜未的脑门,厉声质询:“是不是颜初给你买的手机?!你现在翅膀硬了,居然和颜初合起伙来偏我们!密码是多少?!”
颜未抿着唇,试图心平气和地同何萍讲道理:“我背着你们藏手机是我的错,但我也有保留隐私的权利,您不该看我的手机。”
“隐私?!你还是个学生,要什么隐私?!”
像被颜未这话戳到痛处,何萍情绪骤然失控,疾言厉色地咆哮:“当初我们就是太尊重颜初的隐私,什么都不管!最后怎么样?我就说了不该放她出这扇门,现在好了,你也有样学样!”
“是不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我和你爸累死累活供你们吃供你们穿,送你们去最好的学校读书,到头来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我们家出一个同性恋还不止,到头来连你也是个骗子!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养的女儿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凭什么我和廷樾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你们还是人吗?!非要逼死我们是不是?!”
她怒从心起,啪的一声将手机摔在地上,颜未根本来不及阻止。
早期的智能手机,还是独立电池,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这一声震响拉回了何萍的理智,她仇恨地盯着地面上一片狼藉,留下一句“下学期你回怡州读书,别想再去阜都了!”后摔上门出去。
颜未双手掩面,提到心口的一股气堵在喉咙里,哽得她两眼酸涩,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下床捡起手机零零散散的碎块,勉强拼回去。
屏幕整个碎了,个别零件都变了形,尝试开机失败,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有乒铃乓啷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何萍冷静不了,正在摔东西撒气。
颜未抱膝蹲在地上,好一会儿,她吸了吸鼻子,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站起来抖了抖发麻的腿,快步走到桌前开始收拾书包。
身份证件、复习资料、暑假作业……以及江幼怡送她的钢笔和雨伞。
衣服没多带,只拿了校服和两件t恤,统统塞进书包里。
开门的时候何萍听见动静从厨房跑出来,一句震怒的“你要去哪儿”还没说完,颜未嘭一声摔上门,头也不回地钻进消防通道。
何萍追了出来,她以为颜未要下楼,身上围裙还没脱,按开电梯直下底楼。
事实上颜未没下楼,她沿着消防步梯爬上顶层,通往天台的铁门上了锁,她就抱着书包在门前台阶上坐着,一坐两个小时。
今天雨下得大,没有住户上天台来晾晒衣服。
她能想象何萍从惊怒到惊恐,发了疯似的打电话,顶着这场瓢泼大雨跑遍小区,甚至找保安调取监控,说不定还拨了电话给颜廷樾,让他快些赶回来。
颜初走的时候,他们疯过一次,颜未看着他们不眠不休怄得椎心泣血,厚重的黑眼圈绕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短短几天之内鬓发由青变灰,苍老十几岁。
在那之后,何萍一人独处就容易焦虑,一定要找点事做,心里才不会慌。
正因为足够了解,颜未才不愿闹成现在这样。
分不清谁对谁错,只是彼此的观念与愿望冲突,难以和解,谁也不肯妥协,只能用最决绝的言行发泄情绪,互相伤害。
没有胜负,也没有赢家。
她下楼从侧门出了小区,路上没碰见何萍,撑伞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到怡州客运站,下车时在路边报亭给颜初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颜未吐出一口气:“姐,是我。”
听筒里传来哗哗急雨和嘈杂的汽笛声,颜初有点惊讶,看了眼来电显示,并非颜未的号码,联想上午没打通的电话,她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问道:“你怎么从家里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颜未不得不佩服颜初聪明,一下子就想到她这边情况不妙,她抿起唇,老实交代:“妈妈摔了我的手机,我现在离家出走了,没地方去,打算坐车回阜都,你能不能收留我?”
手机被何萍摔了,颜未离家出走没成年住不了宾馆。
颜初立即明白了事由,她一拍脑门,情急之下不由抬高了声音:“别坐长途车,高速路塌方了,情况很严重客车走不了,只能走大件路,你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和苏辞回去接你。”
经颜初一提,颜未也想起来上午听到的新闻,脸上五官苦恼得皱成一团:“算了你们别过来,那么大的雨大件路也不安全,等明天看看天气能不能好点再说吧,我自己想想办法……先挂了。”
不等颜初开口,颜未果断挂了电话。
她看见了颜廷樾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
昨天被急事耽搁,今天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