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两天算是龙心大悦,半百之年,突然掉下两个优秀大儿子,皆是龙姿凤章,仪表堂堂,搁谁家不高兴?
撇开双生子鬼胎的传闻,任谁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优秀儿子,都会从内心里感到上天眷顾和圆满,这是一般人没有的运气和福气,落在皇家了。
落在皇家,更需要小心的验证和推定。不能沈威和贵妃说双生子是皇子,就这么认下去。
对此,沈威还存了个大招,他直接把退休的老御医请出来佐证。
老御医过了二十年,白发稀疏,叩见陛下时,双膝都僵硬得跪不下去。
最有力的人证就是老御医,如今他年事已高,随时可能驾鹤西去或者变老糊涂,说话可靠性大打折扣,因此沈威也有点着急,不顾贵妃的意愿,早日把这件事拉出来解决。
“刘太医免礼赐座。”皇帝四平八稳道,“当初你给贵妃把脉,是什么脉象?”
刘太医在陛下几岁时就在宫里,跟了陛下四十年,君臣间的信任还是有的。
刘太医道:“当年贵妃怀孕五个月时,微臣就把出了双胎。但是贵妃祈求我……罪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刘太医是后宫御用的太医,他当年给许多妃子把过脉,也给许多妃子开过小产后的调离药。
他见多了,也知道这里面波云诡谲,当贵妃含泪请他保密时,刘御医心软了。他担心自己不稍微遮掩一下,最后陛下留不下几个子嗣。
后来直到他退休,都对沈磡沈璠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以为沈威会一直瞒着,谁知到头来还是要揭开来。
揭开便揭开,刘太医不管沈威所图为何,他只知道,双生子确实是陛下的亲儿子,认回皇室理所应当。
皇帝摆摆手:“朕恕你无罪。”
他年轻时喜好专宠一人,明贵妃不争不抢,很难注意到她。以当年皇后的心性,得知是沈虞怀双胞胎,暗中下手除掉,再嫁祸给鬼胎克母,不无可能。
因此皇帝对于过去造的孽,都以一种宽容的心态看待,顺便宽容过去的自己。
沈璠细看跟他有几分像,皇帝心里有数,知道这是自己儿子没跑了。
他咂摸了下嘴,难怪沈磡做的饭菜他特别喜欢,原来是父子两刻在血脉里的口味相似。
皇帝:“王福,你去找钦天监,挑个合适的日子。”
沈威心里一喜,自己徐徐谋划了二十年的事,成了!
“你们都退下,贵妃留下陪朕说说话。”
“臣告退。”沈威后退两步,转身大步走出宫殿。是时候加派人手寻找沈磡夫夫了,他要他们这辈子回不了京!
沈磡和顾长衣超出了他的掌控,沈威一点都不希望他们在这关键时刻掺和。
明贵妃看着沈威的背影,目光闪过担忧。
“贵妃。”皇帝叫了一声。
“嗯?陛下有何要问?”
皇帝无论成功与否,当久了眉宇间都有股上位者的威严。
当今圣上连续被两个外戚把持过朝政,还能稳稳当当运行至此,很难说没有城府。
他叹道:“当年皇爷爷的元后一尸三命,他悲痛过度,三年不曾踏足后宫。举朝上下都怕了怀双胎。贵妃,你受苦了。”
明贵妃垂眸:“璠儿磡儿能平安长大,臣妾不敢说受苦。”
皇帝:“老大呢?怎么不见你和沈威提及?他虽然脑子笨,朕也挺喜欢他,改日叫他进宫。”
明贵妃闻言,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声音颤抖:“陛下,我们的磡儿,他、他治好了,他不傻了。”
皇帝眸色一深:“你说真的?”
明贵妃:“臣妾不敢欺君。陛下还记得老大的媳妇,顾长衣么,就是他通过欧阳轩找了一名神医,治好了磡儿。”
“那他现在呢?”
明贵妃:“长衣说,磡儿五岁起便因病困在京城,要带他出去开开眼界,走了有三个月了。”
“她倒是不错,之前帮王琎送证据的也是她吧,有胆有识有主见,适合磡儿。沈威找的儿媳都不错。”
明贵妃笑了笑,这也是她以为觉得兄长不偏心的地方,按照两兄弟的性格找适合他们的妻子。
皇帝兴致勃勃,他之前对侯府小辈的了解不多,“那他们媳妇有孩子了么?”
皇帝现在挺羡慕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沈璠成亲时,他在侯府吃沈磡做的饭,就有这种感觉。
明贵妃:“都成亲不到半年,还早着。”
皇帝随口道:“老二成亲朕去了,老大却没人邀请朕,也是憾事。”
贵妃眼皮一跳,不知道圣上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沈威一碗水端不平,自己的孩子倒也算家事,但若是皇子,就免不得圣上有意见。
“行了,你也去歇息,朕不留你了。”
皇帝摆摆手,等贵妃退下后,拿起桌上的两份策论:“王福,二皇子书读得怎么样了?”
王福欠身,尴尬道:“老奴不识几个字,不敢轻易评判。”
皇帝气得把手里的两份策论搁下:“这两份,一份是璠儿写的,一份是怀瓒写的,简直是云泥之别!都是老二,朕亲自养的孩子,居然还不如沈威替朕养的。”
“陛下息怒。”王福绞尽脑汁,“人各有长,二皇子是您看着长大的,也差不了。”
皇帝胸膛起伏了下,道:“罢了,他资质平庸,朕早就知道了。”
他不过是有点不甘心,他剩下这几个儿子里,大皇子赵怀琼脑子不行,绝对是昏君材质,赵怀瓒平庸,沈磡傻了十几年自不必说,沈璠一下子脱颖而出。
要保江山传承,自然择优立太子,但是他若是立了沈璠为太子……
皇帝眸子眯了眯,在太子心中,他究竟认为谁才是他父亲呢?
皇子取名都带“玉”字旁,意为美玉,沈威给沈璠也取了“美玉”为名,可谓用心良苦。
退一步说,沈璠当了皇帝,沈家的势力未免太大了。
他在位建树不多,若是有什么要写在遗诏上的,必然是要后代吸取教训,谨记防止外戚专权。
王福道:“陛下正直壮年,何须忧心,尽管看五皇子的表现便是。”
按照皇家排行,沈璠在第五。
……
一天过去,城防营的人在长依园外面绕了两圈了,一副时刻想破门看看里面是什么的架势。
但是暗卫都走地道,吃穿用度从无涯境里出,长依园大门紧闭,无人进出,城防营挠破脑袋,也没法抓个人来问。
欧阳轩搭着二郎腿赖在沈磡书房不走,他一介商人,偏偏爱看热闹,特别是皇室大戏。
他看着“提前出局”的沈磡:“我听说,陛下给二皇子增加功课了。”
沈璠是皇子的消息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连国公府都上门道歉了两回,就因为当初林苓当街打人的事。
陛下给二皇子增加课业,就要想逼他一把了。
但这也侧面说明,陛下在认真考虑从两人间选一个人,沈璠的赢面大。
欧阳轩摇摇头:“啧啧,不行就是不行,逼也没用。你就真不怕沈威对你出手?”
沈磡写信的速度顿了顿,道:“半道父子情,也不是固若金汤。”
沈璠不是傻子,终究要站在野心勃勃的沈威的对立面。
沈磡看着欧阳轩,皱眉:“你看热闹不会进宫去看,赖我这干什么?”
欧阳轩摸摸鼻子:“我这不是看见老有人往你这儿跑,凑个热闹。”
光顾长依园的,不仅是虎视眈眈的城防营,还有每天晚上都来给顾长衣把脉的舅舅。
其实每天把脉不是很有必要,舅舅就是很勤快。
深层原因是,晋西王安排好了晋阳俗务,易了容,悄悄潜入京城找大理寺卿叙旧。
殷府护卫不严,晋西王无孔不入。大理寺卿不堪其扰,想了想,跑来给顾长衣把脉,把完顺便监督晚饭和夜宵,一点都不让多吃。
长依园的守卫密不透风,晋西王顶多只能蹲在围墙上叹气。
晋西王多次要求沈磡放他进去,沈磡一律以“特殊时期,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拒绝。
殷雪臣是大夫,可以进,晋西王就是那个闲杂人,不对,连大理寺卿打杂的都算不上。
在此期间,欧阳轩大摇大摆走地道,晋西王非常不服,提出异议。
欧阳轩沾沾自喜。
沈磡无语极了,“你是不是有病?”
欧阳轩:“啊,你不懂。”
晋西王曾经被他老爹送到江南熏陶过一阵,就放在欧阳轩家的书院。
而欧阳轩不爱读书,打小就在书院里拍卖古籍,两下一比较,晋西王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这舅甥两可真有意思,这热闹我能不看吗?”
沈磡:“……”
舅甥,合着这热闹也包括他。
“滚。”
欧阳轩麻利地滚了:“哇,殷大人又来了,我去外面又能看见晋西王跟不上媳妇的黑脸。”
就是可惜易容了,不能看见本尊的臭脸。
……
顾长衣坐在一边吃瓜,殷雪臣在一旁看书。
他这里快变成殷雪臣的书房了。
顾长衣伸手又摸了一块瓜。
吃瓜群众,真有意思。
“停了,去走两圈。”殷雪臣眼也不抬地宣布。
顾长衣只好遗憾地放下瓜,摸了摸肚子,舅舅比大傻子严格了百倍,一点水都不肯放。
昨天他想多吃一碗馄饨,沈磡犹犹豫豫想答应,最后偷偷给了,被殷雪臣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不准他靠近。
顾长衣明白殷雪臣的苦心。舅舅若只是单纯不想见晋西王,大可以留在大理寺加班,而不是日日到他这里报道。
是他的崽儿长得有点偏快,殷雪臣怕他出问题,才来守着。
殷雪臣慢条斯理地看完一本书,眉目凝霜落雪,咔哒一声合上,严肃道:“手伸出来。”
顾长衣伸出手,打了个呵欠,把完脉殷雪臣就要走了,每晚都这样。
殷雪臣按在脉搏上的手指重了两分,眉心一拧,仿佛确定了什么,眼里露出复杂的深色。
随着这两天殷雪臣把脉时间变长,顾长衣也有些预感,他伸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捏合”的姿势,摊开掌心。
外面全是暗卫的小耳朵。
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让他自己先消化一下。
殷雪臣在顾长衣手心一笔一划,写道——
双胎。
难怪顾长衣肚子大得比别人快,殷雪臣一直不敢确定,今日算是笃定了。
族中从未有过男子生双胞胎,闻所未闻,他没把握父子平安。
顾长衣张了张口,默默地收回手。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觉得瓜吃多了,有点消化不良。
皇家的这个双胞胎基因,是不是有点强大?
“先别告诉沈磡,我怕他吓哭。”
让他想想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