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en no angles 7(1 / 1)

入夜后,校园内就成了歌舞欢腾的狂欢会。

白日里挺拔的凤凰木,每一株树梢都挂满发亮的小灯泡,由开阔的中庭会场,一路延伸至西川校园正门。

毕业舞会还没正式开始,灯光和音效都开起来了,用来前置暖场的,是被汪浩改编成电音版的校歌。

原本就朗朗上口的歌词,拆掉四平八稳的节奏,再配上砰砰震耳的重低音,忽然变得魔性洗脑起来,重复循环几次后,全场超过半数的人都不由自主跟唱了。

彩色的灯光从舞台放出,在人群中来回照射,

就连树梢被震落下来的花叶,也被染上流丽的色彩,随乐声飞舞。

夏羽寒第一次参加大型舞会,她换好衣服时已经晚了,

整栋社团活动中心已人去楼空,不只社办,靠近校园后门的建筑物全都随着夜色降临,陷入异样的死寂。

今晚所有师生都聚集到校园前门那面去了,外加门票出入管制,校园后半在毕舞散场之前大概都不会有人。

夏羽寒回望远处的操场和草皮,竟是天苍苍野茫茫的寥落,只剩司令台边的升旗杆兀自耸立。

前头的舞台音响开得极大,重低音喇叭震出的音浪,砰砰砰砰砰一声又一声,在黑夜里远远听来,只觉像原始部落的祭舞───彼时人们在脸上涂抹图腾,击兽鼓而歌,以生人献祭,既赞颂生命,也歌咏死亡。

今夜的paradiselost就有这种鬼魅感,

有舞台造景的地方,看上去就像遍地嶙峋的乱石,从深渊中迸出火苗蔓延。

再拉远一些看,黯红似血的天幕远处,还有细细的雷光,

那是paradiselost的第一幕,天界之战后的启示录光景,配上不时喷洒出来的舞台乾冰,彷佛就像飘散硫磺的绝望之境。

高处悬着一对巨大染血的翅膀,被数十盏灼热的探照灯赵得褶褶发光。

一瞬间,所有音浪停歇了。

只剩轻轻的男声低吟。

“isthistheregion,thisthesoil,theclime,”

“thistheseatthatwemustchangeforheaventhismournfulgloomforthatcelestiallight”

是汪浩的声音,当届的毕舞总召,以朗诵失乐园的名句作为开场。

──这就是吾等为天堂换来的位置吗?这忧伤的阴暗是因仙境的光吗?

“beitso,sincehe.”

──罢了,就让自鸣得意的胜利者去统治祂的主权。

正确的是,离祂越远越好。谁真得到平等了。

whomreasonhathequalled,forcehathmadesupremeabovehisequals.

夏羽寒轻轻笑了。

堕天后的路西法在天界外的混沌之地睁开眼睛,他首先召唤的,是鬼王别西卜。

他伸手扯去别西卜的锁链,为他挣脱束缚,从深海火湖缓缓浮出,张开羽翼,宣告──

“themindisitsownplace,andinitselfcanmakeaheavenofhell,ahellofheaven.”

心灵自有其力量,能将地狱视为天堂,亦能将天堂化为地狱。

“hereatleastweshallbefree.”

至少在这里,我们能得自由。

一阵杂沓又乱中有序的鼓声后,由远而近,树上的悬灯全暗了下来,

汪浩吟咏无韵诗的音调越来越低,低到原本躁动的人群全都屏息倾听。

“herewemayreighsecure.

bettertoreigninhellthanserveinheaven.”

──在这儿,我们主权无虞。

──这是我的选择,做为地狱的主宰,远胜于天堂的奴隶。

黑暗和沉默一同降临,静寂了数秒,所有乐音再度响起。

汪浩调控气氛的方式很微妙。

他站在神战倾圮后的布景,开口,静默,竟带起了邪教似的肃穆与癫狂。

人群恍若梦醒,在迷离的彩灯下齐声欢呼,一瞬间满场灯火大亮,舞会正式揭开序幕。

汪浩深深欠身一鞠躬,飘然退离舞台中央,隐入黑暗,

他今天披了一件立领披风,外黑内红,吸血鬼公爵似的。

夏羽寒默默玩味汪浩挑选的句子,aheavenofhell,ahellofheaven,

他心底想纪念的是某些神裔馆才明白的年岁,却把全校弄得如痴如醉。

“操,我现在才发现学长挺文艺的......”太子咋舌。

“是啊。”夏羽寒不得不赞同,“念得挺好。”

要把冷门的无韵诗念出气氛来不容易,还是雅俗共赏的那种,

汪浩大概具有成为邪教教主的实力,但他总像是为东东而存在。

夏羽寒站在最外缘,远远张望,人群欢欣拥挤的热浪就一波波散出来,

西川的舞会路线很前卫,不是老派绅士淑女的那种场合,是户外大型的化妆舞会,加上快歌和慢歌变换穿插,气氛很摇滚。

夏羽寒有点失措,面对人海更加踌躇,便望向身旁的太子,看他什么打算。

很难说太子到底是有准备或没准备,不像许多同学都在发型上搞怪变色,以求出奇制胜,

太子一身雪白,在强光灯下就像是自然发光,简约又大方。

他的发间戴了金叶编成的发圈,一只白鸟栖息在金叶,伸出小小的嘴喙对着夏羽寒。

夏羽寒很佩服,太子也是有本事的,只要他想,他也能迅速搞出造型来。

学生会王子不是浪得虚名。

察觉夏羽寒在端详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白鸟,太子指指头顶,笑吟吟解释:

“自科社那边拿的。”

“啊,神之子。”夏羽寒念道:

“【他见天开了,圣灵如白鸽降临于顶。】”

“【可金碧辉煌的冠冕,不过只是荆棘的头圈。】”

太子面有得色,“是paradiseregained吧?我也是有读书的,不过,这造型有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夏羽寒问。

太子左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腰,右手优雅朝她伸出:

“堕天使可以跟神子跳舞吗?”

这真是个问题。

夏羽寒嘲笑苏莞静的话飞回自己身上,她和太子的造型还真没一致性可言。

她穿的是哥德式萝莉塔洋装,露出纤细的锁骨和手臂,

颈间垂下一条蓝黑色的细蛇,衣后别了一只墨黑的小翅膀。

她终究没接受苏莞静的建议在脸涂上粉墙,只在发际随意夹上许多小星星银夹,这就是她的装扮了。

舞台灯把黑白反差加倍凸显了,更衬得她肌肤白皙胜雪。

“不然我应该去跟隔壁的一拳超人组队吗?”

夏羽寒指着擦肩而过的路人,黄色紧身衣裤,大红色雨鞋...呃这同学他不热吗?!?

若认真说起来,全校有一半的人都在离题,还能兼顾一致性的没几个,

她和太子的造型已经算很好了,只是分属敌对阵营。

“我不会跳喔。”她以指轻触他的掌心,有点怯场。

“我带你。”

夏羽寒的妆偏淡,仅在飞翘的双眸画了两道猫眼式黑眼线,流畅微勾,拉长的眼尾看起来更添冷傲,

可那双带着挑战的狐狸眼睛,落在她茔白的脸蛋上,又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太子有点看呆了,他眨眨眼,一手轻搁在她腰间,执起她的手,温柔的带她轻移舞步。

“人好多哦。”

夏羽寒随太子带舞,转来转去,顺便四处张望,观摩别人的造型,

她还想看东东今晚什么模样,纯粹好奇。

东东很好找。

人群的最中央就是了。

他今天的造型很痞气,无袖的黑色背心,露出精实的臂肌线条,

耳边一道银光闪烁,是手骨造型的银饰,再往下,黑色皮裤让那双大长腿看起来更加性感。

他在衣后别了单翼翅膀,洁白的羽翼末端染上一抹殷红,是夏羽寒让苏莞静拿给他的。

羽翼当是成对,但夏羽寒只给了他一只,正是思蛊那夜在她心底留下的印象───

东东展开半边白羽,挡住了她挥向他颈边的剑。

远远的瞧,看得并不怎真切,夏羽寒只能从人群的细缝瞥见局部,

东东的穿着很不正经,很野,腰际却系了一条奇异的鞭子,像是中世纪神职人员的苦鞭,禁欲克己的象徵。

随着他的舞步摇摆,皮鞭在他臀侧腿畔划出锐利的弧度,看起来煽情异常,是强烈又抢眼的sm感。

夏羽寒不太自在的咬唇,在心底暗骂一声变态。

东东是没露什么不该露的,却是禁欲和纵欲揉杂的矛盾体,就是感觉很变态,太复杂了,她说不上。

他带着夏娃苏莞静满场飞,所到之处总有人群自动自发牵起手来,拉成圆圈把两人围在中间,聚集的人影不时阻挡夏羽寒的视线。

直到他一曲舞罢,轻巧钻出人墙,一回身,夏羽寒才发现,东东右侧的手背和胳膊,布满鲜艳的彩绘。

不是lulu画的,就是汪浩,

他们居然合力帮东东搞出这么耗时的毕业造型!所有人都超认真!认真到离谱!

那彩绘的笔触似乎掺了银粉,在炽白灯下更加耀眼,夏羽寒觑眼仔细看,很快就认出了那图腾画的是什么。

蓝黑色的鳞纹繁复,缠绕在东东半身,

那蛇粗长,脖颈昂扬,充满情.欲暗示,色气的要命。

难怪所有人都在看他,看得无法移开目光。

连她都不得不看他。

那花纹很像他藏在心口的暴食蛇。

第一次见时,夏羽寒真的被吓到了。

第二次方知,那蛇不会伤她,不过她误以为那是东东家的垃圾桶,专门帮他灭迹毁尸───在他为她杀了三名默影之后,那蛇吃掉了他染血的披风。

那晚,东东很忙,不知道怎么的有三个芒蚁女孩坚持东东跟自己在一起,隔天还互撕的很起劲。

而他现在身边有苏莞静,还有全校的师生。

此刻的东东,就是一切的焦点。

这是他的主场。

夏羽寒盯著他臂上的蛇,有种奇怪的感觉,逐渐浮现。

他可能,今晚要狩猎。

每当东东越认真融入平凡生活时,同时也代表有他想掩饰的事正要发生。

而今晚的狂欢夜,他认真的反常,反常的认真───

没有人会在歌舞喧腾的最高潮防什么,今夜人们心中只有舞会,对三年级那一届犹甚,

这就是他们独特的成年礼,人生仅一回。

东东又是负责开舞的代表,戏份很重,在今晚,没有人会猜疑他除了跳舞,还做了什么。

但他却让苏莞静在开舞前,送来象征意味极浓的蛇,送给她。

东东到底想做什么?

灯光聚焦在他周边打转,他和苏莞静正跳着舞啊。

或是,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

夏羽寒定定神,却没感受到什么明显的东西,

没有,几乎什么都没有。

没事,难道是她太多心?

她又望向东东一眼。

下一秒,她便意识到这乾净的程度,正是最不正常之处────

什么都没有。太乾净了。

这么多人在舞会现场摩肩擦踵,有本校生,还有来自其他学校的外校舞伴,有纯种芒蚁,有喜欢拜庙求神的迷信孩子,还像黄荆那种走在路上就会被动物灵卡阴的敏感体质,还有极少数极少数像她一样的灵能者,上千人乱糟糟的挤在一起,应该是气场混浊的大杂汇。

但最敏感的术师夏羽寒,竟然没感到任何不适。

所有人群该有的浊气都没了,乾净的就像被一台超强力的空气清净机给抽空了。

就像那天,她陪东东待在夜店包厢的那时候。

喝下半杯长岛冰茶的夏羽寒醉了,趴在东东的腿间,半睡半醒,隐约听到谁在说话:

“呐,地狱绘卷,我可不可以在你的地盘狩猎,一次就好───”

“有危险,那就全都杀掉啊。whynot?地狱绘卷。”

对了,这荒诞的净场,很像狐狸的起手式。

那个有一头火红长发的禁厌师,笑笑狐狸。他总唤东东为地狱绘卷。

夏羽寒蹙眉抬头,想张望舞台灯照不亮的幽深之处,却迎上太子澄澈的双眼。

“小夏喵,你在找什么?”

“我───我想看大家在哪里?”

除了东东以外,她认识的所有人,又分别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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