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仍不侧脸去看他。
拧着脸仍旧瞅着那盏宫灯发呆。
两人看了一会儿,杨陌便道:“我猜着了。”
盈儿:……这人肚子里弯儿最多,会猜谜倒不出奇。
看守宫灯的简府家仆便托着纸笔上前,笑道:“那请公子写下谜底,小的进去问过我家主人。”
杨陌提笔在上面挥毫写了四个字,笔锋圆润淳厚,又利落秀挺。
盈儿到底忍不住好奇心,凑过头去看,就见上面写着:鸡毛蒜皮。
盈儿满头雾水,抬眼去看那宫灯,实在想不明白那四幅图跟鸡毛蒜皮有什么关联。最难得的还是,一般人猜成语谜都往高雅深奥处走,杨陌堂堂一个太子,怎么会猜到市井气这般重的一个词上?
本来一直不肯正眼看他,此时倒忍不住侧仰了脸。
月下灯影中,就见她双眸亮如星辰,灵动如秋水微波,嘴角弯起,举起一根玉白的手指,刮了刮脸颊:“若是猜错了,看你羞不羞。刚才口气那般大。”
杨陌目光一深,屏了一口气,道:“打个赌。若我猜中了,你便也给我一个彩头。”
“若是不中呢?”她不以为然轻哼一声。
“若不中,任君驱遣。”杨陌一派镇定,若风中玉树。
可他身后的乔檄倒抽一口凉气。此时的杨陌自然是微服,可那也是太子呀。
任君驱遣?他妹子要疯起来,这话之荒唐简直堪比烽火戏诸侯。
两人刚绊完嘴,那家人带着一人出来,两人手中各端着一个盘子。
左边竹盘子里放着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白白元宵,上面还裹着生粉,眼见没煮过。又放着一个红艳艳的柿子。
右边红木盘子里却一只玉雁,晶莹秀丽,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家仆道:“恭喜公子,果然猜中了。不过我家小姐说这两个采头里,公子只能选一样。”
盈儿:……这也太费脑子了,连彩头也带着谜语。
不过照她说,不管那元宵柿子有什么寓意,还是选玉雁更实惠。
就见杨陌将菠萝灯交到她的手中,接过了竹盘子。
盈儿:……。
那两个家人恭恭敬敬地朝他俩一鞠躬:“祝公子跟小娘子一生一世,相亲相爱。”
哗地一声,后头一堆人跟着起哄,笑成一片。盈儿回头看时,就见不知何时,除了乔家人,后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
就有个胆大的油子好奇道:“到底谜底儿是什么呀?别是你家小姐看这位公子长得俊俏,故意说人猜中了吧!”
盈儿听了这话,便拿眼看杨陌。
杨陌嘴边露出一缕浅笑,上前指着第三个画面上那鲜红的珊瑚笔架和五彩衣裳道:“头戴珊瑚笔架,身穿五色衣裳,不是鸡?”
盈儿再看,果然,那珊瑚笔架确是画在衣裳的头部位置,便抿了嘴不说话。
杨陌又指第二幅画:一块石头,一个破洞,水灌入湖,波涛起伏。
“一字投石成破,灌水成波,岂不是皮字?”
盈儿:……这字谜一经他这么解说,倒还真没那么难了。
他又回到第一幅画,笑道:“这里四五个人围着一个柱子坐着,可是离座的人却要脱衣,我一时其实也没猜出来。可看到第四幅画,才知道这是一个蒜字。你想想,剥蒜可要去衣?”
盈儿:……。
她指了指最后一幅画:“弯月云彩怎么就成了毛字?”
杨陌一笑:“若是行书草写,瞧上去,毛字可不就是下面一个云字,上面一弯眉月?”
盈儿:……。所以她看的画顺序不对,应该是三四一二才对。
经杨陌这般解说,路人自然个个服气。不过就听人群中有个小媳妇在嘀咕:“这位公子做什么不要玉雁,反要这不值钱的生元宵柿子?那玉雁且值些银子呢。”
盈儿简直觉得小媳妇问到了自己心里去。当即又挑眉看杨陌。
结果杨陌还没回答,就听后头有男子训斥小媳妇:“你懂什么?这生元宵跟柿子再加那竹盘子,是说祝你一生一世。所以那两个家人才这般说。”
“你懂,你懂,那怎么就不能要玉雁了?”小媳妇不服气。
那人自然答不上来。
盈儿这时却是回过味来,知道杨陌为什么不取那玉雁了。
她终于记起,上一世简家有一才女,因为善出谜语,以谜择婿名动京华,那位姑娘就叫简玉雁。
若是取了玉雁,便是允了亲事。杨陌不取也是正常,简姑娘虽然才高八斗,谁知道她长得怎么样,万一要是很难看,性情不佳,自然进不得东宫。只是想不到杨陌,竟然连人家姑娘的闺名都知道。这样想时,她就忍不住瞪了杨陌一眼。
杨陌见她突然不喜,一时不明原由,不由愣怔思索。
这时就听有个老者道:“雁之一字,于诗中常寄思念之情。有范仲淹云: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又有杜工部诗云: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这位公子与这位姑娘相携看灯,感情甚佳,自然不想要这悲雁哀声。”
盈儿没想到会冒出个不懂装懂的老酸儒,忍不住低头轻笑。
“我送你的大雁灯可不是这个意思。”杨陌俯身轻声道。
“这我知道。顺乎阴阳,以守信约嘛。”盈儿得意地道。婚姻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六个阶段,常用大雁作礼,是因大雁南来北往,顺时应季,不失其约。所以杨陌送她大雁灯,是说自己坚守信约,也是视她为妻的意思。
谁知杨陌身体一僵,浑身温和之气顿敛:“不,你不知道。”说罢转身便走。
盈儿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生了气,再左右一看,更是吃惊,这么会儿工夫,乔檄叶菡竟然带着一家子不见了踪影,只有筐儿筥儿仍在她身边。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看灯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正是泼皮赖汉调戏良家妇女的好机会。她们三个女子,可不敢落了单。
就算为了跟杨陌赌气,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忙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她容貌娇美,肌肤在暗夜里都发光,手里又提着一盏独一无二的菠萝灯,虽然只穿着素净的宝蓝衣衫,头上也只插了简单的玉簪,还是引得行人纷纷注目回头,尤其是男子们的目光火辣辣的,更叫她心中不安。
好在杨陌走得并不快,身边又有暗卫替他阻开人群,盈儿一阵小跑,追上他,便气呼呼把那菠萝灯往他手中一塞,道:“乔檄他们怎么突然走了?是不是你下的令?”
杨陌停了脚,抬头并不看她:“你打赌输了。这便是彩头。”
盈儿:……。
两人这一停,围观的人更多。两人都姿容绝世,男子手里提着个光明玲珑的菠萝灯,旁边小厮手里还端着一个奇怪的竹盘。
就有人指指点点:“这一对儿好生般配。”“好奇特的灯儿。”……
还有小夫妻在一旁吵架。
小媳妇在埋怨自家男人:“你看看人家那位公子生成谪仙模样,还帮他家小娘子提灯。我手冻了叫你帮着提一会儿,你倒嫌大男人提个兔子灯丢脸。难不成你比人家那位公子还高贵!”
那男人也不甘示弱:“你要是有人家小娘子一半美貌,别说提一会儿,便是提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呢!”
两人吵吵闹闹声音渐远。
还有人在猜谜。
“那竹盘是什么意思?”
“是哪家给的彩头吧?真够捉狭的。要我就不要,直接扔了。”
“扔什么扔,可是一生一世。怕是这位公子跟小娘子乐在心头呢。”
实在是不胜其扰,盈儿便道:“我不想逛灯了。”
杨陌浑身气息又是一凛,声音冷淡:“你难不成现在就想回家?!”
那怎么可能。虽然乔檄一家不在,有些尴尬,可是她还没玩够呢。
“我想去逛吃市。”之前急着出门,在外头走了这么一阵,有些冷,就觉得有些饿了。
杨陌顿了顿,便抬脚往吃市方向走。
吃市离得也不远,就在大宁坊与兴宁坊之间,临时为看灯备的。
一进巷口,也是川流不息的人。
各种吃食小摊子张灯结彩热气腾腾,叫卖声争先恐后不绝于耳。
有卖肉粥,豆粥的,有卖油茶扁食的,有卖枣糕年糕的,有卖面灯豆面团儿的,也有卖馒头包子馄饨麦饼的,自然最多的是各种馅儿的元宵,甜的咸的,煮的炸的,应有尽有。
各种食物的香气填满了热闹的夜。
盈儿看着每一摊都流口水,急不可待地捡了一家看着十分干净的元宵摊子。
只可惜小摊一共就一张桌子,早坐了一家人,也是老老小小的。三个孩子就盯着杨陌手上的灯目不转睛地看,也顾不上吃了。
那家子的主妇抬眼看了他们,便笑:“小娘子这灯是个什么灯?瞧着怪好看的,没见过呢。”
“菠萝灯,是远洋的一种水果,本朝还没有呢。”筥儿抢着答道,又顺着问:“你们可还要吃多久呢?”
那主妇怪不好意地道:“我们这也才坐下。怕是你们有得等了。不如再看看别家去?”
就见常夏把手中竹盘子交到筐儿手中,上前鞠躬,从袖子里摸出三个打成小动物形状的金角子递上去,声音细声细气:“给孩子们买个灯儿玩。”
那主妇正要推辞,那家男人已经双手接过,慌慌张张地庭,朝他们鞠了一躬,拉起三个还在吃的孩子就要走。
那主妇一脸莫名,却看来是个柔顺丈夫的,一边不住回头,一边跟着走了。
就听那家男人的声音隐隐传来:“没瞧出来么,那是个小太监。你也不想想,什么人用得起!”
盈儿:……。
那摊主一家三口见他们出手阔绰,也十分殷勤,重新擦干净了桌子。
那婆子见常夏手里还托着个生元宵,便问:“要不要我替你们顺手煮了?”
杨陌就拿眼看盈儿。
盈儿背着人流坐下,想了想,这东西扔了也怪怪的,吃了也不浪费粮食,只不知是什么馅儿的,便点了点头。
那婆子一瞧,知道这公子大约是什么都听这小娘子的,便接过去,直接问道:“小娘子,这柿子,不如我也替你们洗洗,剥了皮,分成两半。”
谁知盈儿还没回答,杨陌抢先道:“切成片儿罢,多切几片”。
盈儿只当他是想到了常夏筐儿跟筥儿,便没说什么。
一时他们要的元宵都煮得了。
盈儿要的是玫瑰红豆沙。杨陌要的是冬瓜金桔。常夏要了紫米黑芝麻。筐儿筥儿要的是一个是桂花藕丁,一个是山楂冰糖。
那小小子刚把元宵端上来,就听那婆子道:“哎哟,这柿子里还藏得有东西呢!”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猜谜全靠百度。谢谢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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