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磡手腕一抬,欧阳轩嘴边的茶杯骤然炸开,差点蹦到牙齿。
欧阳轩一挥,将碎瓷扫到墙角,啧了一声:“我承认,有一半是我出的主意。”
沈磡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事到如今,谁出的主意没有意义,他犯的错也不关欧阳轩的事。
殷雪臣应当会京复命,但凡是都有意外,沈磡在京城等待的这两天仿佛在油锅上一样坐立不安。
欧阳轩叹气,好好的兄弟,出去一趟把魂丢了:“我还有个办。”
沈磡直觉是个馊主意。
欧阳轩:“放出消息,说你病,承平侯宣布你将不久于人世。”
病又落入承平侯手中,顾长衣还不得天涯海角赶来救你?
沈磡哑然:“把他骗来?”
欧阳轩使用激将:“你没自信他会来?”
沈磡低声道:“他会。”
可是他不能再骗顾长衣一次。尽管顾长衣敢来,他就有办彻底留住。但他不能冒这个险,他现在最怕顾长衣为赶路出意外,每到一处找人都不敢声张。
欧阳轩摊手:“就等着吧。”
“主子!主子!”暗三刚飞道窗口,就大喊道,“殷大人钦差大队汇合了!”
沈磡猛地站起身,快一个月了,他第一次听到有关顾长衣的消息。
他们亲后,几乎没有分别,可是这次连音讯都断了,好像顾长衣的只是神仙凡了一次。
沈磡失态地冲出窗外,还被窗户上的铁钩绊住,全然失了平日的镇定。
殷雪臣一来就换了衣服,正襟危坐,等某个人上门要人。
他记得分别前,他问顾长衣:“早晚都要,何必互相折腾,他心疼你,你不心疼他?”
顾长衣沉默过后,说了句让他云里雾里的——“男人只会影响我搬砖的速度。”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小心!刺客!保护殷大人!”
驿站门扇一开,一月没见的沈磡出现在殷雪臣面前,目光恨不得掘地三尺,看看顾长衣在哪。
殷雪臣出门安抚了一侍卫,转身关上门,道:“别找了,他不在。”
沈磡面色铁青,不满殷雪臣放走顾长衣独自来,又为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颅忍着:“他在哪?”
殷雪臣:“他让我给你带句,别找了,三个月内,他不想看见你。”
言之意,三个月后,他不会再躲着。
沈磡没听出什言之意,他听见三个月脑袋都要炸了,度日如年的他要如何熬过九十天?就算他能熬,三个月后,顾长衣若是没打掉,就怀孕五个月了,正常情况都会显怀,处处都不方便,没人照顾怎行?
顾长衣知道他度日如年,还胆敢提出九十天,是不是这辈子不打算见他了给的委婉托词?
“他在哪?”沈磡赤红着眼又问了一遍,他想不起问殷雪臣孩子还在不在,知道也无济于事,他活该受这种担心受怕的折磨。
殷雪臣:“我也不知道。”
沈磡低吼:“你可是他舅舅!”
殷雪臣冷声:“你还是他前夫,你知道?他能从你手里逃出去,我还能锁住他?”
沈磡被“前夫”两个字打击得无完肤,原先挺拔的脊背,流畅的肩线,微微塌了来。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殷雪臣也不知道顾长衣在哪。
“你们在哪里分别的?”沈磡费力地吐出这句。
殷雪臣看着他,心道,顾长衣要是看见沈磡这副模样,大概早就跑来了。
堂堂日楼楼主,就算媳妇带着孩子跑了,也应该是一声令全国通缉,他运筹帷幄之中,等情报处的消息,而不是把自己搞得这狼狈。
他不懂沈磡的日日煎熬,顾长衣大概也没预计到。
殷雪臣好心提醒:“他往边走了,我给他找了两个高手护卫,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算殷雪臣做保证,沈磡也放心不,就如他当初以为大理寺卿干不出带着外甥跑路的事,转头现实就给了他一大耳刮子。
往……顾长衣是不是去找王琎了?
沈磡心里一突,定定地看着殷雪臣:“你们在哪里分别的?”
殷雪臣以为他要定位顾长衣的起点,想了想,也担心这两人阴差阳错,道:“晋阳。”
沈磡:“谢谢你找人保护他。暗三,按照日楼最高等级护卫任务费给殷大人付账。”
殷雪臣一哂,这是暗暗在表达对自己让外甥独自上路的不满。
沈磡出了驿站,翻身上马,一边,一边问暗三:“我记得殷雪臣以前有恩于晋王府?”
暗三能记得过去十年朝中所有大事,飞速道:“六年前殷大人帮晋王符洗清了谋逆罪,正式进了大理寺。”
沈磡略一思索:“殷雪臣不是托大的人,他说高手能保护顾长衣,应该是一定把握。短时间内,他又在晋阳,你说他会去哪儿借两个信得过的护卫?”
暗三:“晋王府!”
像他们这种私人养的亲卫,不论去哪,都能有办联系上,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
沈磡:“三年前,老晋王去世,世子京面圣,受封号承爵位的当晚,我们正好路过殷府……”
暗三:“当时有一紫服男子翻过殷大人的围墙,属正要去管闲事,便看见紫服男子出来,脸上有个巴掌印。”
顶着一个巴掌印,对方非常从容地离开殷府,弹了弹摆上的灰,一点也不见心虚。
沈磡眼睛一眯:“调集所有人,兵分两路,一路抄近道迅速去疆找王琎,一路跟我去晋王府。”
……
顾长衣有了两个沉默的寡言的护卫,一个叫赵沉,一个叫赵默,比冷若冰霜的舅舅还不好逗。
赵沉:“执行任务,不听不闻不问。”
顾长衣坚信自己有讲笑的天赋,“可我感觉你们憋笑会内伤的。”
赵默无奈:“顾公子,双胞胎的笑的不好笑。”
他赵沉长得不一样,被认错了好几次,只不过穿着晋王府亲卫统一的服饰佩剑而已。顾长衣分包子的时候,经常给赵沉两个,他一个也没有。
一开始,赵默以为这是一种离间计,现在他已经会不到双胞胎笑的好笑之处了。
顾长衣:“你们跟沈磡一样不幽默。”
他们上路七天,不巧全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在当地算是罕见。车行缓慢,经过了一处平原地带时,顾长衣歇在一处庙里,无意间看见村民竟然在冒雨举行祭天仪式,听见了村民们的抱怨。
“老天爷,这雨什时候能停?”
“村长请的巫师的有用吗?这天一点也没放晴的样子,这样去,我五亩麦子要烂在地里了!”
“别说了我种了七亩,今年长势好,我还以为能给大丫头多买两件嫁妆,让她嫁得面点,现在看来不饿死就算好了。”
“嗐,这个巫师做一次要收一两银子,大筹了好几天,希望的有用。”
顾长衣从他们的对中得知,现在是当地小麦熟季节,当时一连了十几天阴雨,接来也不知还有多久放晴,地里的庄稼已经等不了了,都倒伏脱粒,一年到头忙活的生计,眼看就要付之东流了。
顾长衣看着台上冒雨跳大神的巫师,穿得花里胡哨,口中唱着他听不懂的,每次转到香炉前时一压手,村民就要往他的功德箱里扔钱。
巫师:“好了,我已经祷告上苍,将你们的诉求传达天听,上神告诉我,日即将雨停,你们现在就可以准备农具收割,今天干活,天晒干,正好。再不收割,今年颗粒无收了!”
“太好了!”
“我就说有用,你还不信,前年我姑姑里大干旱,就是请这位师傅做求雨,两天后电闪雷鸣,了一场大雨!”
顾长衣看愣了,见村民纷纷准备收割,有些白过来,也不一定是大多信任巫师,而是庄稼实在等不了了,与其放弃在地里,不如先收。
但是收起来的谷子没晒干的,分解加快,而且会发霉发芽,储存不了多久。
巫师见大跑了,抖开一个包袱,把村民凑齐的钱都倒进去,表情也变得得意洋洋。
顾长衣:“赵大哥,把他扣。”
收遇上阴雨天已经很惨了,还要被巫师骗钱。
赵沉飞身出去,把巫师揪小鸡仔似的带到顾长衣面前。
“你们干什!竟敢冒犯神!”
顾长衣笑了,比起装神弄鬼,你比我还差点,他道:“巫师大人说天会停雨,我有点好奇,这样,咱们打个赌,天是雨天,你这些钱给我,若是放晴了,我十倍还你。”
“我为什要跟你赌?放开我,我还要去王村做一场事!”巫师遇到硬茬子,有点慌神,连忙撒谎道,“若是没雨,你天去王村找我。”
哪有什一场事,干完这一票,他就换个地方行骗去了。
顾长衣不跟他废,“把他看紧了。”
顾长衣借宿了一个大爷的屋子,大爷里种地,也愁,他见顾长衣长得跟观音坐童子似的,问道:“你说我这麦子是割还是不割?”
顾长衣笃定:“收。”
大爷:“哎。”
顾长衣住了一晚上,翌日,外面依然是绵绵阴雨。
他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巫师,跟赵沉道:“把他送到村长。”
巫师连忙磕头痛哭流涕:“我把钱都给你,你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一定好好做人……”
现在乡亲们都忧心如焚,正火上头,就是一人一唾沫他都能被淹死。
顾长衣:“知道错了?”
“嗯。”
顾长衣:“把钱留走吧。”
巫师以为自己认错后,这小公子金尊玉贵不会要他这点钱,闻言痛不欲生地把钱留。
他跳大神赚的钱,全没了。
顾长衣看着桌上的钱,笑眯眯道:“钱好赚。”
赵沉不知道他在说巫师还是说他自己,沉默地站在一旁。
“这天杀的巫师!”老大爷脾气暴,一早起来都在骂,“这怎办!要吃不上饭了……”
顾长衣给大爷倒了杯水,“大爷,您帮我给大伙捎句,现收的小麦,有多少,我收多少。”
他将一打银票放在桌上,豪气干云。
“我只留三天,过时不候。”
顾长衣心里叹气,本不想这快暴露行踪的。
要是沈磡找到他……怎又有点心软了。
不行,被找到就不能想干什就干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