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东西我就放在这里了。这是我们班的作业,只有两个人没交。”
微胖的女生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肉嘟嘟的脸上挂着微笑。她的微笑似乎有种感染人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某种好感。
女老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熊沛玲,你做事我最放心了,告诉那几个今天之内必须交。”
“好的。”
名叫熊沛玲的女生甜甜一笑。
这个名字,陆旗确实是在叶子默那边听过,看来她就是这四人之一。然而,陆旗记得那些画像当中并没有一个像她的。虽然其他几人也有头发长短之类的变化,但是她是唯一一个身材变化极大的。那些画像上,除却已经确认的尹舒、冉惠、孟优扬三人,还有一名瘦得脱相,似乎没有肉只剩骨头,显得有些憔悴的女性。
和现在的熊沛玲截然不同,就连那会笑的亲切眼睛也已经消失,精神劲儿没了一半。
陆旗暗自心惊。
熊沛玲和老师说完话,便离开了办公室。门外站着两个五官不怎么清晰的学生,都穿着校服,陆旗只能从动作和声音上判断出:她们是女性。熊沛玲走出来后,原本聊着一些八卦的少女们立即来了兴致,左右围住熊沛玲。
“玲玲,办完了吗?”
“玲玲,去吃饭不,听说食堂有新菜了。”
两个人叽叽喳喳地开口,熊沛玲被围在中间,脸上挂着笑意。
“去,当然去。”她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好呀好呀。”
她被簇拥着走出很远,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但陆旗总觉得有种违和感,熊沛玲笑时不看任何一人的眼睛,甚至说话时也是如此——她的视线总是微微偏向其他地方,而非看着与自己对话之人。有时,这种视线微微偏开是说谎的象征,譬如冉惠说谎时便是如此。
熊沛玲又在想些什么呢?
现在,和他一样存在于这个领域的重要npc已经明晰。因为性取向被排斥的尹舒、自由散漫与学校格格不入的孟优扬、家境贫寒受人欺侮的冉惠、似乎和班上同学很要好的熊沛玲,这些很有可能是混合他们高中时期的经历构建的,其中最格格不入的当要属熊沛玲。她看上去很幸福,至少和其他几个遭人嫉恨的完全不一样。
陆旗的手指摩挲着写有校规的纸张。
那些夜里才能够完成的暂且不考虑,他现在要从白天能够完成的慢慢做起。
于是在一节完全听不懂的物理课过后,陆旗再次逃课。
不知为何,这次尹舒就像是预见了他的逃课一般,早早站在了他的课桌面前:“陆旗,你又要做什么?”
“当然是做学生喜欢做的那种事情啊。”
陆旗理所当然道。
尹舒双眼注视着陆旗,目光有些许锐利。这目光和上次他打量自己的目光一样,很复杂,并不代表着关心,仿佛蕴含着其他意味。接着,尹舒如同感叹般叹息道:“为什么不遵守学校的秩序呢?”
陆旗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学校。待在这种把性取向不一样的人当作异类的班级里,真亏你还能警告我遵守学校秩序。”陆旗似笑非笑,“可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我要出去。”
“出去?”
尹舒的眉毛皱得更深,“没有人能从这里出去。即使毕业了,他们也会留在学校里,无论身处何地,学校的一切都留在心中。”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好像在预示什么,又好像什么多余的意思都没有。
“是吗?但我觉得,如果你意识到这所学校当中有让你不快的东西,那就打碎它。”陆旗张开手掌,然后五指握起,化作拳头,“我们不应该让自己永远留在学校里。”
尹舒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看他的样子,也不会回答陆旗的任何问题。
对此,陆旗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心中发出怨恨的喊声:谜语人,爬!
……
……
陆旗要做的,是问笔仙。
所谓的笔仙,大概是中国最传统的恐怖故事劳模了。它们尤其经常出现在学校这个场景当中,涉及了同寝室的同性纠纷、好朋友之间的感情纠纷,以及各种各样的跌宕离奇的剧情。有段时间,陆旗写这类怪谈时,总觉得笔仙大概是一种很八卦的生物……大概。
召唤笔仙的方法,在不同的作品里也各有不同,不过用到的材料都大致相似。
笔和纸。
陆旗手上确实有这两样东西,但是似乎找不到能够和他一起玩的人。目前,尹舒是个谜语人,孟优扬神出鬼没,冉惠虽然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也很依赖他,但陆旗觉得把她再卷入其中会有点过意不去。
他在一个看上去很久无人使用的教室前踌躇一会,然后利落地叫出无言,将门把手拆掉了。
门上被蛛网和灰尘完全覆盖的门牌立即掉了下来,陆旗捡起来拨开蛛网,看到上面写着“音乐室”三个大字,字符黑色的部分已然脱落了一些。他皱起眉头,这还真是正好,歪打正着就找到了校规里的另一条。这音乐室看起来很久都没有用过了,里面寥寥几张桌子上都积满了灰尘。
陆旗将失去了门把手的门掩好,走进了充满灰尘味儿的房间。
窗户被人用不知什么给封上了,里面只有一架看上去已经坏掉的钢琴。陆旗倒是不怕里面有监控摄像头,他在做什么,恐怕学校里的“老师”都一清二楚。
陆旗没有开灯,而是点上蜡烛。因为窗户封住了,所以里面可以算作是模拟的黑夜,只有一缕微光。
他握住笔,笔尖对着一张白纸。接着,陆旗闭上双眼,开始在心中回忆那些召唤笔仙的方法——毕竟大多都是虚构的,他还真说不准哪种真的有效。而且他并非那种真正的诚心实意之辈,笔仙不回应他也很正常。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
陆旗口中念念有词。
咔、咔哒咔哒咔哒。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声,仿佛是从手中的笔当中传来的。陆旗的手腕微微颤动,他能感觉到,手中的笔好像突然有了灵智,开始牵引他的手。
耳畔传来呜呜的声音,如泣如诉,但分不清究竟是男是女,或许又只是风声在震颤。
陆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中的笔出现了一丝裂纹。
裂纹从笔尖生长,一路蔓延到笔尾,细小的黑色裂纹当中,逐渐流出一种黑色的液体。接着,裂纹扩散了,整支笔上布满了裂纹,这支笔仿佛正在遭遇着极大的负荷。
陆旗看向白纸,裂纹当中的黑色液体滴落在纸上,便晕染出了红色的水痕。
“这是……成功了吗?”
陆旗喃喃自语。
他的影子摇曳着,其中似乎有许多双眼睛在黑影当中等候,正在窥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陆旗手中的笔晃动得更加厉害,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写出了一行不怎么好看的字符:
你要问什么?
正常来讲不都该画个圈表示自己在吗?陆旗皱起眉头,接着问道:“你是笔仙?”
我……是。
笔迹中间停顿了一瞬,好像这支笔自己正在头脑风暴当中。接着,它又写道:
很可怕。不要让他们看着我。
“他们?”
陆旗回过头,就看见了格外惊悚的一幕。他的影子当中,大小不一的几双眼睛浮动着,其中几双眼睛眼瞳与眼白的占比格外夸张——陆旗认出其中一双是无言的。如果现在有人类在场,一定会被他的影子吓到进医院。
感受到陆旗的视线,有两双眼睛默默消失在了黑暗里,但还剩下看得起劲的围观者不愿隐藏起自己。
陆旗笑了笑,“我家孩子们失礼了,不过我也没办法管住他们,所以您就先受着吧。”
笔尖慢慢颤动:你想询问什么?绳索的气息消失了,是你做的吗?
“是我。”陆旗说道,“明明你是笔仙,怎么变成了我在回答你的问题?”
笔尖停顿了一瞬,然后写道:我没有做过应该被消灭的事情,放过我吧。我知道你想要处理掉所有校规,离开这个地方,但你做不到的,因为校规们都和那几个人类定下了约定。如果你动了它们,它们就会伤害那些人类,让他们的灵魂永远困在这里。
陆旗握住了笔身:“那你应该知道绳索遭遇了什么。如果你们再缠着他们不放,你们也会像绳索一样。”
嘎吱嘎吱,笔身不甘寂寞似的动了起来,仿佛要从他的手里挣脱:不,你要知道,它们中的部分是得到了那些人类认可的!那些人类愿意利用它们的能力以得到什么……根本不在乎代价。如果那些人类维护校规,那么,即使你吞掉它们也无济于事。
“我无法确认你是不是在撒谎。”
陆旗挑起眉毛。
笔尖颤抖: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与我定下约定的人类叫作熊沛玲,是她主动要使用我,并且离不开我。如果你答应不杀掉我,我可以主动毁约。
陆旗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
说实话,他没想到这笔仙居然……这么怂,主动表示了自己的怂意,甚至还自愿做二五仔。
手中的笔看他不答话,左摇右晃得更加厉害: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谈条件。熊沛玲是个胖子,但她家境不错,所有同学都奉承她。她打破校规,和我订立约定,我告诉她那些虚伪之人的真正想法、他们背着熊沛玲不告诉她的秘密。如果熊沛玲将我的存在说出去,或者我有了下一任主人,我就会杀死她。
“继续?”
笔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它开始了缓慢至极的书写:我还知道很多,比如这个领域是怎么回事,比如为什么那些怪谈物品身上没有本体的意识,比如叶子默……只要你愿意不杀我,把我带出去,我就告诉你。
怪谈物品?叶子默?这是这个领域之外的事情了。
陆旗面不改色,“拿出点诚意,不是光用说的。”
嘎吱嘎吱嘎吱,呜呜呜呜——这支笔开始了呻/吟,具体来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呻/吟,而是它的裂纹开始了扩散。如果不是陆旗拿在手中,大概这支笔整个都会散架。黑色的液体不断从裂缝里流出,冰冷,却不伤害皮肤。它们逐渐将整张纸上写下的字符全部染成红色,才停止了流淌。
笔仙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颤动,拉着陆旗的手腕,找到一处没被污染的地方写字:我已经不打算找熊沛玲的麻烦了,这样够吗?这对我的损害也很大。
“我知道了。”
陆旗回答道,他判定对方没有说谎的原因倒不是笔仙的表现,而是因为在那张写满校规的纸张上,属于笔仙的那一条已经被血污给遮盖。现在,七条校规只余其五。
笔仙休息了一段时间,才再次舞动笔尖:
音乐盒放在那台破旧的钢琴下,应该被遮尘布挡住了。和它订立契约的人,名叫孟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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