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尼在指尖转着那枚硬币。
“我妈跟我讲过这么一个传说。”他说，“以前海盗们会用硬币占卜天气，确定是否出海。正面代表好天气，反面则是坏天气。而像这种硬币——”
他把两枚硬币摆在一起：“无论你怎么抛，它只会给你正面。没法用来占卜，但海盗们认为随身携带这种硬币会在航行时带来好运。”
“你确定这是李理的吗？”
“像这样的玩意儿可不是随处都能找见的。”丹东尼自嘲似地说，“我在网上搜了两个月，总算打听到一点消息，但对方怎么不乐意卖。我还找到另一个出价便宜的，不过那是个美分硬币，我猜她更偏好和自己有关的币种……总之，我想办法把这硬币弄到了手，然后在她生日时送了出去。我以为她会高兴，因为她对这类传说痴迷得像个变态。结果呢？没两个星期她就把我甩了。”
周雨欲言又止。天色已暗，他只能借着一点星光窥察对方的脸色。
“她可能有自己的理由。”
“她当然有，”丹东尼散漫地说，“因为她爱自己的死鬼妹妹胜过一个穷鬼男友。”
“她一直留着你送的硬币。”
“那为什么它会跑到你手上？”
隔着夜色，周雨也能感觉到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和那轻描淡写的语气相反，这问题显然困扰着对方。
周雨开始斟酌自己的词句。他确实相信丹东尼·肯特和李理有着某种关联，但不能证明他的每句话都真实无伪。而即便对方字字属实，周雨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将梦中雨城的经历全盘托出。
“这是她临走前给我的。”最后周雨这样解释，“她委托我代为保存。”
“她去了哪儿？”
“我也不知道。”周雨说，“所以我正在找她。”
丹东尼考虑了一会儿，最后无言地点点头，似乎决定相信他的说辞。但他很快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你跟她……”
“朋友。”周雨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答，“她跟我失踪的女友关系很好，我们是因此结识的。”
“我看到过你写在邮箱里的内容。那实在……”
丹东尼似乎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隔了好一会儿才耸肩说：“很离奇。”
周雨开始回忆自己记录在邮箱中的内容。最初他留下记录是为了预防不测，确保自己一旦出事，至少身为友人的罗彬瀚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连续两次的梦中旅途后，他却改变了想法，不愿再将罗彬瀚过多地牵涉其中。因此他从未在任何邮件中写下米根竹市的详细情况，只是轻描淡写地称自己梦见许多不可思议的怪象。
“你还没有看到真正的离奇。”他很轻地低语，“她也不希望你看到。”
丹东尼转过头看向他。这时四下里虫鸣鼓噪，既安宁也嘈杂。“你刚才说了什么？”他不确定地问道。
“没什么。”周雨说，“李理告诉我她也经历了许多离奇的事。”
“她有告诉你细节吗？”
“……没有。”
安东尼漫不经心地踢开一块小石头：“我知道一点细节，但不太多。在那疯子甩了我回过以后，她雇了一队考古学家和古语言学家，还有几个保镖，然后往世界各地到处跑。她似乎认定某个传说和她妹妹的死有关……谁知道呢？没准她就是嫌弃大学生活无聊了。反正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为何会知道她离开以后的事？”
“我做了一点小调查……好吧，我黑了她的电脑。”他在周雨的凝视中不情不愿地承认，“有段时间我查了她的电脑文件，还有聊天记录……嘿，别那么看着我。我可不会没事就闯进自己女朋友的电子设备里逛逛……我得讨个理由，你理解吧？我花了两个月找他妈的一枚硬币当生日礼物，然后她就像扔垃圾似地把我甩开？操，我当然有权利知道她在发什么疯！”
丹东尼开始激动起来，语调变得像白天那样粗暴而急躁，但旋即他叹了口气，又愤懑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树根。
“我没找到理由。”他说，“我偷窥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被她发现了。她肯定猜得出是我干的，然后找了个白帽子当看门狗，我到现在也没搞定他的安全系统。”
“白帽子？”周雨问道。
“多管闲事的正义先生。”丹东尼语气不善地解释道，“某些人觉得自己是什么手持键盘的白骑士。他们检查你的电脑，修补安全漏洞，好让我没法进去看看。通常这种人拿钱给大公司干活，但我那位疯狂前女友找了个闲得发慌的超级英雄。起码有一年多的时间我都在跟那傻逼玩攻防战。”
“……听起来他比较像好人。”周雨诚实地说。
“他只是个多管闲事的蠢货，好吧？我只想搞清楚我被甩的理由，而他像块茅坑里的石头挡在我前面。操，他整整盯了我一年多！我说这管他什么事？我又没把他老板的演讲文档替换成明星裸照！”
周雨轻咳了两下：“或许李理就是他唯一的雇主。”
“不，她不是。”丹东尼说，“一个月前那傻逼说想跟我交个朋友，然后自报了姓名。他叫法克，常年替渊渠市的一家医药公司工作。我查了那公司的来历，和我前女友没他妈的一点关系。我本打算过去跟他算算账，结果我老姐告诉我她交了个新朋友，还要替你画一张画……总之，看到那画的时候我就查上你了，算那个白帽子走运。”
周雨在心中推算了一下时间，他的账户异常恰好出现在委托“红色渡鸦”作画以后。而“红色渡鸦”那突兀的冷淡似乎也有了解释。
“你当时应该直接联系我。”他说。
“然后让你也找个多管闲事的白帽子？免了。我本来还想多盯你一段时间，看看你到底在搞些什么，然后我发现你的相册里又多了一堆新照片。”
周雨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那些仪器。”他说，“我在猎屋底下拍的。”
“还有那些鬼画。”丹东尼补充说，“我猜是她那死掉妹妹的小物件。她们小时候喜欢玩这种埋秘密笔记的游戏。不过现在先别管这些，你得带我去看看那些该死的机器。”
周雨没有反对的意思。猎屋的位置还算偏僻，但并不隐蔽。即便他拒绝带路，安东尼早晚也能自己找到。而鉴于那些设备的重量，他一点也不担心对方能只身把它们偷走。
“你知道那些设备是干什么用的吗？”他对安东尼问道。
安东尼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别这么瞪着我，”他说，“我在我变态前女友的电脑里溜达过几圈，好吧？在那个白帽子挡路以前我看到过一些东西，文档，照片，图纸……我没法告诉你那些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但我知道它们的名字。”
周雨等待着他的下文。他已经开始考虑如何通过设备名称来查询它们的功能，但安东尼说出来的答案让他满面茫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深渊机器。”安东尼又重复了一遍，“那整套东西叫做深渊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