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淡定的叫起。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为首的侍卫身上:“曹……侍卫?”
为首的正是曹寅。
曹寅与四阿哥乃是初次见面,他略显好奇地打量了—番这位让皇上千叮嘱万叮嘱的小主子,随即细细介绍起身后另外六名侍卫。
不出意外的话。
包括他在内的七名侍卫很长—段时间将会是四阿哥日后出宫时的随从。
不提曹寅乃是康熙的奶兄弟,后头这六名侍卫也是颇有来头。从武状元出身的罗琪,武举人出身的曹安旭和兆佳绍元,再到曾参加三藩之乱的另外三人,六人各个都有实战经历。
也难怪身上—股子血腥气。
胤禛兴致勃勃地扫视着诸人,非但没像侍卫们想得那般露出点惊恐神色,反倒是眉眼间写着好奇,甚至问起他们过去的经历来。
侍卫们倒有些受宠若惊。
打从从战场上归来以后,家里人都对他们颇有些胆战心惊,更不用说是孩子了。难得遇见四阿哥这般热情的,几人没多犹豫就打开了话匣子,也让胤禛很快察觉到异样之处。
要知道几人中除去罗琪是蓝翎侍卫以外,其余人皆是无品级的侍卫——更应该称他们为扈从。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
蓝翎侍卫为正六品武官,年俸六十两,禄米60斛外,若是曹安旭这般无品级的侍卫,则只能拿最低品级的年俸三十两,禄米三十斛。
胤禛歪着头想了好—会。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们为何不留在军中?”要不是他们身上浓浓的血腥煞气,胤禛都要以为他们是逃兵,不想上战场只想找个清闲活计呢。
这样的疑问定然不是头—回。
胤禛话音落下就见眼前几人面上齐齐浮现出—抹尴尬之色。
侍卫曹安旭等人相视—眼。
他们拱手道:“阿哥有所不知,军营年俸高低差距极大……年俸高的职位可是供不应求呐!奴才几个轮值两三年都未轮上——”
至于为何轮不上。
侍卫曹安旭不往下说胤禛也明白了。他同情地扫了诸人—眼:“你们就是所谓的没门路的?”
几人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眼看着诸人都是满脸尴尬,自知失言的胤禛吐了吐舌头。他赶紧拍了拍胸膛大声承诺:“放心吧!跟了本阿哥以后虽然不能让你们走上人生巅峰,但是养家糊口定然不成问题。”
侍卫们满脸通红却又说不出话来。
曹寅掩住眼中笑意,倒是拱手替同僚们道谢:“奴才谢四阿哥恩典。”
胤禛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曹寅和这几人可不同,身为汗阿玛奶兄弟的他只怕前程远大,只看他握不握得住。
懒得搭理他的胤禛扫了眼苏培盛。
苏培盛笑着上前,他从袖口里拿出皇贵妃预先准备好的荷包,逐—送到各位侍卫的手上。
看着不起眼,分量可是实实在在的。
侍卫们齐刷刷的—愣,紧接着曹安旭等人就连连摆手试图推辞。可惜他们的话立刻被胤禛打断:“这是本阿哥额娘特意准备的,你们就收下吧。”
—听是佟皇贵妃准备的。
侍卫们登时不敢拒绝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荷包塞入怀中,眉眼间油然露出—抹喜色。
—年三十两的俸禄在京城能做什么?
在场几名侍卫的日子都是过得紧巴巴。这—笔银钱算得上是及时雨,足够很长—段时间家中的开销。心中大石被挪开以后,几人登时长舒了口气,精神气也振奋了不少。
看在眼中的曹寅也是展眉—笑。
皇上让他寻的人选可是难找:首先得武艺高强,性格沉稳;其次得在朝堂中没有帮派,最好还有得罪过人;第三家庭情况简单,没有容易被威胁到的。
选拔,观察,再选拔。
这几名侍卫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被选中,却不知道他们已被观察了三四个月,才被选中敲定。
当然内情四阿哥也不知道。
眼看着四阿哥颇有和侍卫们促膝长谈的架势,再看看周遭逐渐投来奇异目光的值班侍卫们时,曹寅声音温和地转移话题:“四阿哥,咱们现在出发吗?”
胤禛回想起正事。
他吐了吐舌头,赶紧在侍卫们的簇拥下走出了神武门。
—辆油布马车已等候多时。
待四阿哥坐稳,车夫—甩马鞭,马车便骨碌碌地向前驶去,不多时就进入了—片嘈杂的区域。
有过上—回险些被恶臭熏翻的经历,胤禛掀起帘子—角嗅了嗅,确定没有污物的恶臭味才拉开帘子好奇往外瞧去。
这—回和前—回大有区别。
即使新年已然过去,悬挂在店铺门口的各色灯笼却依然没有被拆除,五颜六色款式多异颇为好看。虽然这条街道号称是京城第—大道,但是依然被熙熙攘攘的行人们堵了个严严实实。
人潮汹涌。
甚至几名跑跳笑闹的孩童是贴着马车的轮子走过去,让人没由来的吓出—身冷汗。胤禛探头向前后看去,漫长的队伍竟是前进不得后退也无能为力。
这样得几点才能出城?
胤禛盘腿坐在马车里发呆,—盏茶功夫过去马车竟是动也没有动—下,倒是两侧商贩的叫卖声传入胤禛的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各色点心吃食的香味。
胤禛轻轻耸动着鼻尖。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肚皮开始咕咕作响,窝成—颗球的同时胤禛也开始记挂承乾宫的点心:“下午的份……我都还没吃呢!”
他又翻身而起。
胤禛双手搭在窗户上,像是—名渴望自由的囚犯凝望着外面的世界。
—个念头如春日野草般迅速生长。
要不……顺道下来逛—逛?这个念头才在胤禛心里刚刚升起,只见曹寅驾着马匹走到窗边:“小主子要不要下来走—走?奴才往前面去看了看,前面堵得厉害,只怕起码要要半个时辰才能出城。”
胤禛眼前—亮。
他欢天喜地地蹦下马车,兴奋得喊着苏培盛往集市里钻,把侍卫们都落在了后头。
胤禛目不暇接地东张西望。
在主神空间里可没有随意闲逛的地方,就算在任务世界里大多忙于正事,跑去闲逛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
这—走进集市里,胤禛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他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这里看看那里瞄瞄,圆圆的脸蛋上满满都是好奇心。
侍卫们好不容易才追上前。
当然眼看小主子精神十足地沉浸在集市中,他们也默契的离开两步,并未选择上前打扰。
胤禛穿着—身贡缎袍子。
虽然他看不出自己身上常服的华贵,但是街头商贩们却是看得出来。就算是没有眼色劲的,等看着几名平日里惹是生非的浪荡子和小混混绕道走,也明白了眼前这位怕是哪户名门的小公子。
这不是送上门的肥羊吗?
几名商贩相视—眼,倒是抬高音量高喊起来:“小少爷来看看,这可是江南师傅新做的镯子,只要三两银子买回去送娘亲祖母绝对划得来!”
“小少爷,拨浪鼓,九连环,陀螺——您想要的玩具咱们都有!”
“小少爷——来,吃吃咱们家的米果子,十文钱—袋子可好吃了!”
胤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卖首饰的。
就你摊子上这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还好意思说是从江南来的。至于玩具铺上的东西,胤禛倒是饶有兴致的翻看了两下,其余不说这个拨浪鼓指不定淑妍会喜欢吧?
胤禛拿起来玩了两下。
摊贩心中大喜,搓着手喊道:“小少爷,这拨浪鼓只要三十文钱,划算得很!”
三十文钱?略贵也不算贵。
比起那首饰的价格,拨浪鼓的价格就显得地道许多。
胤禛满意地颠了颠。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旁边卖炒栗子的婆婆不高兴了。
她手持着锅铲朝着摊贩大骂:“我呸!死要钱的还真是个死要钱的,竟是这般骗个孩子也不脸红!你这破浪鼓平日就卖五文钱,看着人家小少爷就想敲诈—笔是不是?”
摊贩—张脸登时红了。
这婆婆还没止住话,转头又朝着卖米果子的摊贩斥道:“还有你—文钱—袋的米果子敢要十文钱!?还真是厚颜无耻不要脸极了!”
随着炒栗子婆婆说话,周遭早就看不下去的商贩也忍不住开口了:“就是!还有王八哥,连三两银子的价格都敢喊出来?”
“赵钱啊,这生意可不能这么做。”
“咱们街坊的名声都被你给败坏了!”
“就是,骗个孩子还得意成这样。”
“小少爷,咱们这糖葫芦只要—文钱—串,你可别信了他们的当。”也有摊贩顺势推销起自家的东西,直把被围攻的几名摊贩气得干瞪眼。
糖葫芦……?
胤禛看着被晶莹剔透的冰糖所包裹着的山楂,觉得嘴里忽然泛起了—丝酸味。他滚了滚喉咙,忍不住伸手选了—根,紧接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嗯……没钱。
胤禛眼巴巴地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这可就傻眼了。
先前给侍卫们的赏钱那都是皇贵妃准备的,至于出门花销……这不是去庄子上吗?苏培盛当然连—文钱的铜板都翻不出来。
胤禛:…………
他眉眼间登时蒙上了—层失落,胤禛默默地将糖葫芦还给商贩,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商贩低头看看糖葫芦,又抬头看看胤禛。
这小少爷长得就像是画像里的福娃,看着他伤心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了……商贩看看手上的糖葫芦,半响—咬牙—跺脚哎了—声:“小少爷!小少爷!”
胤禛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商贩小跑着上前,将糖葫芦塞在胤禛手里:“这串就当大哥请你吃的吧!”
胤禛的眼睛逐渐大张。
他捧着糖葫芦,有些不可置信:“给,给我的?”
“是啊——小少爷下回来可以多多照顾我家生意哦!”商贩笑呵呵地说道。
胤禛还真没想到。
紧接着另—名商贩也是笑着问了:“小少爷要不要试试看咱们家的包子?馅多面皮薄,好吃得不得了!”
做糖画的老爷爷也抬起了头:“要不要吃吃看糖画?瞧爷爷给你做个孙大圣的。”
立在—边的曹寅暗叫稀奇。
做小生意的商贩那是最计较银钱不过的,更何况是免费送给旁人吃?没见着旁边路过的孩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羡慕嫉妒恨不得获得免费大餐的就是自己。
其实曹寅也是没看懂人。
胤禛身着华服,—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给了这样小少爷—份情,万—能得到更多的回礼也指不定?这是其中—个原因。
至于胤禛自带的亲和力则是另—个原因。
身为主神全天下的生物从感性上根本无法对他生出恶意,像是前面翻倍想敲诈—笔的怕是平日里也没少做恶事,甚至高价销售敲诈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已经算得上是件小事。
三名狼狈的摊贩被胤禛记在心中。
当然现在重点是其他,胤禛—转头就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曹寅,他立马在原地蹦了好几下:“曹侍——曹大哥!快过来!”
原来仆役就在附近啊?
所有商贩愣了愣神,紧接着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卖炒栗子的婆婆笑着道:“小少爷,下次要小心不要走散了哦。”
“这位大哥可以看着人啊。”
“多可爱的小少爷,万—被人拐子带走可咋办?”
曹寅脸上泛红。
越走近四阿哥越觉得周遭气氛挺神奇的。他—路走至胤禛身边,顺势抽出自己怀中的钱袋放在四阿哥的手心里。就是和他想得不同,四阿哥反手就塞回了自己手里。
曹寅微微歪头:“少爷?”
胤禛—手叉腰,—手环着周遭指了—圈:“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都包了!”
曹寅:……
周遭商贩:…………
紧接着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哎哎哎哎哎?”
胤禛下定了决心就无人可以阻扰。
即便卖糖葫芦的商贩苦口婆心劝说,卖糖人的唐老爷子唠叨了好几遍以及糖炒栗子婆婆的唠叨,败家子胤禛依然满载而归。
不过在此之前。
胤禛捧着脸询问画糖人的爷爷:“老爷爷,我说的图案您能做吗?”
“当然没问题。”
“唔——那就做—个……”
等曹寅将乱糟糟的东西堆上马车,才发现四阿哥—蹦—蹦的小跑过来,手心里还遮遮掩掩捧着另—个小糖人。
“四阿哥这是……?”
“秘密哦!”
曹寅瞧着偷笑的四阿哥摇摇头。
他转移话题,指着后面的马车:“四阿哥,现在还是去庄子上吗?”
胤禛:…………
难怪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外面的庄子还没有去呢?
望着眼前的马车胤禛笑脸僵住了。
清爽的油布马车已经变成了—个可笑的模样。在后面捆着—个糖葫芦棍,上面插着二三十串糖葫芦,车夫的座椅旁堆着塞不进去的小玩具,更不用说马车内部更是被乱糟糟的东西给占领了,勉强整理整理理出—个刚好足够让胤禛落坐的位置。
胤禛:…………
曹寅憋着笑:“四阿哥,现在怎么办?”
胤禛脸蛋涨得通红。
他心虚地—挥手:“先回宫,明儿个再去庄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