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拚尽全力挥刀而出,双刀一交,“当”的一声大响,对方的刀反震回去,刀尖倒砍在自己脸上,登时重伤倒地。我也顾不上吃惊,和大师哥背靠背边打边跑向海边退去。
周五一看追兵四围,连忙让船上准备好,向追兵开了一炮,接应我们上船。好在我们的船快,对方调船又需要功夫,划出数里终于摆脱了追兵。
大师哥临上船还擒了一个东瀛武士上来,点了他穴道向我脚下一扔,道:“你审审他!”我正满肚子狐疑,一审这人,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原来自我走后,山崎越发暴戾,苛政连连,半个月前激起政变,两军征战十余日,山崎派全军覆没幕府易主,我当然成了“前朝余党”,格杀勿论。
我又追问山崎结果如何,那武士只知道五天前山崎带的军队尽被诛戮,至于他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被俘虏了,至今不得而知。周五也说在码头上采买货物时听说了城里打仗的事,我将结果禀明大师哥,彼此相顾惨然。
大师哥看出我不死心,吩咐船在海上转了两天,我二人又易容从南边一个小码头上了岸,我也会说简单的东瀛语,四处打听山崎的下落最后证实他死于乱军之中,被天皇处以“暴虐无常、祸乱朝纲”的罪名,幕府大将军也换了新人!(当时是足利幕府末期,权势更迭,被称为日本的战国时代。)
我每天早晚两次毒发,心痛的时间已经延长到两刻钟新幕府四处搜查前朝余党,大师哥不敢多耽搁,带了我返回码头,没想到码头上正打得厉害我们这艘小兵船来往多次,终于被东瀛军发现,周五哥又怕我们回来找不到,不敢远走,数日来追追逃逃,在海上兜圈子。
亏得这船被我整顿训练过,又有弓箭和火铳双重装备,船坚炮利,行动迅捷,倒也没吃什么大亏。我和大师哥回来加入战团,大打一场,终于冲出包围圈,扬帆启航,重返中土。
我肩膀上受了伤,因为我替大师哥挡了一刀,大师哥默默帮我上药包扎,扎敷完毕,却沉了脸道:“你给我跪下。”
我屈膝跪下,大师哥道:“你方才想什么呢?”我不敢言语!方才打仗时确实走神了自从得到山崎的死讯,我就有些神志恍惚,既伤心山崎惨死,又自伤毒发无救他刚十八岁,性子是鹰狠暴戾些,如果我不帮他作这个大将军,就不会为祸那么大,也许就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可是他那样心机深沉,要强好胜,就算没有我,他也会找到别人帮忙,不达到他的目的不罢休!我、山田先生、他娶回家的公主,都是他斩关夺地的棋子没有人能阻挡他的步伐!可是,赢到尽头又是什么呢?乐极生悲,亢龙有悔,每个人从生下来就在走向死亡,再高的楼也有塌的时候我只是没想到塌的这么快!
山崎就像耀眼的流星,在最灿烂的时候一闪而没!而我依旧留在这世间,一天两次炼狱般的煎熬!是我毁了他,还是他毁了我?就是因为心中不断萦绕这些问题,对敌时我真的没了斗志拿我一条命换了大师哥平安脱险就算了!要不是大师哥死命拉了我一把,这一刀就不是斩在肩头,而是颈下了。
周五哥进来禀报,船上有些地方受损,大师哥出去查看,临走向我喝道:“你跪在这里不许动!”
我跪了半个时辰,大师哥回来了,问我:“想明白了没有?”
我惨然一笑,道:“任凭大师哥责罚。”大师哥看着我,“告诉我,你方才究竟想的是什么?”
我无言以对,我说什么?说我了无生趣,当时确实不想活了?这话会把大师哥气死!不说实话,我又不忍心骗大师哥。
正相对无言,舱门又被推开,周五哥端了晚饭进来,道:“大龙头,累了一天了,先吃饭吧。”
大师哥一摆手道:“先拿出去,等会儿再吃!”
周五哥看了我一眼,道:“大龙头,小爷他也奔波劳碌了一天,本来就中了毒,这又受了伤,就有什么过犯,大龙头等他身体好了再罚他吧。”
大师哥道:“他要想不明白,这病好不了。”
周五道:“病哪有一天两天就好的?这毒发作了快两个月了,咱们转了上千里四处求医不也没治好?小爷他就够受罪的了,大龙头何必还这么苛责?”
我鼻子一酸,大师哥罚我我不敢违背,心里不是不委屈的!
大师哥眉头一皱,看着周五:“我教训自己师弟,还得问问你是不是?”
周五退了一步,道:“您是大龙头,周五是您的手下,哪敢管您的事?可天下事不过情理二字,小爷才二十来岁,这人品、本事就够出息的了这回他还是为救大龙头受得伤!这回来没奖赏也罢了,不眠不休地又罚跪了半天,还要怎么着啊?”
我眼见着大师哥一拍桌子,怕周五哥吃亏,急道:“大师哥,五哥是因为心疼我,说话失了分寸!他不是有意顶撞您,五哥,你快出去我做错了事,大师哥罚我是应该的,你别管了,你快出去!”
周五眼泪都下来了,哭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大龙头也有儿子,要真是自己儿子在别人手里吃了亏伤成这样,您还能这么不依不饶地罚他?”
这话可犯了大师哥的忌讳,我急道:“五哥,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大师哥养大的,他老人家怎么管我也应该!”
周五一抹眼泪,道:“二少东家我们也不是没见过,谁不知道你们俩一块儿玩大的这倒好,肯干的干得多错的多,不干的倒什么事也没有。我今天反正是捋了虎须了,索性这话也不在肚子里头憋着了大龙头您摸着心口想想,小爷上进不上进?对您孝顺不孝顺?这平民百姓家要修这么个儿子,得求神拜佛了!就失手落在别人手里,难道他愿意吗?虽说严师出高徒,可也别逼得太紧了上回打成那样,这回又要罚!小爷孝敬您,您就打死他他也一声儿不敢违背我就是看不过眼了!不说出来我难受!”
大师哥冷着脸道:“你说完了吗?”
周五道:“说完了!我以下犯上,大龙头要怎么罚我,我这就领。”
大师哥点点头,振声道:“来人。”我没想到我上回挨打的事会给大师哥带来这个恶名,看大师哥气得脸色铁青五哥上回为我求情就被打了二十铁锉,这回这么当面顶撞他,只怕更得受重责!
我赶紧爬两步到了大师哥膝前,抓住他手道:“大师哥,五哥是误会了,怪我没跟他说清楚!您看着这几天他费尽心机跟倭寇周旋、保得咱们人船两平安的功劳,饶过他不敬之罪。”
这时候大师哥两名亲随推门进来,道:“大龙头有什么吩咐?”大师哥道:“把周五绑到外头桅杆上去,让他清醒清醒。”
我看五哥还要说话,跳起来一把捂住他嘴,道:“大师哥,我去绑他。”赶紧推了他出门,周五垂泪道:“小爷!”我道:“五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不过你误会大师哥了大师哥是真心疼我,拿我当亲儿子一样,我这回中毒大师哥差不多老了十年,你那么说会伤他的心。”
周五哭道:“我的小爷你这么厚道的人,怎么要受这个罪呢?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
绑好了周五,我回到舱里,见大师哥还铁青着脸,跪下劝道:“天都黑了,大师哥累了一天,先吃晚饭吧,吃完了再教训风儿。饭菜凉了,对胃口不好,”话才说到这里,我已觉出心口突突乱跳这是心痛发作的前兆,今天又打仗又拌嘴的,不提防就到了毒性发作的时候!
我叫声“大师哥”,已疼得弯下腰去这两个月每到快痛发时我就会躺下让大师哥制住我穴道,不言不动地以免动静太大惊人害己。可是今天大师哥想是被气得狠了,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