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01满洲俚车站即景
几个月之后,陈慕武又一次站到了满洲俚火车站的站台上,排队等待着接受苏连海关和边防的检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除了长相,穿着打扮已经完全本土化了的奥本海默。
和之前从欧洲入境苏连,在过海关的时候还要因为轨距不一致的问题而更换火车不一样。
在满洲俚,陈慕武只需要等着通过检查就可以,并不需要再拎着行李,更换额外的一辆宽轨火车。
因为身边的这条中东铁路,其轨距和苏连国内的轨距完全相同,都是俄制的1524毫米宽轨。
别说是身边的这座满洲俚火车站了,就连整条通往哈迩滨和绥分河的中东铁路,都是沙皇俄国的遗产。
甚至满洲俚这个地名,都是从俄语带来的音译,意思是进入到满洲的第一站。
为了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联通鄚斯科和海参崴,沙俄决定从清朝的东北借道。
所以趁着清政府派出李鸿章去鄚斯科参加沙皇尼古拉斯二世加冕礼的时候,威逼利诱让这位中堂大人签下条约,允许在东北划地修建铁路。
虽然陈慕武之前叮嘱过《益世报》社,千万不要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情况,可那也要分是跟谁。
不过说不清他是真心想派学生到欧洲学习先进知识,还是想和陈慕武之间搞好关系。
来的时候,火车进入到满洲俚,北洋政府也像苏连那样,派过来了一个很高规格的代表团,在现在这个火车站站台上迎接,此时正在署理外交部的蔡廷干也到了现场。
但其中最大的官,却不是这位署理外交部总长,而是张大帅的公子张少帅。
为了能更好地控制这处海港,俄国人在修建从满洲俚到绥分河的铁路同时,又从哈迩滨额外分出去一条支线,经过伥春和奉天,直通旅大。
得知姚小姐不是女的,而是一个大老爷们,张公子的兴致一下子就消减了大半。
好不容易应付了过去,张公子又提出来了另外一件正经事,他想邀请陈慕武到刚成立不久的东北大学任职,帮忙筹办学校的物理教育,办学买器材的经费管够,校长以下职位任选。
除了吃和睡,偶尔和瑞典王储聊一聊未来在斯德哥尔摩那家学校的办学理念,或者向他介绍一下国内的形势以及各个城市的景点和美食,陈慕武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已经习惯了在颠簸的火车上发呆。
而后来从唐胥铁路向两端不断延长而来的京奉铁路,自然也是标准轨。
大清国没了之后,东清铁路又改名成了中东铁路。
或许是一种巧合,这次陈慕武带着奥本海默,再次从国内去欧洲,竟然又和满铁扯上了联系。
可能是眼红南方那个光头当校长,张公子也想搞个校长当当。
但是没有如果,一切都会按照原来的进程发生。
凉风吹醒了熟知这一切但还没有办法能改变现状的陈慕武,让他暂时从屈辱悲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又开始回忆起这一个多月在国内的时光。
丢了西瓜的陈慕武,这才总算是从地上捡起了一粒芝麻。
英国是世界上头号的工业强国,又有着众多的海外殖民地,于是就把这个铁轨轨距的标准推向了世界各地。
虽然也有很多私营的小铁路,会因为价格原因,选择修建造价花费比较少的窄轨铁路。
说不上谁胜利谁失败,反正本人获得了中东铁路上那条支线在伥春以南的路权。
别人倒是还组织打麻将的娱乐活动,陈慕武只参与了一晚上,就因为打牌技术太菜而被逐出了麻将室。
当时的大清虽然不是英国的殖民地,但也是半殖民地半封建,很多英国资本涌入到国内,疯狂地掠夺金钱和资源。
——只因为背后还有如此一段屈辱的历史。
见到陈慕武的第一眼,张公子就觉得他很合眼缘。
可一是行驶在铁轨上的火车太过颠簸,二是他怕自己回国之后就要东奔西走,装在行李里的手稿可能会遗失,所以陈慕武到最后也没有动笔。
心情大好的他又送了张公子一件礼物,赶在林小姐前面,在纸上把东北大学白山黑水校徽的设计思路给画了出来。
于是现在,陈慕武从仩海坐火车北上,经过津浦路到天侓,然后再转京奉路到奉天,最后上了南满铁路的火车,这一路上火车都是行驶在标准轨距的铁道上。
好在《射雕》的故事足够吸引人,这才引得他持续看了下去。
陈慕武总不能现在就告诉眼前这位一心向学的张公子,说回家之后跟令尊大人说一声,两年之后他流年不利,尤其是六月份,千万不要坐火车吧。
职位不职位的无所谓,陈慕武倒是对经费管够这个条件很心动。
尤其他们两个人的表字还相近,一个是汉卿,一个是汉臣,都是为了扶保汉室尽心竭力的大大的忠臣。
虽然每到一个大站为火车加煤加水、补充食物的时候,总能下到站台,或者去车站附近走走转转,也见识到了陈慕武名字的由来,苏武牧羊的那个“北海”,贝加尔湖。
中堂大人不忍心自己当卖国贼,在异国他乡的首都不惧对方人多势众,据理力争,甚至还动用了威胁手段。
他现在除了是奉系的大公子,大帅未来的接班人,身上还多了其他的一些身份。
陈慕武在成长,张公子姑且也算是在父亲的荫庇下成长。
标准轨距的火车把他们一直从仩海拉到了伥春,两个人才又换到宽城子火车站,从这里登上宽轨的火车,先到哈迩滨,再到满洲俚的边境线。
尤其是作者的名字姚馥兰,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刺雍正的吕四娘那样的侠女。
这条中东铁路修建好不久,本人表面上好心提出来,不能让俄国鬼畜在友好邻邦大清的国土上为非作歹,愿意出兵帮助把俄国人赶出东北,于是就爆发了鲁迅在《藤野先生》中所描述的那个在霉菌学课后会播放影片的日俄战争。
所以他对东北大学很是用心,听说陈慕武要跟着访华的瑞典王储一起回国,便动了到现场去迎接的心思。
身为民囯四公子之首的张少帅,彼时也是一个年青人。
有人说能无条件供应经费,陈慕武很是心动。
直到1936年的冬天以前,张公子在国内都很有影响力,而且他又有的是钱不贪财,搭上他这条线,也能为以后在国内的选拔工作提供不少方便。
清政府官方组织修建的第一条铁路唐胥铁路,因为聘请了英国工程师金达,所以轨距自然也就采用了标准轨。
其中之一,便是刚刚成立不久的东北大学的最大投资人。
一开始,张公子想把考试的地点定在东北大学,在得知陈慕武说想在仩海做这件事,他又提出自己可以每年出一笔钱,资助东北籍被选中的学生前往欧洲的旅费。
所以说他们这次进苏连,并不是没换成宽轨火车,而是把换火车这个程序,从国境线上提前到了自己的国家之内。
直到到了南满铁路的终点站,伥春。
讲完了学术上的事,张公子又提出来,问这位“姚小姐”什么时候能继续写武侠小说的续集,无数读者正翘首以盼。
李中堂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成功让俄国人服软,放弃了把这条铁路定名为“满洲铁路”的想法,最终还是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把铁路叫做了清国东省铁路,简称东清铁路,这条俄国侵略东北的铁路大动脉,才最终得以修建。
礼节性地欢迎完到访的瑞典王储,张公子就盯上了随行队伍之中唯一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人。
他无意间得知了这个小说,并且很快就被快意恩仇的故事所吸引。
趁着这段无比清闲的时间,陈慕武一开始想写写给未来斯德哥尔摩学校准备的物理学教科书,或者是再写一篇量子场论的论文。
这话只要说出口,轻则张公子把他当成神经病,重则就会把他当成间谍,抓起来关进小何屋里审问。
张公子亲自登门,就是借他们八个脑袋,他们也不敢不说实话。
如果没有之后的战争和东北的动荡,陈慕武还真想扎根于此,从气体扩散工厂和浓缩铀工厂开始手搓核弹。
因为位于满洲南部,所以将其改名为南满铁路,并把铁路的轨距从1524毫米的宽轨,改成了和京奉铁路一致的1435毫米标准轨。
张公子自然也再次听到了他的名字,没想到这个作者写小说是副业,主业竟是个誉满全球的大科学家。
张公子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所以对陈慕武很是亲近,上来就是对陈慕武的大作《射雕英雄传》一通夸赞。
但总的来说这十几天的旅程,还是无聊的紧。
他在英国和瑞典虽然也能找到钱,但都要为此付出很多额外的条件,贱卖很多明明能大赚一笔的专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张公子顿时就对姚小姐来了兴致,想要一睹芳容。
之后的津浦铁路、正太铁路、京张铁路等等也都采用了这个轨距。
这一标准是英国工程师、世界上第一辆火车旅行者号的发明人乔治·斯蒂芬森制定下来的。
南满铁路,原本也是沙俄修建的中东铁路的一条支线。
几年之前陈慕武第一次出国,就是在上海的满铁黄浦码头,登上的法商邮船公司的安瑞合里杜号蒸汽轮船。
在通过各种不平等条约拿到海参崴这个天然不冻港以后,刚登基的尼古拉斯二世得陇望蜀,他还想要在中囯的腹地再拿到一个太平洋的不冻港,于是就把目光盯上并成功从清政府那里拿到了旅顺和达里安。
别人都是来欢迎访华的瑞典王储,少帅表面上的任务也是如此。
就算最好的情况,改变了张大帅的命运,谁又能确保发起疯来的本人,不会采取其他的方式呢?
所以陈慕武还是拒绝了张公子这个让他很心动执教邀请,可他又舍不得看这么一位大金主在自己的面前白白溜走,于是就向张公子透露了自己打算在瑞典办学的事情。
于是他就派人把自己直接送去了天侓的《益世报》总部,亲自向副刊《益智粽》的主编,这位姚馥兰小姐是谁,家在何处。
虽然不能把陈慕武留在东北大学,但张公子对这件事情也表现出了兴趣。
不过等推翻了大清,进入民囯之后,民囯的交通部就把全国的轨距统一成为了1435毫米的标准轨。
离开鄚斯科之后,陈慕武跟着瑞典王储又重新登上了他的专列,一直向着遥远的东方进发。
此时中囯国内大部分铁路的轨距,都是采用的四英尺八又二分之一英寸,即1435毫米的标准轨。
但是他内心当中的真实想法,却是要见见《射雕英雄传》的作者本人。
未来,围绕这条铁路的路权问题,两国之间还会爆发一场战争,结果就是输得很惨。
掉马这件事,张公子有多热情,陈慕武就有多尴尬。
陈慕武为了赚取去欧洲的旅费,披着姚馥兰这个马甲所写的这本《射雕》,自从在天侓《益世报》上连载开始,就在短时间内风靡全国。
土匪出身的旧军阀,可不管陈慕武是不是世界知名的大科学家。
陈慕武在国外闯出来的名气越来越响亮,在国内他同样成为了学术界的标杆。
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简称正是“满铁”,也就是为本侵华打前站的那个排头兵。
绝对不是因为他懒。
汉臣此次跟着瑞典王储回国,正是为了筹办选择留学生的办法,如果张公子有意向的话,双方可以在这件事情上进行合作。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
还好有爱徒奥本海默为他那个不争气的老师争了一口气,凭借着他的聪明才智,以及犹太人天生的精于算计的大脑,在火车上的这几天,把两个人此行的旅费基本上全都给赢了回来。
这场战争非但没能把俄国人给赶走,又为东北引入了本人这条饿狼。
初秋的北国,空气中已经开始夹杂着几分凉意。
面对着这位大金主的催稿请求,陈慕武只能打着哈哈,说着“下次一定”而敷衍过去。
站台上响起了俄语的喊声,又有中文翻译说,大家的行李和证件已经检查完毕,赶快登车通过国境线。
陈慕武暂时收起了回忆的思绪,拍了拍身边端着一块烤地瓜啃得正香的奥本海默,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向两人之前所在的车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