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离奇奥不到两个小时车程,费城的一座房子前,许慕对他说,你不能再往前了。
是啊,他想着顾栩是不想见他的,他怎么能惹他生气呢,只要找到他,只要看得见..只要….
“小律,是许景行不让你见他,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他看不见了。”
“他还好吗..”江崇律狠狠咬了咬唇,江崇叙陪他站在院外,屋内窗明几净,江崇律眼神一瞬不移的看着那扇透明的落地窗,企望看见半片身影,可突然,窗帘就被拉上了。密密实实的,像是恶作剧一样阻断视线。
“他还好吗。”他又问了一遍
许慕静静的靠在墙上,目光中有许多不忍。“小律,我姓江也姓许,这么多年没有回你身边,我很抱歉,我平庸的过着生活,但你却把一切都做的很好。”
“我不想听这些。”
“好,那就说一些,你想听的吧。”许慕轻声叹气道“我找你,是许景行同意的。”
“顾栩快要不行了,他看不见,每天清醒的时间不长,已经到了尾声了,许慕长长的出了口气,不自觉移开了留在江崇律脸上的目光。“他也不能再走很多路了…”
“我能见他吗。”
“你知道,他应该不想见你的。”
“我可以不发出声音,也不说话,我只想见见他。”江崇律站在院门,许慕不知道说什么好,屋子里的门从里打开,俩人抬头,许景行沉着脸,不甚好的脸色显出疲惫。
他含着烟,还是那副邪性的样子,见到江崇律总是标志性的发出一声嗤笑,他踱步到门口,用脚踢开木门,像是提早知道这个时间点江崇律会出现在这里,他啪嗒点了火,弯腰从长靴抽出了把短匕首,扔在江崇律面前。
“你欠我,你记得吗。”
许慕向前走了两步,刚要动手去捡,被江崇律挡住,他俯身拿起匕首,对上许景行戏谑的脸。
“肩胛骨向下,两寸位置”
江崇律眼也没眨,他似真的行尸一般,刀尖入骨,脸上也不显半分痛色,深灰色的衬衫立马被染深了一片血色,许慕着急的来抢,江崇律再次伸手挡了,他看向许景行,刀柄没有放开,而是继续向内旋了半圈。
“够吗。”
血沿着手柄,沿着衣袖直直的水线一样往下掉,他的唇有一些苍白,眼睛却认真的盯着许景行,许景行笑了笑,慢慢上前将匕首拔了出来。
“够不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只有一把匕首,你却有刀,我只扎你一下,你却是在杀人,啊,江崇律,你听说了吧,他这下真的快死了。”
浓烟散在空气,江崇律蹙起眉,他什么也不知道,连反驳都做不到。许景行拿匕首划木桩,一划就是一块碎屑。
“我捉了他,害了他,我找了整个地球上的黑库,弄了颗心脏,还要被我大哥打劫。我被我大哥打的惨,老本都被坑光了,但我认了,我欠顾栩半条命,我要想办法还。”
“江崇律,你欠他吗。”
“欠的。”
“嗯,那你也今天还了吧。”
“好”
许景行冷笑一声“好?呵,你可能不知道你欠了他什么吧,我挑点节选,你姑且听吧。”许景行吸了口烟吐出来,靠在墙上低声道“我从哪里说呢,从一根断指吧。”
“我叫他给我弹琴,他不愿意,他啪嗒一声就给我把手指掰断了,狠吗,不狠,他第一次来茂云那家小医院时,吃不下东西,喝不下水,神志不清,我用食管灌他,用冰块冻他。半点用没有,灌多少吐多少,胆坏了,吐黄水,我有的是医生,24小时待命,随我怎么玩,坏了就叫医生给他修,醒了还能继续玩,但还是屁用没有啊,这家伙实在凶得很。”
江崇律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牙齿绷紧,花了极大的力气忍着,他看着许景行目光暴戾,许景行抽空看了他一眼,又毫不在乎的露出嘲讽笑意,可他微颤的手影响了烟灰坠落的弧度,他也浑不在意般继续说道
“我那时候想,这人可真行啊,于是我又灌他食糜,他还是吐,又给我把胃吐坏了,江崇律,你可能不知道一个人能往外吐多少血,我都害怕了,我真的害怕啊。”
“你大概也不知道一个人能承受多少痛吧。”
“我在把顾栩送给你之后,真的还去查了下,一个人类能一次性承受的最大痛苦是90del,这只是个指标单位,到达这个数字,人会昏迷。”
“氯kb训练制剂是亚洲地区特种部位训练用的,是你们曾经产过又被禁用的。5ml注射用可以造成约100del的感觉,这个感觉呢,相当于你从十层楼掉了下来,把你所有带关节部位的骨头都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但你没有死,你只是不能动。”
“是的,温屿就受过。”
“我那时候太讨厌顾栩了,一个跟我一样的卑微可怜,蝼蚁一样活着的人,凭什么有着那样清高干净的资本,凭什么看上去纯洁高贵,不说别的,就冷怡婷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人?我要他像我一样肮脏卑劣,我要他低贱,要把他按在泥土里全身爬满灰,我要他跟我一样。”
“我骗他,我威胁他,如我所愿,他抓住了一只空的注射剂。你别不信,他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
“我要他看到温屿的样子了,那么疼的样子,我问他的亲身感受快乐吗,问他痛快吗”
“他还是只担心那只被江合遗漏销毁的制剂会给你带去麻烦。于是我放走了他,但我又对他说,我说,还剩下九支,你来把它用完,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东西了。”
“他立马就答应我了。”
…..
他立马就答应我了,许景行顿挫了一瞬,些许迷茫让他的指尖被烫到,他却没放掉而是把燃着的烟头直接抓在了掌心。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了,我后来…其实再也没有想伤害他了…”
“我给他注射的是钾类药….”
“可能连我自己都不信,我是真的存心想放掉他的。但是他回来了,他突然靠近了温屿,他靠近了冷怡婷,他答应抽骨髓,他突然没有任何原则的服从我了。
“他弹得钢琴真好听啊,真好听啊。”
“江崇律你听过吗”
“江崇律,温屿去世的那天,你把温屿带走的那天,你不知道吧,顾栩也在,你的顾栩那个时候大概就已经死了。”
“后来我听说,你来找过他,你为什么来找他呢,那你为什么又不带他走呢,那天你又杀了他第二次。”
“你知道9乘以100del是多少吗。一个人连着被从二十层往下摔九次,断的骨头碎成渣,肉也会像沫一样了。”
“他为什么没有死掉呢,那时候我都觉得我要死掉了。”
“他不会呼吸了,没有自主意识。没有一处器官不在每天持续的衰竭着,脸是青色的,嘴巴是紫色的,他看着都不好看了。”
“别说了…许景行..别说了”
许慕握住许景行的半只臂膀,试图让他停下来,许景行颤着唇别过脸,抹了一把眼睛。他又问江崇律说“江崇律,我要不要继续说?”
“说..。”
“好啊,那你撑下去啊。”
“顾栩那时候啊,离火葬场只差一口气而已,心脏都差点炸了,口鼻出血,五脏尽废,口吐白沫,全身痉挛。可是没人能救。因为我穷啊,我什么也没有啊,江崇律你知道为什么顾栩连回转的余地都没得留吗?因为你啊,因为你的温屿死在那里让你生气啊,你联合我大哥,驱逐我,绑住我,断我手脚后路。我没有能力找到他,我没有钱没有人给他治啊。”
“他像躺在保温箱里得了重病的早产儿,连氧气罩都看不见他呼出的气。”
“是我,我每天爬到他的保温箱里抱着他,我搂着他,我哄他,拍他的背,摸他的头发,让他蜷在我身边用体温留着他,我骗他,我每隔一个小时就告诉他一次,我是江崇律。”
“我每天都告诉他一遍……我爱你”
“每天的半夜,像是我们约好的时间,我知道他在等我,他不愿意停止呼吸,他在等这句话,所以他不会死去。”
“等不到,他会哭的,会不知不觉得流眼泪,发不出声音,没有表情。。”
“那么江崇律,我把他还给你之后,他半夜哭了吗?”
许景行久久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根烟,塞在嘴里点了半天没点上。
“江崇律,你欠他的。你还得起吗。”
“你说你要见他,我现在让你进去,你还敢吗?”
江崇律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在许景行讲话的某个时间里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无法感知到他周围的任何环境,他只能沿着顾栩这间院子的木桩缓缓往地面下降,他甚至会因为这是顾栩的院子而觉得这是一种恩赏。
他木木的发着呆,许慕担心的蹲在他面前,直到许慕的手在他耳边,他才看见原来他是在擦自己的脸。
脸上有什么,是鳄鱼在流泪。
“小律..”
“哦对了”许景行走了两步回头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
“你知道为什么你找遍全世界,都找不到近在咫尺的顾栩吗?”
“他叫顾羽。”
“跟你的那个小屿不一样,他本来就叫小羽,羽毛的羽。”
小羽,小羽….
江崇律拿手撑着额头。他茫然而痛苦的撑着自己的额头,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