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先生悠悠转醒时,陈圭已经在窗外站了半个时辰。。
陈圭记得以前在哪里看过,超过一个小时的睡眠,就叫深度睡眠了,此时没睡醒,人会很迷糊。俞先生此等人物,显然不能以这种标准来衡量。
“陈圭,你进来。”俞先生醒来的第一句话依然是中气十足又语平无调的旧例。
陈圭这个少年相貌大叔心的伪少爷,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俞先生,还是有些害怕的。就像是现代哪怕再坏的学生,都会害怕为人公正,学问精深的老师一样。陈圭对俞先生,就有这种感觉。
俞先生坐在椅子四平八稳,秋风不动。陈圭恭然叫了一声“俞先生”,就垂手站在身旁。
俞先生一直在端详陈圭,这个学生,似乎自“病愈”后来学里,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一般。
不再喜欢坐第一排,放低身段去学里饭厅吃饭,和王伦结交,就是讲课时,也比往常更认真。若不是他依然保持着挺直的脊背,俞先生甚至会怀疑,眼前这少年,不知何时被人悄悄调换了。
陈圭是不知俞先生对他的暗中评价,居然踩在了正点上。
他现在只觉得嘴角笑得发酸,果然,这具身体就是缺少笑肌锻炼,才微笑一会儿就肌肉扯得慌。
“是为何事?”俞先生的声音陈圭向来是听不出喜怒的。他能做的,只有掏出放在怀里的回信。一时忘记右手有伤,习惯性用了右手,牵动伤口一阵疼,他嘴角的笑意就有些讪讪。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俞先生对于陈圭将家书转交给自己的事情并无什么表示,就是连陈圭的伤手也没有多看。倒是看了陈圭写在信封上的字,目光多停留了半晌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你再去多写两个字来。”说完一指一旁的桌案。
陈圭依言过去,看见那破桌子上铺开的是上好的蜀纸,就是连那方端砚,也是带着胭脂晕。俞先生的文房四宝,倒是比他这个陈家的正牌公子还高端。
陈圭心里暗笑自己来明朝月余就被奢华的生活腐蚀了,越发开始从细处去看人了,甩开这想法,借着未干的墨,凝神写了《中庸》中的一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右手受伤的缘故,字迹还算平稳,隐隐也**几分颜体的感觉。
俞先生看了一眼,丢出一句:“字比前些时日好,果真是临了颜帖。”
仔细看了陈圭写的内容,声音里有了些笑意:“做人也精进了,还在为着不让你参加乡试郁结?”
陈圭心里其实是感激加庆幸陈二少没有被允许参加乡试的,考了个秀才名头就差不多了,为着名副其实,自己还要苦学一段时间,要是这陈二少十三就中了举,那自己这个西贝货乐子就大了。
他存了这样的念头,回答俞先生那句“学生不敢”就显得十分情真意切。
俞先生对他的回答显出还不甚满意的样子,追问道:“因何用的是不敢二字?”
陈圭不知道自己今日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一向寡言的俞先生,对他显露出我对你很感兴趣的样子,问的问题越发刁钻。
他只有在肚子腹稿一番,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俞先生明白自己的意思,而又不会再追问。
“回先生的话,是学生以前不懂叔父与先生的苦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做学问精进是一回事,人情通达也是大事。是学生以前愚笨了。”
他觉得自己的回答说的很直白了,俞先生显然也很满意,点头表示赞许。
陈圭正念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见俞先生站起身来,淡淡说了一句:“同老夫一起去学里吧。”
陈圭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意料之中。待到俞先生出门,他就跟在身后,不亲密也不疏离,让自己的身影在俞先生的视线里,又落后半步的距离。
他总觉得那日俞先生将家书亲自交给他是代表了什么意思,今日将回信交给俞先生,他并没有出言发对,看来是猜对了。
俞先生今日的态度,让陈圭明白,这一次的选择,总算没有错。万幸。如履薄冰的明朝,走的陈圭步步谨慎。
学里同窗,见俞老学究后面跟着个陈圭,都面有不解。学里都知道,陈圭为着乡试的事情,和俞先生闹翻不是一两日了,今日两人又同行,实在是出人意料。
最近陈圭的微笑政策,总算是显出了点成效。起码左院的学子,对他敌意已经不是原本那样大,他面带着淡淡笑意同别人打招呼时,大家局促不安,还是会回应他。
俞先生在台上讲着周时射礼,秀才公子们觉得很没劲,陈圭则在努力记下俞先生说的每一句话。
射有五善焉:一曰和志,体和。二曰和容,有容仪。三曰主皮,能中质。四曰和颂,合《雅》、《颂》。五曰兴武,与舞同。
陈家好歹也是武官世界,要是不知道这个,以后说起,多少有些丢人。
青松在替陈圭收拾书本。
陈圭转头就见王伦站在屋外张望。想来是赶得急,平时装骚包必备的撒金川扇,此时也顾不得拿。
他见旁边没甚人,盯着陈圭看了老半天,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把陈圭弄个莫名其妙。
他迟疑半晌,才问道:“你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陈圭一时被问得一头雾水:“得到什么消息?”
王伦咬牙:“哪有这般巧,你昨日才同我讲了刘瑾,今日我就收到消息说刘大人出事了。”他情急之下,顾不得称呼刘内相,直接讲了刘瑾。
“刘大人,哪个刘大人?”陈圭皱着眉头,刘瑾掌权,出事的大臣太多了,他一时想不清楚。
王伦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才苦笑道:“兄弟,你要不是事前得了消息,那就真是同你给我讲过的乌鸦嘴了。刘大人下狱了。”
他说完在桌上用手指划了几笔,陈圭皱眉。
那是一个夏字。
正德三年的大幕,自六月,得匿名文书于御道,奉天门外跪着的群臣,被刘瑾诘问之后。终于在此时,演变成刘大夏下狱的现状。陈圭记得清楚,刘大夏最终是谪了肃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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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最近在忙着毕业答辩的事情,相信很多有过同样经历的仁兄们都能了解我现在的状态,所以暂时更新不会很快,不过收藏每破百,狐狸就加更一章!死也要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