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同出国留学,就会是另外一条路:平坦、安逸、自由……学业对奚雀珂来说不是难事,她会拿到一个足够漂亮的文凭,也会更稳定地与他越走越近,同样站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上去。
摆脱了所有阴影,但也意味着放弃梦想。他可能一直低估了她要走这条路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
但若要走这条路,就等于把自己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这个时代,从小到大的任何点点滴滴都会被剥个精光。不走选秀这条路是一点;与其让那些黑料一点点浮出水面、被利用起来混淆视听,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快刀斩乱麻是一点,不得不说,这是个很残忍也很干脆利落的办法。
若在平常,他或许会无动于衷,静静地等着收网。但因为这个办法的被施加者是奚雀珂,他内心似乎总有几分复杂。
手指在一旁的柜面上点点,不再多想。这回没拿车钥匙,院里有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在等他,前往北城中心机场。
奚雀珂往出口走时,看见外面围了一大群人,但气氛有些安静。
那些人分明是在等她,但叫她名字的声音十分小,与她在南麓岛机场时的场景完全不同。
她在飞机上待了四五个小时,这段时间里足够发生什么、又确实发生了什么,她心里似乎也就有了答案。
她依旧戴着渔夫帽和口罩,很低调,将自己与外界有所隔绝。但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出口外的那群人,尤其现在的气氛如此诡异。
于是推着行李箱,垂下目光,硬着头皮往外走。
就在她走出出口栏杆时,眼看就要被一大群人给围住,另一群人先将她护在中间。
她默默打量,是十几名身材魁梧的保镖。大概是一身黑的缘故,她先前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其他人也是,此时那些粉丝只能隔着这堵人墙和她说话——
“珂珂,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会回应吗?”
“还是不要搭理他们了吧,珂珂要好好准备总决赛,我们等你!”
“珂珂不要退赛啊,我还是舍不得你!”
……
但更多人却是选择沉默旁观,只举着手机一路跟随。
连一直心心念念要给她送unicorn鞋的那名粉丝,几小时前终于从南麓岛一线得到她的鞋码,此时怀里抱着unicorn某双大几千的限量款,犹豫半天,也还是没有上前。
奚雀珂这回没说一句话,在十几名保镖的护送下往外走。尽管看起来很有安全感,周围一句句话落入她耳中,还是如同在她心上捅进一根根刺,让她心底十分无措。
大概离开出口十几米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被一众保镖给放进来,在她斜前方一个身位的地方,与她一同往前走。
那身影很高,而她戴着帽子,目光始终是垂落的,所以看不见其面庞。但从那手抄兜中、一步一步的走路姿势,以及身边那淡淡的烟草味道与别致高档的古龙水气息,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对方是谁。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没办法牵他的手,感觉却好像是一样的。
周围的嘈杂忽然就淡化了,一颗心也沉到最底,十分安稳。她随他一同离开机场,坐上一辆十分华丽的黑色加长轿车。
因为有几名保镖一同上车,也因为苏野今天一身十分低调的黑色装扮,于是没人过多怀疑两人关系,也没人看出苏野身份的与众不同,大概还以为他是特殊时期星火派来接她的负责人。
车门合上,空间与外界彻底封闭。
两人坐一起,但气氛仍有些低沉。
已经在飞机上睡过一觉,此时并不困,但仍觉得很累很累。奚雀珂仰倒在座椅上,摘了渔夫帽,看身边的苏野和自己动作一致,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帽子,忽然笑了,说话的语气很轻很轻:“你也戴了这顶帽子呀。”
是当初参加北城电影学院校考复试时一起戴的。
他看向她,两人距离不过两分米,很久没这么亲近过了。先前盘踞在心底里的阴霾忽然消散殆尽。奚雀珂感觉他拉住自己的手,她也牵起唇,冲他笑笑,轻轻地反扯了扯他手指。
想到陆方颜出门前说的那番话,苏野沉声跟她说:“从现在开始,你住在我家,好好准备总决赛,需要的一切资源都由我安排。不用操心外界的事,想出去的话我带你出去转转,等到最后,我会对现在的一切负责的。”
奚雀珂越听越压不住唇角,最后直接“噗”地一声笑出来:“你好认真啊。”
苏野看她这样,轻笑一声,别过头去,没一会儿又转回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用。奚雀珂于是彻底不再想那些事,甚至被他这么一句给勾起食欲来。
她想了想,尽量平静地告诉他:“牛排,奶油蘑菇汤,蛋挞,蛋糕,黄金蝴蝶虾,鸡米花……”
苏野:“……”
近半小时后,回到熟悉的房子中,此时已经近凌晨了。
偌大一座别墅中只有厨房的灯很亮。
苏野在其中忙碌半晌,终于将某只彻底喂饱,两人一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室,洗漱完毕,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
窗帘合上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破晓。花园里的灯尽数灭去,天空呈现出一片青白的颜色,浅淡又纯净。
苏野本想嘲奚雀珂一句,嘲她在节目组里饿了近两月,一回来就跟一头小猪似的,一顿饭足足吃到天亮。但回身一瞥,看她背朝着自己,薄被盖到腰际,光滑无瑕的后背上几条裹胸式内衣的带子,骨骼漂亮的人怎么都漂亮,整个人正很有规律地起伏着,似是睡着了,就没有说。
动作变轻缓些,他上床,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好。与她离得很近,又隔出一段距离来不打扰她。
不知不觉中,他屏住呼吸,看着她柔软长发下的睡颜。白皙细嫩的小臂搭在面前,长长的眼睑垂下,根根分明。整个人正均匀地浅浅呼吸着,似是睡得很沉。周围是雪白的枕头与床单,一切都显得恬静而美好。
而就是这么个人,此时仍旧被在网络上来来回回地鞭笞和讨伐,只因为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以及一场无妄之灾式的陷害。
可能就是在这一刻,他决定改变主意。
两个月的封闭式录制生活确实太累了,一根弦几乎时刻紧绷着。
奚雀珂一觉睡到次日傍晚,猛地从床上坐起,满脑子都是“是不是睡过头了”、“队友为什么不叫我”、“今天有什么录制任务”、“正在准备的公演曲目是什么来着”……
周围一片黑暗,因为窗帘始终是合上的。
她整个人有些茫然,脑海中随后浮现出秦芳意坠海的画面,每一帧都无比清晰,也让她恍然间想起了发生过的许多事。
而现在,她在苏家。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里也安定些,奚雀珂慢慢下床,准备洗漱。肚子好像又饿了。
拉开窗帘,看晚霞十分厚重,一层一层的暖色重叠在一起,才明白是因为自己睡了太久。
将一切收拾好,她走出屋子,站在栏杆的边缘往下望。看苏野正仰在沙发上,面前电视开着,好像在放着什么电影,却被静了音。他手里摆弄着手机,屏幕上模模糊糊的似是通话界面,好像刚给什么人打过电话。
她干脆整个人趴到栏杆上,敲出几声脆响,在他仰起头后与他对视。
他轻笑一声:“醒了?”
几秒后,他把手机搁到面前茶几上,关掉电视起身:“你再不醒我就直接去叫你了。”
奚雀珂努了努嘴,从这话里听出几分说她贪睡的意思,慢慢往楼下走,听他声音传上来:“给你煮些面,垫垫肚子,晚上再出去吃点别的东西。”
她听后一顿,下意识想说“眼下这样的情况怎么出去吃”,但想到既然是他的主意,那一定是没什么问题的,正好她早就馋各种吃的了。
于是吃了一小碗打了流心蛋的面,两人默契地换上一身黑,戴上口罩,也戴上同款的黑色渔夫帽,极其低调地步行出了门。
苏野带她去了附近一夜市。
夏夜的夜市十分热闹,完全是人挤人的阵仗,寸步难行。
北城的夜市里也不乏许多网红出没,甚至还当众拍摄起小视频来。大家的注意力大多被他们吸引,注意到奚雀珂都困难,更别说认出她那张藏在口罩后与帽檐下的脸了。
苏野这回也可以公然拉住她手。
为不引人注意,他甚至把手表都摘了,鞋也挑了看起来最普通的一双,很接地气地带奚雀珂流连在各个摊位中,和她一起尝各种美食小吃。
看她将口罩推到下巴上,站在不起眼的小吃街角落,上半张脸仍浸在帽檐的阴影里,露出没涂口红、只抹了层唇膏但依然很好看的嘴巴,细嚼慢咽地吃着一根根串串。原本没有颜色的唇慢慢被油光浸上,她偶尔抿一抿,可爱又慢条斯理的,好像对这些美食很受用。
看着看着,苏野忍不住笑了,跟她说:“到总决赛的时候别胖十斤。”
奚雀珂一愣,在他肩上轻捶一下,有些懊恼地跟他说:“之前谁说我吃东西不会胖,所以要多吃一点的。”
“不记得了。”
“……烦人。”
“以后想出来就这么出来吧。”他站得闲散了些,似乎心情不错,“夜市,广场,公园,再有条狗就更圆满了。”
奚雀珂听罢笑了:“怎么有种退休老夫老妻的感觉。”
“也差不多。”他说。
奚雀珂于是唇角弯更大,把纸盒中剩余的串串吃完,拉着他沿一条小吃街继续走。
吃饱喝足,两人又去附近的一座公园里转了一圈,看新潮的老大妈跳僵尸舞,旁边还有舞团在录视频,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在华丽却清冷的建筑里住久了,面对导演组和镜头久了,一言一行、甚至一颦一笑都被禁锢得久了,连捕捉外界的声音都是通过手机上冰冷的文字,忽然回到人烟和温暖里,这样的感觉一时有些不真实,但也的确令人感到很踏实。
奚雀珂心满意足,最后和苏野步行着回紫昙山公馆。
进入小区后基本看不见人,只有水池与花圃、一幢幢气派的建筑。灯柱在漆黑的夜色里亮着幽微的光,耳边响着喷泉潺潺的水声。
“雀雀,明天开始准备总决赛吧。”他忽然说。
“嗯?”她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但总说准备总决赛,她却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总决赛的竞演曲目是要回岛后才公布的,这段时间顶多温习一下基本功,不让自己生疏和僵化。
“准备争c的舞台。”他说。
她愣了一下。
“可是我不是会掉出出道位么?”
“那样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