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忙强自收扰精神,道:“不知出了何事?要不要紧?”
叶菡揉了揉额角,抱怨道:“真是一刻也不叫人得闲。”说着,她推了推乔檄,“也叫你呢,说不得还有外头的事,你先出去瞧瞧,我里喝两口茶再出去。”
乔檄:……。
一时乔檄出来,见外头站了些婆子丫头,就问:“是谁报的信?”
其中一个矮矮的婆子便站出来道:“那报信的还在院门口站着呢!”
乔檄不解道:“怎么不叫进来回话?”
那婆子便笑道:“姑娘发了话儿,那院儿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乔檄揉了揉眉心。虽说有殿下护着,可是盈儿这样不管不顾,传出去,一个不孝,这太子妃怕就飞了。可他也知道,盈儿从来也没想要当什么太子妃。
所以这个结,怕是只有爹回来才能解得开。
可是爹镇守边关多年,便是盈儿大婚也不可能回来。
想到这里,就听外头那婆子又哭喊道:“二爷二奶奶,如今连你们也不管夫人了么?”
乔檄一听,心里倒有些着急。自打柯碧丝跟绿波两人都死了,沙夫人就病了。
他们夫妻日日轮番去伺候,可没少受折磨。
前几日总算是好了,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里知道这才消停了几天,便又出了事。
只得迈步出了院门,还没站定,就见沙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满脸是汗,朝他冲了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二爷,快走快走!夫人带着金璃上王府去了,说是要去替表姑娘讨个公道。”
乔檄脚下一滑,差点儿没跌倒。
次间里,盈儿见叶菡喝了茶也没出去的意思,便有些好笑地问:“二嫂子可是早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菡一脸苦笑:“夫人要出门,自然要动车马。确实有人来说过。可她也没跟我说,我也只得装不知道。”
若是没出林采之这档子事,盈儿其实并不介意沙夫人闹出什么丑闻来。
可如今见杨陌这样处置林采之,她不免对自己以前深信不疑的事起了些疑心,在搞清楚真相之前,她倒不能再听之由之,破罐子破摔。
“嫂子不妨跟我说说,也散散心里的郁闷。”
叶菡正一肚子苦水没法子吐,便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去王府要嫁妆。这事儿,说句心里话,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今柯表妹也是作为王府的儿媳妇葬在了王府的墓地里,灵位也是入了家祠的。日后杨继再娶媳妇,还要拜她的牌位。这嫁妆虽说不少,可是如果真心疼柯表妹,也就舍了,让她安安生生,在地下也有个夫家投靠,不然难道做个孤魂野鬼不成?”
盈儿听了,忍不住抱了抱她的肩膀:“二嫂子心真好。”
她虽不知柯碧丝的嫁妆有多少。可是这世间少有人不见钱眼开。
这嫁妆要回来虽说是沙夫人的,可是百年之后,还不是要分给两个儿子。也可以说,有部分是叶菡的钱。叶菡都不想再计较这事,偏沙夫人还要去讨。
按习俗呢,若是柯碧丝与杨继和离,这嫁妆自然是可要回来的。
如今柯碧丝死了,她的嫁妆,娘家人要搬回来也并不是完全不行。
只是如此一来,王府大概也会要求移葬,灵位肯定也不会再保留。
柯碧丝又不是乔家人,也入不得乔家的祠堂。
而柯家人早不认这个女儿,也不会要她。
所以叶菡才说要回嫁妆,柯碧丝就会成孤魂野鬼。
她其实也想不通沙夫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沙夫人还没断了要给柯碧丝养个后代的心思?或者只是因为没了钱?
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就见乔檄又走了回来,弯着腰,顿时显得没那么高大了。
他冲叶菡拜了一拜,“听说娘去了王府,想来要见的也是郡王妃。不管怎么回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处理。我也知道夫人辛苦,可这事,除了夫人,我也再没别人能求了。”
叶菡将身体转了个方向,不想理会。
少见叶菡这般孩子气,盈儿便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道:“二嫂子,别生气。我来跟我二哥哥说。”
说完,她正了正色,冲乔檄道:“二哥哥,你只管去王府找世子,就说是来接咱们家太太回家的。无论怎样,先把她劝回来,别的事,等她回来了,再慢慢商议。若是现在嫂子去了,怕太太反而当着王府人的面闹得更难堪。”
乔檄夫妻听她这样说,都有些诧异。
乔檄想了想,便匆匆走了。
倒是叶菡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遍,才道:“要不怎么说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一眼就瞧中了。我可真是白当你嫂子这些年,倒没看出来,你处事竟是这般有成算。”
盈儿叫她赞得有些脸红。
她上一世跟着杨陌那么久,瞧他处事,总是滴水不漏,到底学了些皮毛。处理不来国家大事,可于后院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并非不懂,只是一向懒得费劲罢了。
“唉,嫂子说得过了。不过是上次听说柯表姐去别院的事,是世子出面找的二哥哥,想必他们有几分交情。王府想来也不愿意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肯定会帮着压下来的。”
叶菡笑起来:“你也别谦虚了。你有本事,我们才安心呀。不然,东宫那是什么地方!”
闻言,盈儿不由又想到林采之。
其实上一世,东宫里除了林采之和蒋寄兰,冯家姑娘一直是个沉默不惹事的性子,陆家姑娘长得艳丽,可心思外露,倒也不难对付。
如今最厉害的两个人都没了。单是冯姑娘和陆姑娘,倒是也没那么可怕。
怕只怕……林采之这个良娣没了,礼部又会增选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人上来。
他还叫她放心?后宫女人绵绵不绝,就算他对她是真的,她怕也是一辈子都放不了心。
想着想着,她以手撑额,林采之退婚的冲击好像搅浑的水,一点点澄清,心里明镜般亮了起来。
她现在就相信,就感动,未免也太早了些。
晚饭前,盈儿正在看筐儿筥儿理出来的衣裳单子,就又听得院门外一片吵嚷之声。
接着就听沙夫人的声音传来:“你们……反了不成?……不许进,我……进了?我……她娘,她这还没嫁呢!”
虽然远些,沙夫人中气不足,声音有些断续,可还是能猜到沙夫人在说什么。
盈儿只觉得头痛,想了想,叫筐儿过来:“给我找件厚衣裳吧。”
筐儿闻言去了。
筥儿一脸担忧:“姑娘要出去见夫人么?”
盈儿拍拍她的小手:“这件事总要解决,不然,就算我嫁了,也是个隐患。”
一时筐儿回来,仍是拿了那火狐裘。
盈儿有些奇怪:“中午穿了,可没把我热坏,换件薄些的吧。”
筐儿却道:“这会儿太阳快落山了,夫人那性子,不会轻易放过的姑娘的,还不知道要扯多久。宁可热些,也别冻着了。”
筥儿便道:“要我说,还不如叫他们全进来呢!也不妨碍日后,仍是不准他们踏进半步。”
盈儿一想,也有理,如果她出去,少不得倒叫叶菡乔檄也跟着在外头吹风。就是沙夫人,也是刚病愈,真闹得又病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又连累叶菡端汤送药。
她伸手摸了摸那火狐裘,怔怔地发了会儿呆,若是爹爹在京里,这些都不是半点问题。
想起乔执,眼眶便微微发了热。
成亲前见不着,日后进了宫,就更难相见。
可惜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她的爹爹还得喝着浊酒,守边卫疆。
她亲手替爹爹酿的那坛子金樽清酒至今埋在梅花树下,大概是没机会亲手奉给爹爹了。
强忍鼻酸,按下心头思念,她便仍披了这火狐裘,出到正堂来,坐下吩咐叫把人都请进来。
一时人群涌进,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沙夫人。
沙夫人鬓边斑斑,脸色虚浮泛黄,眼珠子混浊,明显病还没好全。
她叹了口气,起身请他们全都坐下。
沙夫人瞧着她的动作,脸色略好了些。
一时再坐定,上了茶水果盘。
沙夫人仰头喝了茶,见呈上的来点心五颜六色样子精致,便问:“这可又是宫里送来的?“顿一顿,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道”说好的金乳酥,至今我也没见个影儿!”
盈儿瞧那点心虽然五颜六色,做成各种花样子,精致可爱,其实也不过是黄的桂花糕,红的赤豆糕,白的马蹄糕,紫的芋头糕,绿的绿豆糕,并无特别,但确实是前日杨陌打发常夏送来的,便道:“你病了这些日子,那东西也不好克化。等你大好了罢。”
沙夫人瞪她一眼,又一连吃了几块点心,才道:“哼,你们就会唐塞我。我也学乖了,二郎今日哄我回来,说要好好商议,那咱们现在就商议,别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
乔檄抹了一把脸,困窘道:“娘不累么?”
沙夫人摇摇头:“这件事是我的心病,不解决了,我才累呢!再说……”
大约点心吃得干了,她又端起茶喝了两口,道:“你瞧瞧,我才听说,就为着林家姑娘得罪了你,连良娣也做不成了。你在殿下心里那是要多重有多重。如今你亲亲的亲娘,就为了你亲亲的表姐,求你一件小小的事,只要你点个头应了,还有什么办不成的?哪里还要费劲商议?”
盈儿有些发愣,看几乔檄。怎么沙夫人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事?
乔檄一脸惭愧,好似嘴里塞了一把黄连。
他说这事,本是想说林采之只办错了那么点儿事,便丢了良娣之位。
让沙夫人不要闹,回头再连累了盈儿,丢了太子妃之位。
沙夫人一听,倒真没闹,立刻跟他回了府。可却直奔白草院而来,非要盈儿出来替她在这件事上出头不可。这叫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惭愧?
“你要回嫁妆来,可有什么打算?”盈儿想了想,问。
“之前就跟你说过。替她找个养子,我替她养着,让她有个香火。”沙夫人打了个嗝。
“王府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人家巴不得跟柯表妹撇得一清二楚。只是碍于咱们家脸面没提这事罢了。”乔檄道。
“那还要我出什么头?”盈儿有些不解。
“他们想要把丝儿迁出王府墓地和祠堂,这哪行!”沙夫人理所当然道。
盈儿长吸一口气。要了嫁妆便不再是王府的人,沙夫人两样都要占全,这是明摆着欺负到王府头上去了。
她倒又想起,杨陌说要去查是谁给绿波出的主意,到现在还没下文。
压下心口那涌动的怒意,她一口回绝:“这样不讲理的事,我可出不了头。”
“你……我就知道,你们又耍我,你们合起伙来耍我。把我哄了回来,还是这句鬼话!”沙夫人满眼通红,手指一晃,从乔檄指向她,怒气汹汹。
盈儿冷冷看她。
沙夫人这下连眼皮都鼓胀起来,一抬手,一只茶盅朝她扔来。
盈儿一惊,她倒不在意被砸到,可不想污了这件火狐裘。
筐儿筥儿又都站在她的身后。
情急之下,她伸手要去挡那茶碗。
却见那茶碗突然直直坠地,在面前摔得粉碎。
盈儿震惊过度,抬起头来,就见门口出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惜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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