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宜本来想要一个仪式感,或者正式一点。
但最后的结果,好像也没有多有仪式感。
她说完那句话后,静静地等着陆怀洲的回应。
前方有道树的影子,和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错。
“你刚才说什么?”陆怀洲深浓的眉轻挑了下,漫不经心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许梁宜道:“会觉得很突然吧?我也觉得。”
“不过我是认真的,”许梁宜笑了下,“陆怀洲,一直以来,我都想对你说一句话。”
“谢谢你,”
“谢谢你当初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来到我身边,我没办法想象,那个时候如果你没有出现,我该怎么办。”许梁宜态度温和,眼尾有轻弯的弧度,像是对陆怀洲敞开了心扉。
她声线里带的温柔似乎是天生的,跟着微凉的风和浅薄的月光敲击在宁静的夜晚上。
“还有,感谢你这四年对我的照顾,”许梁宜又笑了下,“这四年,其实我大部分的美好回忆里都有你。”
陆怀洲终于听不下去,也觉得她脸上笑容刺眼得很,“许梁宜,你到底在说什么?”
许梁宜道:“陆怀洲,我们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陆怀洲看了看她,“你今天吃错药了?”
许梁宜道:“没有,我是认真的。”
陆怀洲耷了下眼皮,抬手抓住许梁宜的手腕,“走了,耍性子回云锦湾耍去。”
许梁宜抽回自己的手,“我没有,陆怀洲,我真的想跟你分手。”
陆怀洲掌住她的脸,摸了摸,倏地笑了,“怎么,生气了?气我没早点回来陪你过生日?”
“我这不是还是回来了吗?”
许梁宜道:“我没有,我谢谢你今天能赶回来。”
习惯了她牙尖嘴利,反而不太适应她这么温顺,陆怀洲皱起眉。
许梁宜退开他,“陆怀洲,我再说一遍,我们分手吧。”
陆怀洲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嗤了声,“有意思。”
一个高大挺拔,英俊的脸明利硬朗,气质痞懒,一个乌发披肩,浅蓝色连衣裙,人间尤物,正是最后一节晚课下的时间,来学校这条小吃街的学生逐渐增多,不少人把目光往这边打量而来。
女孩过于倔强的漂亮脸蛋,落进陆怀洲眼底,他终于看出,她是认真地在跟他提分手,但反应不大,只是声音微冷了分,“你确定?可没有后悔药吃。”
许梁宜“嗯”了声。
陆怀洲没说话了,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敲出根烟,点燃,夹到嘴边呼了口。
面庞前,多出一团青白的烟雾。
而后,他痞懒地笑着:“那我走了。”
“你走吧,我也要回宿舍了。”许梁宜道。
陆怀洲转过身,便走了,他步伐不快,走得慢条斯理。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男人上了车后,没有回头看一眼,车很快发动,不久后,许梁宜只看得见一个车尾灯。
许梁宜纤瘦的身影被路灯拉长。
分手原来这样地简单,他们没有争吵,他更不会哄她和挽留她。
他可能觉得她在不知好歹。
他离开的时候,她能看见他目光里的不屑和轻蔑。
这一晚,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结束了他们的四年。
陆怀洲回到云锦湾时,杨阿姨热情地迎了上来,“少爷回来啦。”
“咦,许小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杨阿姨问。
陆怀洲道:“她今晚睡学校。”
杨阿姨愣了下:“少爷不是去接许小姐吗,今天可是许小姐的生日啊,大闸蟹我都给你们做好了,还有许小姐爱吃的酸汤鱼……”
陆怀洲道:“都撤了。”
杨阿姨以为已经听错了,“撤了?”
“要我说第二遍?”陆怀洲语气微冷。
杨阿姨立马嗅到什么异常,问道:“少爷,你跟许小姐……吵架了?”
陆怀洲没回答她,径直进了别墅,周身的气压很低。
他一进屋,目光就捕捉右前方餐厅里,蓝白色吊灯照耀下,插着一个“22”数字的双层生日蛋糕。
上面的奶油或粉或黄,有几朵娇艳的花,还有一只微胖的小老鼠,表面撒了一层巧克力碎。
杨阿姨在他后面走进来,见他在看那个蛋糕,道:“少爷,那这生日蛋糕……”
陆怀洲声线有金属的冰凉感,夹着描述不清的烦闷:“扔了。”
上了二楼房间,陆怀洲摸出烟想抽,点燃烟后,他摸向裤兜另一边,摸出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
他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打开小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条精致的银色手链,灯光下,璀璨夺目。
男人只是瞥了眼,将盒子盖回去。
他冷嘲了声,将盒子随手扔到床头柜上。
第二天,许梁宜起了个大早,慢悠悠在学校食堂吃过早饭,坐地铁去报社上班。
她今天到的比较早,报社只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谢丽枚,一个是周欣。
许梁宜进门的时候,周欣正好端着水杯要去茶水间接水,茶水间就在大门右侧。
两个人碰了个正着。
许梁宜不准备打招呼,径直往里面走,但周欣主动跟她讲话:“来这么早呀。”
许梁宜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欣对她的态度有些变了,以前她见到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最近却老爱主动跟她说话。
对方不找茬,她也不会冷脸相对,许梁宜“嗯”了声。
周欣又问:“那你吃早饭没有呀?”
许梁宜道:“吃过了。”
周欣哦了声,没再说什么,进了茶水间。
从茶水间出来,她端着水杯朝自己工位回去时,路过许梁宜的工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上。
柔软乌黑的一头长发,微露出来的耳尖粉白,脖颈细长,眼睫毛浓密又卷,侧脸精致……
孙慧来报社后,就给了许梁宜一支录音笔,让她把录音笔里的录音整理出一份文字版,许梁宜正插着耳机,边听边打着字,有人敲了敲她工位办公桌的板子。
一开始她是没听见的,她专注做一样事情的时候,很难受外界影响,直到旁边有人戳了她一下。
“总编叫你。”旁边的人说。
许梁宜摘下耳机,抬起头,申文林站在她的工位面前。
申文林问她:“检讨写完了没?!”
如果是其他人,这一大早上被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吼,肯定会自闭好几分钟才能缓过来,但许梁宜的心理素质强,她没什么反应,道:“您没说今天早上必须交吧?”
如果不是申文林提醒,其实许梁宜都忘了检讨这个事,昨天下班的时候她倒是还记得,但昨天她生日,不想生日的时候还要写检讨,就没写,今天早上来报社不久就有活要忙,更还没开始写。
申文林差点被她气个半死,“现在你立马给我写!”
许梁宜道:“我现在有正事要忙。”
申文林:“写检讨不是正事?”
许梁宜道:“写检讨只对我自己产生效果,但对报社没有什么用,我写检讨,不能给报社带来什么利益。”
申文林唾沫星子差点喷出来:“你倒是歪理多,谁说写检讨不能给报社带来利益!就是因为你粗心大意马虎不负责,才把人家丰业平板每年的产量数据写错,然后害我们报社被丰业投诉,我让你写检讨,就是让你反省悔过,并且警记这次错误!你下次不犯错了,我们报社就不会被投诉了!!”
许梁宜的情绪跟申文林完全是两个极差,申文林激动得仿佛要震碎面前的桌子,而许梁宜漂亮的脸蛋和语气还是原来的平静,“总编,我昨天说过了,马虎大意不负责任的不是我,那篇报道不是我负责,那篇报道是林乐佳写的,报社也没明文规定负责排版的人还要给排版的文字内容纠正错误,但是报道的确经过我的手排版才发出去,所以我才答应你也写一份检讨。”
“你,你你你有这说话的功夫,都可以给我写出一份检讨了!!”申文林道。
许梁宜道:“您有这骂我的功夫,都可以多审两篇稿子了。”
许梁宜:“我觉得您在这针对我一个实习生,是在浪费自己给报社挣更多收益的时间。”
申文林:“…………”
今天早晨之前,除了周欣和林乐佳,在其他人眼里,许梁宜可能还是乖乖尤物的形象,今天早晨之后,形象“破灭”。
申文林气得回办公室吹风扇。
可为什么,越是这样,他脑海越是时不时浮现出许梁宜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样子。
他其实从来都是个工作狂,家里也有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在遇见许梁宜之前,他脑子里只有工作,最看不惯那种摸鱼懒散的年轻人,不然他也不会坐到总编这个位置。
明城日报社每年都会春招和秋招,前来应聘的大学生多如牛毛,竞争激烈,招进来的人几乎都是明校毕业,许梁宜就是今年春招招进来的。
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他就心动了。
对,就是心动。
申文林一把年纪了,把这个词按在他身上,或许有些荒唐和滑稽,但这是他见到许梁宜第一眼的内心情绪波动。
所以一开始他骂谁都舍不得骂她。
那天她采访石颂川迟到了半个小时,他的激动和愤怒是下意识的,就用微信口嗨了,但那天他发完那几条语音后就后悔了。
但自从那次之后,他又从骂她的过程中,找到更深的快感,尤其是他骂了她,她还会回怼,快感加倍。
他当下有多气愤,也就有多兴奋。
中午,林乐佳约周欣到报社旁边的一家餐厅吃中饭,吃饭的时候,林乐佳道:“许梁宜跟总编他俩……这是闹掰了?”
周欣夹了根鱼香肉丝里的胡萝卜,道:“我看啊,可能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林乐佳:?
“小周,你这话什么意思?”林乐佳问。
周欣道:“没什么意思,我乱说的。”
下午,申文林刚到报社,接到一通电话。
是日报社的社长佰嘉鑫打来的。
“石颂川那篇专访我看了,写得很好,听说写这篇专访的许梁宜,是今年春招新招进来的实习生?”佰嘉鑫问。
申文林愣了下,回:“嗯。”
“不错啊,今年的实习生怎么这么厉害,当年我和你在这个年纪,可写不出来这样的文字啊。”佰嘉鑫笑。
申文林道:“她是有些才气。”
佰嘉鑫道:“29号华兴商贸城那个金融论坛,让她一块去。”
申文林道:“老佰,去采访的人员名单已经定了。”
佰嘉鑫笑:“文林,你怎么变得这样古板了,名单定了可以改的嘛,把她加进去。”
申文林蹙了下眉,松口:“好吧。”
他落下电话不久,刚才提到的人出现在门口,她敲了敲门:“总编,检讨我写好了。”
申文林皱着张脸,“拿进来!”
许梁宜走进去,把检讨书拿给他。
申文林看也没看一眼,将检讨放到一边,而后视线在许梁宜身上投了一瞬,声音有点别扭:“这个月29号华兴商贸城有个金融论坛,你跟着林乐佳一块去。”
许梁宜:?
这个金融论坛她知道,级别特别高,跟之前她和孙慧去的那个峰会差不多,大佬云集。
但申文林现在还愿意给她这样好的机会?
这时候,林乐佳也来送检讨。
申文林对她道:“小林,你等会把华兴商贸城那个金融论坛的资料给小许发一份。”
林乐佳愣了下。
“为,为什么啊?”林乐佳下意识脱口。
“能为什么?!29号小许跟你和刘思南一块去这个论坛!!”申文林就算正常说话,语气也比正常人激动。
林乐佳:“……”
快下班了,许梁宜发现林乐佳还没把论坛的资料发给她,许梁宜也没催,因为论坛是月底,现在也还早。
今天工作量不大,可以准时下班,六点整,许梁宜先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然后拿上包离开。
她坐电梯的时候,碰见林乐佳。
以往碰见,她都会主动喊一声“乐佳”姐,这是职场新人的礼貌,但那次事之后,许梁宜没再喊过她,林乐佳也没怎么搭理她。
但今天在电梯里,可能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缘故,密闭的小空间里,林乐佳开口了,“小许,姐姐年纪比你大,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别不爱听。”
许梁宜没回应她。
林乐佳没所谓,继续道:“姐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是靠自己,当然,现在也在靠自己,我跟你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有家室的男人,走捷径走不了一辈子的,早晚会害了自己的。”
等她嘴巴终于停了,许梁宜道:“我靠不靠别人,是我的事,你先管好你自己。”
“……你口气这么冲做什么呀,我好心才劝劝你的。”
林乐佳懒得跟许梁宜说了,电梯门一打开,她蹬蹬蹬走出去。
她走出报社大门的时候,发现门口停了辆豪车。
一辆深蓝色保时捷。
车里,驾驶座上的男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下颚线冷毅,眉毛很浓,染着淡漠,嘴里叼着根雪茄,全身笼罩的是一种疏离的矜贵,穿着精致,气质却很痞。
林乐佳收回神,继续往前走,忽地,她听见身后的豪车鸣了笛。
她转过头,许梁宜也走了出来,而豪车里的男人,正在看着她。
目光懒淡淡的,又有一丝顽劣的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没有陆哥,咱们一一也能把人生混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