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h市机场,人烟稀少,一个身影出了安检口就开始狂奔,差点把保安引来。
喘着粗气又钻进了出租车,龙隆来不及缓一缓,就跟司机说了个地址,这是画文身份证上的地址。
“这地方……早拆迁了,你是要找人?”
龙隆心力憔悴地揉了揉脸:“我找我朋友,他五个小时前失联了,我怕出事。”
司机看他脸都急得忽红忽白的,关切地问:“还有什么信息吗?你尽量想想。”
“他是xx美院的学生,”龙隆挖空了脑袋里对画文的信息,“但应该不是住在学校,可能在附近租房。”
司机应声启动了车,龙隆虚脱似的靠在椅背上,茫然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倒的路灯和行道树,冬天了,南方的h市没有雪,却冷得他瑟瑟发抖。
手里的手机一直没有断过给画文打电话,但是依旧无人接听,现在下了飞机再拨,直接关机了。
一时冲动来到了异地,这是龙隆这一生做的第二件想也没想就做了的事,第一件是跟肖扬他们开工作室。
真是一腔冲动,连画文的具体信息都没了解清楚就赶过来了。
直到现在,龙隆才觉得画文陌生得可怕,明明已经跟他是一个工作室的伙伴了,他们都相处三个多月了,龙隆都把他当作自己的知己来对待了。
可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对于他却知之甚少,甚至拿出之前画文填的信息表,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写详细住址。
画文像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哪里一样,排斥着别人的靠近。
出租车停在了美院门口,这附近还有些学生在过夜生活,不少画作和手工摆放在了校门口,是一些学生参展的作品,用警戒线围了起来。
下了车龙隆还是懵的,在昏暗的灯光下迷茫地环视了一圈,本打算问一问路人附近有没有租房的地方,一抹亮色忽然撞进了眼中——
那是一副油画,漫天的向日葵,地下却是靛蓝的河流,河流中漂浮着闪亮的星光,这幅画藏在一堆作品后头,却被他一眼看中了。
龙隆不由自主地跑了过去,隔着警戒线远远的看向那幅作品,下面的署名……画文!
“你在看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龙隆惊了一跳,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源头,一个高个子男生。
男生似乎喝醉了,眼神不太清醒,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你在看那个向日葵?有眼光!那是我哥们儿画的,漂亮吧?”
龙隆急忙问道:“你认识画文?”
“画文?阿文……我认识啊,他是我室友,”男生脸色被酒精醺红了,“你怎么也知道他?”
“他现在在哪里?!”龙隆一把揪住了男生的领子,“告诉我!”
就算是喝醉了,男生还是有攻击性的,立马就要反抗,只是没想到龙隆高高瘦瘦的,力气还极大,一时间挣脱不得,倒让他清醒了。
“你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男生怀疑地打量着龙隆,头发长长的,戴着围巾口罩露出一双摄人的眼睛,一个女人长得挺漂亮,怎么这么凶?
龙隆按捺住吃人的怒火,耐着性子跟他说:“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阿吴?我今天看了画文的直播,我是他朋友,他现在人呢?”
阿吴被一个陌生人叫出了名字,还有点懵,但觉得对方应该不是坏人,只是有点暴脾气,就道:“应该是回家了吧,他今天没回公寓,他经常会回家住几天,很正常啊。”
“可是他不接电话!现在直接打不通了!”龙隆丢开了阿吴的领子,气急败坏地跑到路边准备再打车。
“没接电话?你……你,那个!美女!美女!”阿吴立即反应了过来,连忙叫道,“他住xx东苑,具体是哪里我不知道啊,你别慌!他不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渣男,我拿性命担保,他是个好人!你千万别打他啊!有话好好说!拒绝家暴!”
“滚——!”龙隆差点没被气吐血,也不想再解释了,摔上车门就走了。
他本以为,画文应该是个生活比较拮据的男孩,很有绘画天赋,好不容易考上了xx美院,为了梦想和生活才加入了他的工作室,虽然薪资的确不低。
可到了这个所谓的xx东苑,他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门口华丽的彩灯喷泉彻夜不息,烫金大字雕在大门的花岗岩上,安保措施好得不行,大晚上了还有两个保安跟卫兵似的站着。
画文来他工作室真不是为了钱,纯粹是为爱发电。
龙隆一过来就被拦住了,没有登记不得入内,他只得拿出了画文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手机号码聊天记录:“我是他朋友,有急事一直联系不上他,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麻烦让我进去。”
他已经快把半辈子的耐性都耗尽了,他是个性子急的人,要不是为了画文他才没这个耐心解释一遍又一遍。
本以为保安还会再为难他一会儿,毕竟是个不清不楚的外来人员,谁知两个保安对视了一眼,说行,一起去看看。
龙隆没想到他们答应得这么痛快,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别墅区。
年纪大点的保安说:“我们平常都不会这么放人进来的,但是对于小画先生的状况,是可以例外的。”
龙隆不解:“为什么?”
“不瞒您说,我们这东苑别墅区有部分就是小画先生父亲投资的,只是他们一家都去世了,就剩下小画先生一个人独居。”
另一个人补充道:“小画先生一直腿脚不便,我们都很留意,今天下午他回来过一趟,让人运了一幅画走,就没有再出门了。”
龙隆心里一惊:“他腿脚不便?”
“他左腿有点残疾,”保安有些奇怪,“你不是他朋友吗?这你都不知道?”
“哦……他不怎么告诉我这些……”龙隆抿紧了嘴唇,无端有一种被人推开的悲哀。
阿文什么事都不告诉他,或许是因为没必要,只是普通朋友,但猝不及防地接收到这些别人都知道就他被隐瞒的消息,心口闷闷的。
默不作声地跟着保安来到了一栋别墅前,这栋地方比较安静,风水上佳,院子极大,种了两棵高大的梧桐树,此时一片窗口漆黑,里面的人似乎歇息了。
保安用手电筒照了照门口,“咦”了一声:“小画先生家今天保姆没来,一般这天都会来的。”
龙隆从院门口看去,门口那边摆放着两袋垃圾没人收走,证明没人打扫。
“我来按门铃吧。”龙隆看得出保安有些为难,怕打扰到了业主,他便自己上前,摁了院门口的对讲分机。
夜里静悄悄的,站在院子外面都能听到别墅里传来了铃声,足以把人叫醒了。
然而过了许久,还是动静。
保安:“说不定是睡太熟了?这位先生,您有什么要紧事,要不明天再来?”
龙隆越发不放心,皱着眉围着院子绕圈,在一处稍微低矮的围墙下停住了,然后趁保安不注意猛地助跑,单手撑墙一跳,翻了进去!
“喂!!你干什么?不能翻墙!!”
“快出来!不然报警了啊!”
龙隆管不了这么多了,翻身落进了院子里,正好对着花园里的落地窗。
白毛月落下白惨惨的月光,钻进了那几扇高大的窗,落下道道阴影,灰暗中,一只白得发亮的手臂露了出来,毫无生机地瘫在地上。
龙隆瞳孔巨震:“阿文——!”
外面保安乱成一团,龙隆飞快奔过去拉窗户,窗户纹丝不动,在里面被锁死了。
龙隆不知道画文为什么会昏倒在家里,抄起放在廊檐的一张藤椅,用力一挥,玻璃窗“砰”的一声应声而碎。
溅起的玻璃渣在他脸上划了两道口子,他没有丝毫痛感直接冲了进去,黑暗铺天盖地,唯有地上素白的人影闯进眼中。
“阿文……”龙隆腿一软半跪在他身边,抖着手摸了摸画文的颈侧,还有脉搏,整个人都是温温热热的,甚至有些发烫。
还好……还好……没有来晚……
他想叫他,可嘴无声地张了张,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便闭上了,像是怕吵醒他一样,却对这静得可怕的人越发心慌。
龙隆想庆幸地松口气,可脑袋里嗡嗡地耳鸣,他知道画文应该没有大碍,却忍不住俯下身听画文的心跳,瘦弱的肋骨硌得他耳朵发疼,他一时间不敢动这脆弱的身体,拨了急救电话瘫坐在一旁出神。
不知道为何,这样的情景他觉得有些眼熟,而且既视感越来越强,月色的阴影投在画文的身上,仿佛是斑驳的血迹一样。
他吓得瞳孔一缩,也不管能不能移动画文的身体了,一把将之抱进了怀里,神经质一般握紧了对方的手,想把怀里人的体温牢牢铭刻在心口。
好像这样就可以抹去烙印在灵魂中的噩梦。
直到保安冲进来,医护人员也跟着进来把画文抬上了担架,才将他们分开。
保安报了警,龙隆只得去派出所做了笔录,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出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龙隆一点困意都没有,紧绷着神经撑到了医院,看见画文在病床上安静地躺着,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医生告诉他画文是撞到了脑袋,轻微脑震荡,右腿骨折,再加上有些发烧,一直昏睡不醒。
“他怎么会撞到了头又骨折了?”龙隆问医生,眼睛却离不开画文的脸。
“应该是从楼上摔了下来,有摔伤的淤青,”医生叹了口气,“幸好年轻,要不然可能就起不来了,还有,你是他朋友就多督促他恢复后好好锻炼,左腿肌肉都有些萎缩了,再这样下去他想站起来只能柱双拐了。”
“知道了……”龙隆恍惚地应了一声,脸色苍白,医生看他这个模样也是个快晕过去的架势,让护士给他吊了点葡萄糖。
“这位小哥,去输液室吧,”护士不忍心看他这么蜷在一张椅子上,“那边坐着舒服一点,你朋友这边我们会看着的。”
“不了……就在这儿,”龙隆轻轻地摇了摇头,呓语般道,“我怕他一醒来没个认识的人,会害怕……”
还没说完,他自己都笑了,画文也不认识他,没见过他的模样,他们彼此都不熟悉对方的脸……
可为什么就像是相识了好多年?一见就舍不得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