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的人叫什么?”
周雨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法克。”
不知为何,通讯那头的罗彬瀚开始发笑。他声音颤抖地说:“没事……没事……你再说一遍。”
“法克?”
罗彬瀚开始狂笑。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知道罗彬瀚的表现一定和自己说出来的人名有关,周雨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法这个姓氏只是少见,却不算很尴尬的姓氏,怎么起也不至于出现“秦寿”、“操仁”之类为难子女的名字。
“没问题、没问题,我只是想起高兴的事情……总之你去找这个人干嘛?”
笑够了的罗彬瀚到最后还是没解释原因,反而问起周雨出行的目的。
“这个人可能认识我要找的女孩。”周雨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因为有丹东尼的前车之鉴,他现在对电子通讯多少有点防备,不愿在电话里说得太多。罗彬瀚似乎也没有怎么在意,随口应了一声问道:“荆璜那小子呢?没给你添麻烦吗?”
“嗯,他也在,帮了我一些忙。”
罗彬瀚“嚯”了一声:“真的假的?那小子还知道帮忙?他干什么了?”
“电话里不方便详说,等你回来再解释吧。”
“那也行,我这边就快搞定了,已经在看机票……哎,干脆我也来渊渠市吧?机票直接买那边还便宜点,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会合好了。我也去认识一下那个叫法克的。”
罗彬瀚又开始神经质地发笑。无法理解他笑点的周雨也只能任其自由地说:“你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啦,飞机这玩意儿比马路安全多了。”
听到罗彬瀚这么自信满满地担保,周雨反倒莫名地担心起来。他们又闲聊了几句,才由罗彬瀚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后,周雨和码头上的其他人一起登上渡船。因为是沿海区域,丹东尼的外貌不算太引人注目,反倒是拿着手机看剧的荆璜被远处几个女孩偷笑着指指点点。
今天荆璜穿了一件有仙人掌盆栽图案的灰色套头衫,固然不能夸一句得体入时,至少也不算是奇装异服。再加上稍微听到几句女孩们的碎语,周雨估计她们是在夸奖荆璜的长相,因此也就继续装聋作哑。
相比之下,丹东尼就表现很不愉快。他坐立不安地抖着脚,最后终于要求和周雨更换坐席。
周雨的位置稍微靠里,和那些叽叽喳喳的年轻女孩们隔得更远。他本人并不在意这点眼光,因此同意了丹东尼的要求。等两人重新落座后他才问道:“不习惯别人盯着你吗?”
“他们盯的不是我好吧?是你带的那个小不点,反正他长得也像个洋娃娃。”丹东尼仍然有点不安地抖着脚,“不,我可不是嫉妒什么,大部分女生都这样嘛。只知道看异性的脸蛋,没什么脑袋……我可不是说说大部分男的就聪明到哪里去,我的意思是从全球的高等学历比例算,我们算是处在劣势,行业顶尖方面的数据倒是……”
他开始语无伦次。周雨长久地盯视着他。
“你不习惯在外头。”他总结说。
“我没有好吧?我可不是成天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闲人。我会定期采购,还有那么一两次短足旅游……好吧,我讨厌被陌生人盯着,就算是连带着也不行。她们得说到什么时候?难不成她们还得给我们逐个打分吗?”
丹东尼的脚抖得更厉害了,那样子和他当初在网上威胁周雨时简直判若两人。对此,周雨同情之余不免也觉得好笑。
于是他提议说:“我们去甲板上看看风景吧。”
丹东尼当即应允,两人甩下荆璜起走到舱外。这天还未落雨,但阴云很重,不至于伤害丹东尼缺乏黑色素的皮肤。周雨站在船尾,眺望馥水烟波浩渺的远景。浪花有节奏地拍打着船身,起初通透如流转的碧玉,随即便碎成一朵朵雪白的花。
“……我没法和太多人相处。”
过了好一会儿,丹东尼似乎缓了过来。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栏杆上说:“我厌恶他们,他们也厌恶我。”
“他们不厌恶你。”
“那是因为他们不在乎我。”丹东尼懒洋洋地说,“他们可以随便把我当成一个动物,指指点点,好像以为我听不懂似的。我不是说自己想当什么受尊敬的人物,但他们为什么不能放我安静地待着?那该死地碍着他们什么了?他们难道没有点更重要的事情吗?我看把他们的脑子换成麻雀的也没问题,只要在有热闹的时候让他们叽叽喳喳就够使了。”
虽然这番话颇为偏激,周雨仍然感到一些好笑。他有些好奇地问:“那么李理呢?”
“那女人是个精神变态好吧?别用常规思维来评价疯子。我看她就算被送进阿卡姆疯人院也够格。”
“但你和她交往了。”
“对。”丹东尼咕哝了一声,“我他妈脑子进水了。”
“怎么发生的?”
“没什么特别的。那天她来找我老姐——她在网上看到了我老姐的画,然后知道了我老姐爱做梦的事。那是暑假,她们两个从傍晚聊到凌晨,还该死地占用了客厅。我的房间楼上……想去厨房拿吃的就必须见到客人,然后就得打招呼,懂吧?我最烦和陌生人说话,所以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天。我当时在写一个小游戏……我和另一个家伙打赌,看谁在二十四小时内做出来的游戏更难。当然赢的人是我。但我实在饿得要命,就琢磨着干脆睡一觉等那两个女人结束。而我亲爱的老姐从来不避讳男人的房间,她想找几块电池,就直接闯进我的房间。然后她看到了我电脑屏幕上的游戏,当然她觉得那是我为了刁难她做的。于是她试了。她输了。她把自己的客人叫进来帮忙了。你敢相信她让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做?”
“我不意外。”周雨说。他早已领教过“红色渡鸦”过分热情的交友态度,如今想来,那或许正是源于两姐弟远离人群的生活方式。
“总之,等我醒来时她搞定了。她大摇大摆地站在我的房间里,还说我做的游戏很简单,你懂吧?我当时就决定这事儿没完。我把游戏上线了,告诉她下载地址,还更新了两个增强版,然后查看她的通关录像……唉,总之,没搞定。第三次的时候她没上线了,我等得不耐烦,就黑进她的电脑里留言问了问原因。反正,总之,如此这般,我们就交往了。你理解了吧?”
“完全不理解。”周雨坦白道。
丹东尼有点泄气。隔了一会儿他说:“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同意和我交往。当然啦,我可不觉得自己很逊……但是她能找到更好的,是吧?家世,门户,地位,反正就是那套上流社会的玩意儿。”
“她不在乎这个。”周雨说,“你也说过她是怪人。”
“怪得让人发毛。”
丹东尼把下巴搁在栏杆上,许久没有再说话。周雨隔了一会儿后说:“她把那枚硬币看得很重。”
“什么?”
“她很重视那枚硬币,所以才在我们分开前把它交给我。她把那看作自己的幸运硬币。”
丹东尼把手插进衣袋里。两人碰头的那一夜,周雨就把出现在自己兜里的硬币交还给了他。
“要下雨了。”丹东尼说,“我们还是进去比较好。”
周雨点点头,领头往船舱走。就在他进去以前丹东尼叫住他。
“你拿着这个吧。”丹东尼把那枚李理的硬币抛过来,“她是给你的。你的女友也失踪了,是吧?我想我们现在都需要点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