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父亲意外的死亡,“死”这个字就像一个魔咒罩在母女两人的头上,一有风吹草动,她俩都会神经质的把自己划拨到这个行列。更何况雨露一直都是那么的柔弱不堪一击。雨露的母亲常常会在梦里惊醒,起床来到雨露的卧室只要看到雨露睡得很安静,她就会莫名的恐惧,担心雨露这一睡就再也不会醒来。
雨露奶奶的预言,有时雨露母亲大脑会潜意识的想到这句话,就像睡美人里那个仙女的魔咒一样虽然揪心,却叫人无法抗拒。
“到了,女士。”一个刹车,那的士司机回头对雨露母女说道。
“好,宝贝,下车了,你能走吗?”雨露妈妈递给的士司机的士费用,打开车门搀着雨露下车,下意识用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与腿。
“可以了,妈妈,我已经好多了,我没事的。妈妈,既然来了,我们都去检查检查身体咋样。妈妈,你刚才是不是又心口疼了,对不起,妈妈,今天又让你心了。其实,妈妈,你不要每次都这样在意的,这么多年了,我都是这样过的,我这人命大,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该彻底检查一下,特别是心脏。”
“不,女儿,今天就给你检查,妈妈以后有的是时间。”雨露母亲话音刚落却有一丝不安的情绪在脸上掠过,而雨露正忙着下车,并没有把这母亲的不安看到。
“不,妈妈,我已经没事了,妈妈是知道雨露,生病是家常便饭,妈妈,你不是已经习惯了雨露的这种了吗?你不是说过你的露儿就是那清晨的雨露?美丽,娇弱,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并且比猫的命还长,虽然阳光的出现会让我身子消瘦,甚至消失,但在寂寞的夜里那月华与星星会来陪伴,雨露又会珠圆玉润,晶莹可爱的。”
“那是妈妈的愿望,嗯,美好的愿望,但是,妈妈只想我的女儿能够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
“会的,妈妈,妈妈,长大了我就当医生,给妈妈治病,也把自己的病治好。再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好的,妈妈会等着这一天的。丫头,走吧,进去吧,既然来了,还是看看吧,今天,你可是把妈妈给吓死了。”妈妈挤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左手搀着雨露,右手下意识的捂着胸口,眉头深深地皱着。
“妈妈,今天你就听我的,去检查一下你的心脏,你可是女儿的依靠,妈妈,女儿还没长大,你可不要像爸爸一样抛下我不管。”雨露看到母亲痛苦的表情泪流满面的拉着母亲的手哀求道。
雨露担心握着的手会像当年的父亲一样即使握得再紧,父亲也有撒手不管的时刻,即使父亲到走的时候脸上留下的是眷念,是不舍,甚至就在整个身子都冰凉了,灵魂已经出窍了,但在雨露与雨露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中还是把最后一滴眷念的泪留给了这个世上唯一让他深爱与不舍的妻女。那一幕随时的会出现在雨露的脑海,抹都抹不掉。
“额,扭不过你,好吧。”雨露母亲无力地与雨露相互搀扶着往医院走去。
这两个柔软的女人呀,不知天堂里那不安的魂灵看到了又会咋样了。
“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妈妈。”雨露喉头一哽,懂事地偎在母亲的肩上,用力地握了握母亲的手,母亲回头怜爱的看了一眼雨露,用手把雨露额前的刘海顺了顺,看到娇弱的雨露,母亲眼睛一热,眼眶瞬时的红了。
“妈妈,雨露没事的,真的,雨露总是这样吓妈妈,雨露真是该死。”
“丫头,这是命,如果你每天健健康康的,妈妈还没这么多时间陪你的。”
“你女儿不好,妈妈,女儿真的是命大,会克人吗?”
“别乱说,你小小年纪,你都听谁说的。”
“奶奶说的,但妈妈,我觉得奶奶说的是真的。”
“奶奶的话你都信吗?”
“但爸爸却真的就走了。”
“那是巧合,这不是我雨露的错。”
“妈妈,女儿会克你吗?”
“雨露,不准说这些,妈妈是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些鬼话。”
“那你把病治好了,和雨露一起健健康康的生活,雨露就不信。”
“好,丫头,妈妈听你的还不行吗?”
雨露知道自己身子弱,不停的看病已经耗去了妈妈的积蓄,妈妈必须每天除了白天上课晚上回家还要多做一份工来贴补家用。很久了,雨露每天晚上做完作业都要习惯性的轻轻推开母亲的房门看着妈妈熬夜给一些单位翻译资料。
哦,忘了交代,雨露的母亲是大学教师,教英语的;父亲呢,与母亲同在一个学校供职,一段辛苦的恋爱长跑并没得到得长辈祝福,那一直住在乡下的父亲的妈妈就是后来的雨露的奶奶第一次看了雨露的母亲后立刻坚信,这个女人是个福薄之人,不可能带给她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的幸福。
但雨露的父亲觉得雨露的母亲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不可能因为母亲的阻拦而对自己的想法有所改变,奶奶也没想到一直自己都不看好的儿子的婚姻居然也在她恶毒的诅咒中使自己的儿子先他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催使这个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看透世间炎凉的老人更是坚定地认定她儿子的死完全是雨露与她的母亲带来的。
奶奶,在雨露的眼里,是童话故事里能下咒语的邪恶的巫婆,她从来都没正眼看过雨露与雨露的母亲,虽然她在那遥远的乡下,但她的咒语却能穿越时空,来到雨露呆的城市,让雨露一家都在她的咒语里过着虽然有爱,但都爱得很辛苦,甚至都还有些胆颤心惊的人生。
父亲因为一次意外的交通意外而撒手人寰。独留下他深爱的妻女在这世上煎熬。这让雨露的奶奶坚信雨露这孩子根本就是个不祥之物,早就该送到尼姑庵里呆到成人为止,并且固执地以为雨露她是个福薄之人,根本不配享受父母的爱。
雨露与母亲到医院找到平常给雨露看病的大夫,他仔细看了看雨露皮肤上的瘀斑,脸色略略有些变化,母亲紧张地盯着大夫,害怕从他嘴里吐出一句不详的结论来。
“大夫,我女儿有事吗?她不会有事的,我女儿不会有事的。”雨露母亲神经质的喃喃自语,身子缩成一团,得瑟得有些厉害。
“妈妈,妈妈,您别这样,我会没事的,真的,我会没事的,您这样激动一次,心脏会受伤害一次。妈妈,你安静一会儿。”雨露搂着母亲的肩安慰着。
“太太,你不要太着急,我给你女儿开个检验单,去验个血就知道了,只是这几天不要上体育课。”大夫说完迅速的在检验申请单上写了检验项目递给雨露的母亲。
“妈妈,我不要检查,刚才你答应了我的。大夫,给我妈妈检查一下心脏吧,她老是心口痛,可从来就没认真的检查过。”
“好吧,我看你俩都要检查。”边说边迅速的开了单子。
“我不要检查的,雨露,我们去抽血,乖。”雨露妈妈捂着胸口艰难的站起来。
“妈妈。”雨露紧紧地抱着妈妈,她担心她这么的虚弱会支撑不住,一种不祥的念头突然在雨露的脑子出现,虽然只那么一瞬,但却如一种阴云在雨露的心里萦绕。
“假如妈妈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不行,一定得跟妈妈检查,看妈妈到底心脏有没有病。”雨露心被拧得发痛。
“妈妈,你今天一定得听女儿的,女儿不想父亲走了,母亲也即将离我而去,妈妈,女儿不想一个人这么孤单地留在这个世上。”雨露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两眼泪汪汪以一种祈求的眼神望着她。
“太太,你脸色好差,还是听你女儿的,去检查一下吧。”那大夫看到他俩惋惜地摇摇头。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了解吗?妈妈老了,不能乱花钱的。女儿,你才是妈妈最不放心的。”
“妈妈,您咋就这么固执呢。您叫女儿情何以堪?情何以堪?!”雨露突然大声地叫了一声,瞬时的泪流满面。
“雨露,你这是怎么啦?乖女儿,你别哭呀。”妈妈连忙拿出纸巾拭着雨露的眼泪。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女儿想你健康,想你一直陪我,您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别说了,雨露,别说了,妈妈去还不行吗?你这丫头,你把妈妈的心都弄碎了。”
“太太,你的女儿真的好孝顺,都去吧,都去检查一下,等报告出来我跟你们一起看。”
“嗯。”
雨露至今还记忆犹新,结果出来令雨露如五雷轰顶,半天都僵立在心电图室大夫面前不能挪步。
她抱着头绝望地看着那黑纸白字:心肌梗塞。
虽然她不懂这到底有多严重,但这梗塞俩字足以使她望文生义的理解为,母亲的心脏已经被她成年没完没了的疾病给折磨得有些疲软与倦怠,雨露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如果,如果,妈妈的心脏累得不想跳了,那妈妈是不是也会跟爸爸一样到天国去,每天在高高的天上看着雨露一个人在人世间自生自灭呢。
那段与大夫的对话雨露听得是一愣一愣的,雨露只能听懂一半,半才半疑的弄了个几分明白。
“心肌梗塞是指急性、持续性缺血、缺氧所引起的心肌坏死。临床上多有剧烈而持久的胸骨后疼痛,休息和服用硝酸酯类药物都不能完全缓解,伴白细胞增高、发热、血沉加快,血清心肌酶活性增高及进行性心电图变化,可并发心律失常、休克或心力衰竭等合并症,常可危及生命。”
“大夫,这个病跟劳累有关系没有?我妈妈每天好累的,全是从事脑力劳动,家里还有很多家务事的。”
“有很大的关系。但劳心才是最关键的。”
“指的是什么呢?大夫,我常年生病,只要我一病,我妈妈立刻的就心口痛。”
“嗯,有关系的,它最大的诱因是情绪激动,劳累。”
“那大夫,我该咋办?我现在该咋办,我能我妈妈做点什么。”
“减少她激动的次数。”
“我想是我父亲的离开给我妈妈打击太大了。”
“哦,可怜的孩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出这么大的事,那你得更要让你母亲多休息,最好能让她安静,少激动,这样也许会好些。”
“不,不,不,我不要妈妈死,我一定要妈妈活着,健康地活着,哦,雨露,你真没用,你真的没用,为什么还不快快长大,读好多好多的书,我一定要学医的,当医生给我妈妈治病,把妈妈,自己的病治得棒棒的。”雨露跌跌撞撞的拿着心电图单子坐到走廊上的椅子上试图想让自己安静下来。
“雨露,干嘛呢,咋还不过来,该你了。”做完心电图她担心雨露累了赶紧的就跑到检验室门口排队去了。
雨露坐在椅子上正在那里愁肠百转,她母亲一阵碎步急匆匆地小跑过来,听到母亲的喊声雨露一抬头,最让雨露难受的是雨露的母亲始终是把胸口捂着。
“心肌梗塞!讨厌的心肌梗塞,讨厌的雨露,你为什么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健健康康,为什么要让妈妈为自己那么多的心嘛。”雨露深深的自责着。
“好的,妈妈,我这就去。”雨露用手背擦拭着眼泪,赶紧把报告单塞进手提袋里不让妈妈看见。
“雨露,雨露到了没?”检验室的导医在大声的喊着雨露的名字。
“哦,来了,来了。”雨露小跑着来到窗口。
“大夫,啥时候能拿到结果?”雨露边抽血边问里面的大夫。
“哦,明天来吧。”
“好。”
“咦,雨露,我去拿心电图单子。”妈妈为了节省时间来回跑。
“别去了,我已经拿了。”雨露背着妈妈不敢正眼看她。
“哦,没事吧,露露,你看嘛,乱花钱。”
“对,妈妈没事,妈妈没事的。”雨露几乎是自言自语。
“妈妈,我好饿,我们回去吧。”
“哦,那好吧,回家,我们回家。”
“丫头,丫头,哥哥回来了。”正当雨露沉浸在那悲催的回忆中,却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额。”雨露惊愕得一时回不过神来,条件反射地坐起来,侧耳听出是辰逸哥哥的声音,雨露才渐渐从过往的回忆中把自己给拉了回来。
“哥哥,是辰逸哥哥。哦,这是什么时候,辰逸哥哥不是出去办事吗,这个时候回来干嘛。”雨露下意识的紧了紧有些微露的睡衣,对着镜子理了理稍有些宁乱的发丝,但一时半会就是不能整理出一个像样的发型。
“哦,算了,辰逸哥哥又不是什么外人。”雨露自言自语的嘟哝了一句,赤着脚边说去给辰逸开门。
“哥哥,你回来了。”雨露按住门把拉开门。
“额,丫头,一个人在家干嘛呢?星期天也不出去散散心,哦,还赤着脚,穿上,会着凉的,这丫头,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辰逸边进门边脱鞋,拿出两双拖鞋随便递给雨露一双。
“睡觉。”雨露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接过拖鞋胡乱的套上,本来还想多说一句话,但顿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怔怔地看着辰逸干脆就不说什么了。
“咦,不对,丫头,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嗯?!一个人在家,你平白无故的哭什么来了。”辰逸扳过雨露的肩仔细的打量着雨露的脸,试图想在她脸上发现什么来。
“没有谁会欺负我,是我自己想着想着就这么哭了。”
“该不是你医院的事吧。”
“呵呵,我休息时间才不会让医院的事来打扰的。”
“那你是咋的啦嘛,丫头,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快给哥哥说说。”辰逸拭着她脸上的泪自己却不自觉的也眼泪汪汪。
“哥哥,哥哥,雨露想妈妈了,想爸爸了。”
“哦,我的丫头,咋没来由的想这些呢,我觉得你还是出去走走才好。”
“我都没朋友。”
“杜蕾呢。”
“出去采访了。”
“贝贝呢。”
“送到杜蕾那里了。”
“为什么?”
“我怕它交友不慎。”
“呵呵,你强行的给拆开了,哎,万恶的雨露。”辰逸爱怜地刮了一下雨露的鼻头,雨露下意识的偏了一下。
“哥哥。”雨露哀怨地望着辰逸,这是让辰逸一辈子都会心软的眼神。辰逸曾经无数次的因为这双无辜的眼神而迷失自我,迷失人生的方向。
这不,绕过人海茫茫,在荒无人迹的大沙漠里穿越,在神秘的西藏里熬日子。
曾经以为自己花五年的时间会忘了它,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大脑底层翻出那陈年旧事来回嚼那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明白了。
“雨露,你不该对贝贝这样。”
“我是为她好。”
“爱过头了,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额?!”
“是的,你这爱完全没考虑对方的感情因素。”
“哥哥,换个话题。”
“额?!这个话题很好呀。”
“不喜欢,因为雨露还沉浸在想念贝贝的情绪里,话说这种情绪属于不良情绪,时间久了会伤身体的。”
“丫头。”短暂的沉默,辰逸拉着雨露的手坐到靠窗的沙发上,神情沮丧地看着雨露。
“哥哥,你说。”
“丫头,我回来几天了,难道你对我过去的这五年一点没有好奇心?难道你不想问问哥哥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你真的对哥哥的生活没有兴趣?”
“难道,难道,难道,哥哥用了三个难道,这个难倒雨露我了。哥哥,是听实话还是?”
“当然是实话。”
“哥哥,我有一个你走这几年总结的经验,很有用的。”
“说说看。”
“如果哥哥愿意告诉雨露这几年的生活,哥哥会坦坦荡荡的告诉雨露,如果你没打算告诉,就是雨露成天扭着你,你只会讨厌雨露。哥哥,那是你的生活,雨露无权问责。”
“要是哥哥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你愿意听吗?”
“哥哥,如果里面牵涉的人物太多,故事情节太多,我想雨露还是不听最好,你是知道的,玉露一直身体不太好,受不了刺激。”
“雨露,你不相信哥哥了。”
“没有,哥哥,辰逸哥哥永远是雨露的哥哥,不会改变的。哥哥,不变是雨露,不管哥哥变化多大,要走多远,雨露只会安静呆在属于自己的地方,等待哥哥的回来。”
“雨露,如果辰逸哥哥说哥哥心里只有雨露,不管沧海变桑田,你信不?”
“哥哥,你在为难雨露。”
“雨露。”
“哥哥,雨露需要时间。哥哥是知道的,雨露一直少根筋,有些脑筋急转弯雨露需要很长时间来转弯的。”
“雨露,丫头,哥哥想知道你这几年的生活,想知道当年你拒绝哥哥的理由,让哥哥死个明白。”
“哥哥。”
“雨露,哥哥真的想知道。五年了,你知道哥哥是怎么过的,真的,你不了解,你真的不了解。”
沉默,长久的沉默,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哥哥。”雨露还没开口,眼泪却哗哗地流了满面。
“怎么啦,丫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拒绝得这样决绝。”
“哥哥,不要再翻开往事好吗,就让它随风而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