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血从女性胳膊下涓涓流出。
看上去是刚出校门的学生遭遇了事故。她趴在那里,生死不知,很快,警车和救护车就赶到。围观的人群里爆出一片嘘声,薛鸿宇和那几个警察说了两句话,又回到了陆旗身边。
陆旗好奇道:“嗯?这不归你管吗?”
“我在休假,交通事故不归我管。”薛鸿宇说,“况且只是普通的剐蹭。”
“看着很严重的样子。”
“车主打转向够及时,所以没什么事。”
薛鸿宇与陆旗聊着,围观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小警察跑过来,拍了拍薛鸿宇的肩膀:“薛哥!”
“干嘛?我在休假,不管事。”
薛鸿宇目不斜视。
“不是说这个,哎呀,薛哥!肖队都气傻了!你非说什么天平杀人天平杀人,还要请假……你没事吧?”
小警察手舞足蹈,语气咬牙切齿,似乎薛鸿宇犯下了什么惊天大错误。不过他眼中的担忧也是半点没有减轻,“薛哥,有事要看医生的啊。”
薛鸿宇的巴掌落在他脑袋上:“去,一边去。”
小警察还想说什么,结果一抬头看见陆旗这个路人站在旁边,似乎把所有感叹都听了进去。
他脸色当即一变,捂上嘴巴。
我存在感这么低吗?我可是站在他身边很久了。
陆旗欲言又止。
但是多亏了这低存在感,他听到了很有趣的内容。
薛鸿宇远远望着救护车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他揽过小警察的肩膀,脸黑了半边,“怎么?很闲?”
“薛哥我我……我没,真没,哈哈。”
小警察挠着头发,想要糊弄过去。但薛鸿宇牢牢地牵制住他,让他完全脱不了身。
“走,回去工作去,嗯?”薛鸿宇说着,向前走了一步,“陆先生,暂时失陪了。”
他匆匆押着小警察往警车那边赶,倒是没再说什么,看样子甚至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的嘴巴很牢,什么多余的都没有透露。陆旗觉得自己甚至有用镜子压着薛鸿宇照的心思了,或许让方镜直接吃了他的记忆看个究竟比较方便,但考虑到方镜的能力还有副作用,他可不能把薛鸿宇的记忆弄坏了。
看他的模样,陆旗倒是不觉得仅仅是一个汪伟诚的事——或许,还有其他原因,让他专注于照片上的天平。无论如何,像薛鸿宇这样认真的人,没有足够的疑点,是不会苦恼到这种程度的。
“找不到戴墨镜的人,我们该怎么办?”
万彬彬问道。
“吃饭,然后再问问司宙。”陆旗耸了耸肩,“反正离书册预示的怪谈还有三天,倒也不用着急。至于天平……天平……”
他的食指关节抵着下唇,陷入了沉思。
天平这种东西,可以用于衡量两方。
在左右放上相同的重量,天平才能够达到平衡。有时,它们被当作一种审判与公正的象征。
当然,它也是绝好的创作素材。
故事的主角是个普通人,他意外地得到了一架锈迹斑斑、看上去像是被人丢弃的垃圾一般的天平。
这个天平已经无法使用,无论在两边同时放上什么,天平都一动不动。主人公认为,这架天平多半是坏掉了,便没有多加注意。
直到某一天,他告白失败,失恋的他将自己的情书丢进垃圾堆。不偏不倚的,那情书正好落在了同在垃圾堆中的天平之上。天平发出一声嗡鸣,接着,他的情书被诡异的火烧成灰烬。
第二天,他发觉事情有了变动。原本拒绝他的女性主动找上门来,答应了他的邀请。
主人公虽然觉得或许只是凑巧,但是,他还是将天平当成了宝物。
如果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便会尝试求助天平。天平很神奇,只要他把自己的烦恼写成字条,放在天平一端,字条便会被焚烧殆尽、接着,他的愿望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实现。
如果是期望考试得到好成绩,那么,他会恰好捡到老师掉落的答案纸。
如果是期望得到钱财,那么,他就会捡到别人的钱包,或者投资时选到好的股票。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他发现这个天平似乎变了模样,有一边明明什么都没放,却始终向下歪斜,好似有重物在无形之中压住了它一样。
无论怎么用力,天平都无法回到平衡状态,并且,其中一边越来越低,终于有一天,低至极限。
主人公从此开始觉得身上很重。
先是肩膀很重、接着是脖子,然后是四肢,甚至发展到了身体内部。他开始吃不下饭,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什么东西向下拉,变得异常沉重。
没有过多久,便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活活被重压害死。检查他的尸体时,医生发现,他的内脏居然都已经破裂,仿佛被一块重石压过——这显然不太可能,因为他没有受过撞击,身体表面也没什么异常。
可他就是这么死了。
无人知晓的地方,天平发出吱呀声响,重新回到了刚开始的平衡。
从天平得到好处的人,要付出代价。如果不想付出代价,就要将从天平得到的一切尽数还回去,以求平衡。
陆旗早就忘记了它具体是《怪谈手册》第几期的内容,不过天平的故事很少见,所以他一下子便能够回想起来。
汪伟诚的运气忽然变得极好——
和这有关吗?
应该没这么巧吧?但墨镜男确实是个问题。
……
……
“按住她!按住她!她受伤了!”
“……”
救护车里传来了惊叫。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救护车开了一段路便停下,还没有将伤者送往医院检查。一片嘈杂中,薛鸿宇看到了披头散发的伤者,是一名女生,头发染成了栗子色,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头发一团乱,完全失去了光泽。
她看上去伤得不重,还有力气推开医务人员跳车。
“放开我……放开我!!”
即使被按住肩膀,手臂和腿上还有伤,那名女性也在往外挣脱,似乎是想要离开。她的神色无比惊恐,好像身后有个大怪物追赶,即将吞掉她似的。然而,腿脚似乎力不从心,她只走出去两步,就跪坐在地上,那双腿砸地的声音听起来就痛得要命。
接着,女子开始呕吐。
她的脸扭曲萎缩,有如恶鬼附体,遮挡在杂乱的头发下。
“怎么回事?!”
“她,她不愿意跟我们去医院……”
“可能只是应激,冷静一下,同学。你需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一群人劝着女子,薛鸿宇也走上前,但她依然疯狂摇着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从她口中呕吐出的秽物里,除了胃里的食物,还有一丝血色。
“咳、咳咳咳咳!滚开!离我远点!”
女子浑身沾满了秽物,但还是挥舞着手臂,将周围的人隔开。
但她体力不支,很快就被人抬起来,又抬上担架、塞到车里。在这过程中,女子一直呕吐个不停,好像并非被撞伤,而是其他地方有什么问题一样。
接下来就是那毫无反抗之心的车主跟着警察回去录口供,薛鸿宇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恰在此时,女子尖利的叫声让路人皆是一震。
“太重了……!太重了!!我要被压垮了!!放我回去……!!!太重了!!”
“太重了!!我承受不了!!”
她声嘶力竭,吼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句子,因为体力不支,只有靠近的几个人才听清楚她的喊声。
喊声当中混着恐惧的情绪,以及断断续续的抽泣。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小警察对着脸比划了一下,“要不要查查是不是喝多了?”
“太……重了?”
薛鸿宇喃喃自语,眉头皱得极紧,“太重了。什么东西太重了?”
小警察摊开双手,“要么是学业,要么是感情,现在的大学生啊,压力也重得很。”
“是吗。”
薛鸿宇随口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句话,他曾经在哪里听过。
汪伟诚死时没有留下遗书,监控表明没有人上过楼顶,所以排除他杀。只是汪伟诚的死状相当惨,尸检时,法医发现他的内脏几乎都破裂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压爆的水球。
薛鸿宇原本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几天后,第二件案子发生了——死者是汪伟诚的狐朋狗友,名叫孙康安。
孙康安有过盗窃前科,现在穷困潦倒,和汪伟诚一起指望着靠赌发大财。他俩臭味相投,经常聚在一起,然而在汪伟诚死前的两天,孙康安也一反常态,没有去赌钱。
孙康安是服药自杀的。
救援人员赶到时,他还有一口气,但是嘴巴里一直在念叨着“太重了”之类的词汇。送医后,他不治身亡。
尸检时,法医发现他部分内脏破裂,虽然没有严重到汪伟诚的地步,但也是一般人遭受不住的。他们甚至怀疑,孙康安生前有过什么剧烈动作、或者患有隐疾。
薛鸿宇在孙康安的遗物当中,发现了一些照片。那些照片都是他偷拍的,有些是老妇人、有些是不知谁家的大门……薛鸿宇翻了翻,立即意识到,这些是孙康安选择的偷窃物和偷窃对象!
他从未停止过这种行为,只是无人报案,再也没被抓到就是了。
然而,这些照片当中,竟然还有他偷拍的汪伟诚的家,以及一个做工精美,工艺品般的天平。孙康安甚至给旁边写上了备注:
发财秘诀。趁早拿过来。
薛鸿宇记得,汪伟诚家中没有找到什么天平。
孙康安家同样也没有。
询问后他才知道,汪伟诚与孙康安的赌运一直不好。汪伟诚是从某天开始,忽然百战百胜,而孙康安……正是从汪伟诚死前两天,运气开始变好的。
那些狐朋狗友里也有人见过那架天平,说是汪伟诚的宝贝,汪伟诚喝醉后念叨了好几次——他们都是听个乐子,倒是不觉得那天平有什么贵重的地方。
运气这种东西,薛鸿宇不太信。
但每当想起这架天平,他的直觉就在脑海中搅动,害得他的脑袋痛。
天平很关键。
薛鸿宇的心中,好像有个声音对他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的地雷和灌溉~~
今天也在努力用100/h的时速码字,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