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低首看着杯中的茶水旋转，里面还有细小的茶叶碎片在上下沉浮。
秦王对此的注意力都要远超科莫多。
科莫多也注意到了秦王的心不在焉，还以为秦王对先前自己说的不感兴趣。
不过没关系，他还准备了更多的说辞。总有一套是能够说服秦王的。
王陆在一旁惴惴不安看着科莫多，九州大地上有一句古话“祸从口出”，说的越多，惹下的祸往往就越大。
现在科莫多就走在这道悬崖之上，稍有不慎，恐怕就会惹来大祸患。
“就不明白，未来的路都给你铺好了。”
“趁现在成矫还没成为秦王，赶紧拉拢好关系。等他最终登基，再一举成为秦国国师。”
“仕途一片平坦和光明。”
“瞧他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王陆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大教士，时候不早了，我们离宫吧。”
秦王难得把目光从茶水中挪开，都准备开口说话了。
“不急。传播神的智慧怎么会嫌迟？过去、现在、未来，每一点时间都正好。”
科莫多打定了主意要拿下秦王。
王陆只能叹口气，希望他最好不要随便说话。有一些话在不同的人面前说，是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大教士，自求多福。”
科莫多对着秦王继续道：“尊敬的秦王，信奉神明，神明会给所有他的信徒赐福。”
“无论他生前多贫穷、丑陋、愚钝，只要信奉神明，来世就能得到神的福报，来世就能成为王侯将相……”
科莫多来九州不久，对于“王侯将相”这些个词不是特别理解，一般默认是身份高贵之类的。
可王陆在旁边一听，惊得一身冷汗。
——这科莫多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秦王已经是王了，你和他说下辈子任何信徒都有机会成为因神的赐福而成为“王”？
这想谋逆，想篡位啊！
之前看喻卓和冯岙他们的笔记时就隐隐觉察到了这个问题，现在科莫多还真犯了。
王陆一边咳嗽吸引科莫多的注意，一边给他打眼色，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是万万不能再说了。
秦王：“哦~”
音拖得特别长，双眸死死盯着科莫多。
殿内的侍人一个一个都绷紧着神经，能贴身服侍秦王的，都是跟随秦王有一段时日的。
他们知道秦王的秉性。
因有医师的叮嘱，秦王不被允许暴怒发脾气，说是会乱了体内的“气”。
可问题是人怎么可能不生气？又不是死人。
所以秦王在忍着生气时，都会像现在这样。
手不停晃着掌中的东西，双眼盯着惹他生气的人。
根据就晃的频率还能大致推断出生气的程度。
像现在这样把水都晃洒出来的，侍人也是第一次见着。
秦王道：“你继续说，寡人听着。”
王陆觉察出殿内气氛的凝固，就推脱道：“大王，科莫多教士是喝多了在胡言乱语，大王不要放在心上。”
谷娢/span科莫多常年生活在极西之地，风土人情和九州截然不同。
在那儿有不满的，会直接表现在脸上，和九州人隐而不发，藏心绪的习俗不同。
他看来，秦王并没有特别生气，和刚刚一样。
反倒是王陆在从中多次阻挠。
“王大人，我们喝的都是茶水，怎么能醉？”科莫多道。
王陆表情一凝，反问道：“大教士是不是来九州后从没接触过任何一位大王？”
“秦王确实是本士第一位见的君王。”科莫多问道，“可这有何关系？神，爱世人，一切平等。”
“王大人，”秦王说话的腔调都透着冰冷，换任何一个九州人都明白他是在阴阳怪气，唯独科莫多不解风俗，“此人都言自己清醒，不妨再听他说说好做断绝。”
王陆心忧，秦王这话的意思不是断科莫多“死不死”，而是在断决科莫多“怎么死”。
——大教士，自求多福，可千万别再惹大王动怒了。
接下去科莫多说了许多传教的典故。
其中还说起了狼吃羊的事。
“尊敬的大王，你有感受到神明的启发吗？”
秦王点头，他是想到了一个处置科莫多的刑法。去山上抓几头活狼来，然后饿它们几天，最后把科莫多丢到他们面前。
“大王果然有慧根。”科莫多还夸着。
听到这里，王陆心稍稍安定了些。
虽然听起来没什么用，但至少不会触怒秦王。
且故事讲了这么多，秦王的怒气也慢慢消了一些。
就算一会秦王下罪，自己从中斡旋，也能保科莫多一条小命。
撑死就是进牢蹲一段时间，等时间一长，自己再找嬴政把他出来，共同为灭秦大业添砖加瓦。
“人这一辈会犯下不少的罪孽。如果得不到神的宽恕，罪孽会跟着人影响下一世……”
秦王首次打算科莫多，问道：“也就是说，这一辈子受的苦，是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是赎罪来了？”
科莫多点头，“秦王好悟性！”
秦王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寡人身体抱恙，也是上一辈子犯了罪孽，所以罪有应得？！”
“寡人就活该生病？！”
“甚至死了才好？死了才能赎罪？！”
王陆已经被吓麻了，秦王对自己的病躯可是一直耿耿于怀，整个秦国人都知晓这事。在平时所有大臣、侍人都会主动避开这个问题，甚至“病”、“药”等字眼，他们都会刻意避开。
如今科莫多倒好，精准撞在了秦王最介意的地方，还生怕秦王没反应，深掘三尺。
“你回答寡人。”
秦王逼问科莫多。
科莫多此刻也觉察到一脸怒容的秦王，说实话，在过去不是没有人这么理解。
但这么生气说出的，只有秦王一个。
科莫多稳了稳心神，决定按照过去说服信徒的那一套继续忽悠秦王。
“大王也不用太过介怀。只要此时此刻起开始信奉神明，神明也会对我们布施仁慈，免去罪孽……”
王陆闭上眼睛，由衷得希望科莫多能闭嘴别再说话。
“你是让寡人信仰你的神，然后寡人的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