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平儿有办法,找了一位厨下采买的仆妇何嫂跟着我们这何嫂因一直没孩子,丈夫又在河工役上被水卷走了,夫家嫌她命硬,赶了她出来,王爷便收留她在厨下帮忙;她很是精明能干,很快成为平儿的左右手此去虽然背井离乡,但她已没有旁的亲人,又一向疼爱云儿,也就答应跟着伺候。
东西一大堆又得照料孩子,我本来发愁得很,有惯常采买见过场面的何嫂跟着,我才放下心来。出门在外,何嫂也换成跟班的装束,顶了她丈夫的名字,让我叫她何顺正好她身材丰壮,比一般男人也不矮多少,打扮起来真是个精明利落的管家模样。
小郡主也不娇气,换了男装又新奇,出了门跟脱了牢笼一般,叽叽喳喳又说又笑。我臀腿伤处虽结了痂,骑上马毕竟磨得厉害,好在何嫂初学骑马也得有个适应过程,我们一路走走停停,直走了近一个月才到海边,搭船到了普陀山。
师父师兄正在下棋,一见我回来,又是高兴又是吃惊。大师哥站起来道:“小师弟回来了,不下了。”师父一把按住他,道:“你快输了就想耍赖啊?下完这盘再说。”向我一摆手:“风儿你们先歇歇去。”大师哥唯有苦笑。
我上前磕了头,扫了一眼棋盘大师哥虽输着些,却还大有可为,知道师父下起棋来跟老小孩一样,无理可讲,这盘棋一时半刻也下不完,只好先带着小郡主和何嫂安顿住处。
小郡主对师父的白胡子大感兴趣,连声问我:“那是真的吗?白得象雪一样,真好看。”
我带她洗了洗脸,换回女孩儿的衣服,住处周围小转了一圈。看师父聚精会神,大师哥却心不在焉,料来他很快就输得七零八落,便带着小郡主过去。
师父眼看要赢了,正在得意洋洋,一眼看见红衫子的小郡主,叫道:“哪来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我上前回禀,“师父,弟子还没来得及禀报,这次下山,给您老人家收了个徒孙。”小郡主早抢过去磕头:“云儿拜见师祖爷爷。”
师父乐得,抱起小郡主放在腿上,喜道:“风儿真有眼光,这女娃儿我喜欢。乖孩子,叫什么?”小郡主道:“朱碧云,师父叫我云儿”。师父道:“好,云儿,爷爷给你糖吃。”一摸身上,向大师哥道:“上次你买的松子糖呢,给我找两块来。”
大师哥苦着脸,显见是早让师父吃完了。我赶紧说:“糖我们带着呢,不用找了。”小郡主从怀里摸出一块塞到师父嘴里,道:“师祖尝尝我的桂花糖,好不好吃?”师父有点不好意思,“好吃,好吃。一见面就吃了小女娃儿的糖,师祖可拿什么还你呢?”
我大喜:“师父指点云儿两手功夫,比什么都强。”我的功夫大半都是大师哥代师授艺,真正跟师父学的不过四成。一面敲钉转角:“云儿快下来,跟师祖磕头谢赏。”
哪知云儿这小丫头,被师父一赞,豪气干云地一拍小胸脯:“两块糖算什么?不用还了。”
把我气得,师父看着我幸灾乐祸,大师哥帮我:“风儿你急什么?师父还能白占小女孩儿的便宜?”
云儿这小丫头眼珠一转,道:“那师祖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大喜,这才像我徒弟的英雄本色,她跟我一向是“占不到便宜就算吃亏”。
师父笑嘻嘻的:“你先说来听听,只要师祖有的,想要什么都行。”我师父可不傻,马上把做一件事偷换成给东西难道你让我驮着你在地上爬三圈我也答应?
云儿道:“你有一大堆呢,我只要一小点儿。”
师父放了心:“那好办,你要哪个我给你哪个。”
云儿道:“好师祖,我真喜欢你的胡子,白得象雪一样,你让我拔下几根来玩玩吧。”
我简直要吐血而亡,这什么徒弟啊?一点也不体谅我做师父的苦心!
趁着一老一小嘻嘻哈哈玩得热闹,大师哥一拉我,到林下悄悄问我:“这孩子姓朱,难道是璐王爷的女儿?”
大师哥是前武林盟主,精明过人,我正要跟他讨个计较,于是把去璐王府的所见所闻(挨打的事就不提了),以及陈湘跟我说过的近年来被朝廷步步紧逼的种种情况叙述一遍,说到最后遣散心腹,散尽家财把带过来的礼箱打开,连见惯世面的大师哥都吃了一惊这一箱子礼物,价值至少也在十万两以上。
我又给大师哥看了那盒璐王故妃留下的首饰,价值连城不用说了璐王把这个都给小郡主带来,明显是托孤之意璐王府危机四伏,留下也没有用,能走得赶紧走,再也不要回去了!
我说到最后心痛得不行,“我就不明白王爷为什么就不肯走,跟朝廷辞了官,大家一起回南边,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避世总行吧?”
大师哥沉吟道:“这你就不懂了朝廷的宗法,藩王不可随便离开属国;而且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小隐于野,那是朝廷不在乎你,真成了当今皇上的眼中钉,哪里还能隐得住?”
“这不是官逼民反么?”我开始算计:“璐王府的飞虎卫有三百多人;王爷在边关领过兵,可是这两年经过大清洗,不知还有多少人肯跟他走!大师哥你在南边武林还是一呼百应的吧?咱们在海上”
“你住口!”大师哥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给吓住师父好脾气,大师哥可有武林盟主的威严,从小跟我半个师父似的,我不怕师父,就怕大师哥!
“这话你跟璐王爷说过?”
“没有,我几次想说,王爷不让我说!
“那他可跟你吐露过什么?”
“没有,问都不让我问王爷总当我是后生子弟,什么也不肯跟我说。”
“你小孩子家什么也不懂,跟你说什么?多言贾祸,这等军国大事,你少胡乱掺合我再听你说什么“官逼民反”的话,我先拿大耳刮子抽你。”
怎么跟王爷一个论调啊?我怎么小了?我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了,我都收徒弟了也就是你们总拿我当小孩子!
当然这话我只敢在肚子里嘀咕,连脸上都不敢带出来惹得大师哥真给我两巴掌,给我那徒弟看见笑话可就大了!
我只能恭敬地说:“师哥教训的是。风儿年轻,大师哥您面子大,您去问问王爷吧?”
大师哥瞪我一眼,问:“他没给我什么信啊书啊什么的?”
“信啊,有啊”我赶紧从贴身口袋里往外掏,先让我那宝贝徒弟搅得头昏脑胀,后来光顾义愤填膺了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大师哥狠狠瞪我一眼,脚都抬起来了,看看不远处的小郡主,大概觉得当着徒弟踹我让我下不来台,就往前迈了一步。我吓得退了一步,一边把信递过去,一边道:“那师哥您先看信,我去看看师父和小郡主。”再不走还在这里讨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