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裴然说是要先去布置一下,楼知亦应了声,又默然心说道:估计又是去点灯了。
他早在梦境之中见过沈裴然的寝殿,冷清幽暗,没有半点生活的气息,就像是完全没有人在此住过一般。
不过,楼知亦没有戳穿自家徒弟。
他倚在殿门前,抬眸看向雍州暗沉的天幕,琢磨着为什么都属于九州,怎么就雍州这么独特,被魔气所笼罩,灵气稀少得很呢?
楼知亦等了片刻,自身后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他回眸望去,出声问道:“这么快就布置好了?”
沈裴然走过来,应了声道:“师尊,我们走吧。”
此前在梦境中的那两次,已经让楼知亦对于去沈裴然寝殿的路极为熟悉。
但是,当他走到沈裴然身边之时,还是伸出了手,去牵自家徒弟。
指尖缓缓扣进沈裴然微垂的手中,时至十指相扣,楼知亦迎着沈裴然望来的目光,抬起手扬了下,轻声道:“你要带着我走,我才能记得路啊。”
沈裴然闻言,微动了下指尖,应声道:“好,我带着师尊走。”
他能够察觉到当师尊的指尖触及他的手之时,指尖相碰那一瞬的微凉转瞬变为了温暖。
从前,无论在多么寒冷的环境里,他师尊的手向来都是温暖至极的。
而现在……
思及此,沈裴然的心蓦然一沉。
师尊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吧。
然后……去问那枚核桃。
楼知亦一边跟着沈裴然走,一边去打量沈裴然特地重新布置过的地方。
原本的长廊是没有灯的,他记得在上上一次的梦境中,他还特地从储物空间中拿了一颗夜明珠来,用作照亮。
而现下,这条长廊被灯盏发出的光亮所笼罩,再无半点暗处。
周遭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寒意被很快驱逐了出去。
他不用再运转灵力,他的手也不会再是冰凉的。
想到这里,楼知亦默然停下了灵力的运转。
越过长廊之后,入眼处依旧是明亮至极,与楼知亦梦境中所见已经截然不同了。
推开殿门,原本空荡荡的寝殿多了很多东西。
楼知亦转眸看向不远处的书架,以及书架上堆放得满满的玉简与书册。
沈裴然见状,出声解释道:“师尊,这是我这些年收集来的玉简与书册。”
他知道上林春他师尊书房中的书册与玉简有哪些,在收集玉简与书册时,特意筛选过,并未出现与之重复的书册。
楼知亦闻言,缓步走至书架前。
他松开手,随手拿了一卷书册,翻开来看。
沈裴然轻垂眼睫,看向自己蓦然一空的手,指尖微张了下,似在留恋般。
旋即,他听见他师尊问他:“你收集这些玉简与书册用了多久?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开始在收集了?”
“也没有很久……就遇上了,便收集起来。”
沈裴然略有些紧张,既想让楼知亦知道他的想法,又怕楼知亦知晓他的小心思。
他从十年前就开始收集这些玉简与书册了。
那时候,他想:若是……师尊真的愿意来雍州呢?
雍州地处偏远,又不似修仙界般灵气充沛,景致也不好,更重要的是,雍州没有剑宗。
在今日之前,他虽然想过,却从未奢求过他的师尊真的愿意在雍州久待。
可他还是早早准备了这些,准备了很多很多。
沈裴然解释道:“我知道师尊很爱看书。”
楼知亦闻言,轻笑了一声,道:“而且,这些玉简与书册都是我没看过的。若是要将它们看完,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楼知亦将手中书册放回远处后,转眸看向沈裴然,问道:“我可不可以这样想,你是想用这些玉简和书册,让我在这里待久一些?”
沈裴然心跳如鼓动。
他的呼吸因楼知亦猜出了他的小心思,而微微一滞。
楼知亦走到沈裴然身边,瞧见自家徒弟雪白耳廓泛起漂亮的绯色,轻眨了下眼,缓声道:“其实,你若是想让我待久一些,可以直接说的,宝贝徒弟。”
清润嗓音响起在这殿中,清冷之中,又带了几分缱绻的温柔。
“不要害羞啊。”
楼知亦盯着那雪白耳廓间泛起的微红,忍不住伸手,以指尖捏了下沈裴然的耳垂,并未用力,只是轻轻的,就如同亲昵的暗示般。
旋即,楼知亦想到自家徒弟堂堂一新魔尊,怎么能随随便便被人摸耳垂呢,便将手放了下来。
楼知亦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要憋着。”
“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出来。”
或许是因为师徒之间本来就有一种隐约并不对等的关系,沈裴然在他面前……总有一种莫名的小心翼翼,就像是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就跑了似的。
而自家宝贝徒弟这性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又憋着,又不说出来,憋久了,岂不是得憋出毛病来?
这样不利于自家徒弟的心境成长啊。
楼知亦见沈裴然好半晌都没说话,又问:“你懂吗?”
大抵是殿内太过于温暖了,他看见沈裴然的耳廓那抹绯色仿若加深了不少。
薄红蔓延开来,给自家徒弟本来就精致漂亮的面容增添了艳色……像一朵带着柔软的桃花。
楼知亦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于是转眸去瞧沈裴然眼尾处那抹泪痣。
那抹泪痣于此时潋滟出绮丽的绯红色泽。
楼知亦略一迟疑,出声道:“你……”
“师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您先在殿中休息。”沈裴然出声道,“这是师尊当年放在我这里的核桃。”
楼知亦手中被塞了那枚核桃,再一抬眼之时,沈裴然便已经从殿中消失了。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核桃,坐在殿中,猜想着沈裴然刚才的反应。
他刚才……难道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吗?
楼知亦认真反思自己刚才说的话。
好半晌后,自核桃内慢悠悠响起一道声音,出声道:“宿主,您真厉害。”
“什么真厉害?”楼知亦问道。
“十年前,沈裴然就成年了。渐渐地,他的魅魔血脉就该一点一点觉醒了,可是呢……这十年间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为什么?”
系统猜测道:“大概是因为你不在吧。”
“然后,你今儿个来了。就在刚才,沈裴然体内的魅魔血脉有了觉醒的迹象。”系统解释道,“所以说,我说宿主真厉害啊。”
系统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沈裴然情动了。
“然后,他就跑了。”楼知亦道。
他该说自家徒弟太纯情呢?还是该说这个宝贝徒弟太不经说了?
他真的……真的只是在谈心而已。
不过,自家徒弟这个一碰见自己喜欢的人就情动、还不经撩的设定太欲了吧。
楼知亦问道:“他去哪里了?”
系统答道:“大概是去反思冷静了吧?”
楼知亦闻言,思索片刻,站起身来,准备出去找找沈裴然。
当他走至寝殿门口时,心里微动了下,抬手探去。
楼知亦指尖轻轻触及到殿门时,自殿门前缓缓浮现出一抹绯色薄雾,将他手指瞬间缠绕,大有一种不让他出去的意味。
他略微收回指尖,那缕缠绕于他手指上的薄雾又缓缓抽离,自他指尖依依不舍地滑下,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所以,沈裴然临离开之前,还特地想到他会去找人,设下这力量,故意不让他出去。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把他关起来了?
楼知亦思忖片刻,将手彻底收了回来。
系统问道:“宿主不去找人了?”
楼知亦轻声笑道:“他不是把我关起来了吗?我怎么出去啊?”
其实,若是换作从前,他要想突破这殿门禁制,是轻而易举之事。只不过,现在好像就有些困难了,但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就让他‘自讨苦吃’吧。”
谁让这个宝贝徒弟什么都憋着,又不说。
既然不说,那他也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
自讨苦吃。
楼知亦轻声低喃了一声,转身走回桌前,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卷书册下来,坐在椅子中翻看着。
片刻钟后,楼知亦问道:“小核桃,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系统略一迟疑,出声道,“要说不好,好像不太对,要说好,好像也不太对。”
最后,系统道:“应该算是不太好吧?”
“宿主,你知道幽、雍两州是怎么评价沈裴然的吗?”
楼知亦回想起在幽州神城中所看见的那块悬赏牌,缓声道:“杀伐果断,冷酷无情,是提之能止婴孩啼哭的大魔头。”
“这十年,我就没见他笑过。”系统总结道,“反正就是跟在上林春中的那个沈裴然完全不一样。”
楼知亦没再出声。
他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沈裴然回来。
大概殿中太过于温暖了,没一会儿便有睡意席卷而来,他慢慢靠在桌前,便睡着了。
当沈裴然再回到寝殿之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温暖的热意袭来,让他再次回想起适才在寝殿中时所发生之事。
他师尊说,想什么就要说出来,不要憋着。
他师尊还伸出手来,亲昵地捏他耳垂。这像是一种……暧昧而不可言说的暗示。
思及此,沈裴然原本平静下来的心绪,似乎因为与楼知亦共处一室而再次泛起了涟漪般。
紧接着,沈裴然抬眸望来,便瞧见了靠在桌前已然熟睡的楼知亦。
他缓步走近,然后倾身至他师尊近前,认真端详着他师尊的侧颜,压低了声音,轻唤道:“师尊……”
“您睡着了吗?”
沈裴然轻压的声音不像是在询问,而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他在确认他的师尊,确认他的师尊是真真实实存在于眼前,确认他的师尊真的就在这里,就在他的地方安然入睡。
半晌后,他眉眼略微弯了下。
是真的,他的师尊真的就在他身边。
楼知亦未曾被唤醒。
须臾,沈裴然缓缓伸出手去,将人从椅子中抱了起来,转瞬来到床前,小心翼翼放下他的师尊。
随后,沈裴然扯过被褥,将他的师尊裹住。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坐在他师尊身边,坐了很久。
时至某一瞬,楼知亦略微动了下,手从被中探出,攥住沈裴然一袂袖袍。
好半晌后,沈裴然见自家师尊未曾醒来,探出另外一只手,修长手中落于他师尊那一截手腕,虚虚握住。
雪白纤细的手腕在那一段艳丽红绳之中,被衬出几分易折的纤弱与破碎感。
“师尊,你瘦了很多……”
沈裴然轻声低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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