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燕王府。
朱棣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沙盘,道衍、袁珙与金忠坐在一旁,摸着胡须沉吟不语。
此次王保保尽起三十万大军挥师南下,显然是瞅准了大明太子朱标骤然薨逝,与那金国一般无二,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对大明施加一些压力。
但与金国建奴又不同的是,北元与大明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根本没有缓和的可能,故而北元最后这位名将王保保径直挥师南下,大有一副孤注一掷的意味。
“王爷,王保保这回南下,只怕是抱着极大的决心!”
“北元汗庭蛰伏和林发展了这么多年,此次罕见地大举兴兵来犯,再算算王保保的年岁,想必这个老家伙也是等不及了啊!”
金忠率先出言打破了寂静,眉宇之间带着些许忧容。
王保保亲率三十万铁骑南下,张良弼与李思齐等老将为左右先锋,可谓是扫境而来,声势浩大到了极点。
虽然敌军号称拥兵三十万,不过在场众人心中都清楚,定然有着不少的水分,除开运送粮草辎重的辅兵民夫,真正战兵预计只有八到十万左右。
但是蒙古鞑子天生体魄雄壮,男女老少自幼便骑马射箭,无一不是弓马娴熟之辈,那些辅兵民夫同样有着高强战力,不可忽视。
如此一来,这场大战就极其凶险了。
北疆虽然号称拥有三十万铁骑,但同样有着水分在里面,更何况北疆军队都分散镇守在各大要害之地。
并且此次王保保的首要进攻目标未明,这才是最令人焦虑的地方。
大明北疆防线太过狭长,蒙古铁骑又来去无踪,随时都可以进攻劫掠一地,而后扬长而去,己军根本毫无办法。
“当下要务,是重新组建守夜人,刺探出敌军动向,否则我军会十分被动!”
面如冠玉的张玉接过了话茬,点出了问题所在。
大明守夜军或称夜不收军,尽皆都是王师中筛选而出的佼佼者,技艺高超,本领高强,他们作为主要哨探人员,必须冒着生命危险进行主动哨探,深入敌境,打探消息,以最大限度的扩展情报网络。
虽然长城内外遍地均设有墩台,可借助烽火传递军情,但是因墩台在明处太过显然,进攻的敌人往往会故意避开,或者虚张声势、制造假象,以误导墩台。
故而夜不收军在此刻就显得十分重要了,他们蛰伏在暗处,同在明处的墩堡呼应,共同构成了大明城外内外的情报传递与防御体系。
但也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夜不收军是最先对敌人造成致命一击的人,他们往往也最先成为敌人杀戮或者俘虏的对象。
比如此次潜伏在外的夜不收军尽皆被鞑子屠戮一空,无一生还。
英武霸气的朱棣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立马下令道:“金忠,传我王命,擢升庄浪卫沙井堡百户张开疆为守夜军指挥使,即刻走马上任重建守夜军,事急从权,父皇那边我会上一封奏章!”
张开疆!
听闻这个名头,张玉、朱能等几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这位沙井堡的张百户,当年一手组建了大明守夜军,配合北伐大军多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给予蒙古鞑子难以承受的重创。
直到那一次北伐,亦如今日这般,守夜军遭到明显的针对与伏击,全军覆没无人生还,传递出了错误情报,导致北伐失利,成为徐达徐天德一生少有的败笔,而张开疆更是因为此战一蹶不振,甘愿浑浑噩噩地做个百户……
“王爷,那位的脾气可不太好啊……”
“告诉他一声,如果想给他战死的兄弟报仇,立马给本王滚来燕京,此次大战之后,我军便可趁势杀入和林,踏平北元汗庭,他再不来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对于张开疆这样的人物,朱棣亦是钦佩不已,自然明白他心中症结所在。
王保保盘踞和林发展了十余年,此次抓住机会尽起大军挥师南下,显然做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
此次大战,很有可能成为两国最后一次决战。
金忠点了点头,急忙起身前去传令。
三宝却是匆匆走来,这位罗网的掌控者,此刻却是满脸凝重。
“王爷,金陵出事了,金国使团禁卫长出手刺杀我大明接待副使,礼部主客员外郎,惹得皇上震怒,将金国使团悉数打入诏狱拷问!”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即便朱棣都变了脸色。
“该死的混账!那些建奴都是些蠢货吗?!”
两国和谈的敏感时刻,他们竟敢在大明帝都刺杀大明官员,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北元骤然起兵,金国又闹出这档子蠢事,只怕稍微处理不甚,大明便要同时应对两国进攻!
道衍却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异样,立马追问道:“三宝,那礼部员外郎是何人?可曾调查过他的底细?”
“按理来说,金国此行便是为了钱粮,决计不会做出这等疯狂举动,更何况皇上一向英明神武,不至于将使团全部打入诏狱……贫僧以为,问题症结或许出在这员外郎身上!”
话音一落,三宝便给出了肯定答复。
“大师智计过人,此案当真因那朱巅峰而起,甚至南郊秋猎之事变化,也正是因为此人!”
三宝叹了口气,将手中画像摊开放在案桌之上,众人探脑看去,下一秒却是惊得豁然起身,死死盯着那画像之人。
朱棣面露惊容,指着画像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此人便是朱巅峰?”
“回禀王爷,正是此子!”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分明就是太子大哥的样貌,怎会与那朱巅峰扯上关系?太子大哥一向洁身自好,品行端正,也不可能有私生子……”
震惊,茫然,惊惧,不安……
朱棣满脸茫然地跌坐在太师椅上,口中止不住地喃喃自语,兀自辩解着什么,但他心中却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道衍起身看着那画像,以及旁边的小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巅峰,现年十八,南郊秋猎以军中翘楚出现,大将军蓝玉对其青睐有加……”
“王爷,此子只怕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幼年早逝的虞王殿下啊!”
十八岁!
军中翘楚!
相貌与太子一模一样!
难道他当真是大哥的嫡长子,虞王朱雄英?
朱棣死死地盯着画中之人,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道衍却是自顾自地分析道:“如此一来,先前一切不合理之事都解释得通了,金国使团刺杀一案也有了原因。”
“如果贫僧没猜错的话,这定是东宫那位的手笔,自作聪明,却是替我们省去了一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