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蒙静静的看着顾栩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太阳下山一天比一天晚了,落日余晖再美也怎么都争不过日出朝霞,隐隐约约的,他甚至觉得站在那里的不是顾栩,是温屿。
江崇律发现那只他讨厌的兔子没了,问顾栩的时候,顾栩说不小心在院子里跑了,陈蒙没说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栩难得的没睡着,连翻身两次,江崇律就醒了。
“睡不着吗。”他抬手来拢住他,顾栩在一片漆黑里讶然的问道“你也没睡着吗”
“睡着了,你一动就醒了,怕你难受。”他下意识的拿手放在顾栩的额头,半抬起身来看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栩听了竟往他怀里蹭了蹭“没有,我很开心。”
江崇律哑然失笑“开心到睡不着?”那手没有立即拿开,而是移到了心脏的位置,还挺暖的,顾栩想。
“江崇律”
“嗯?”
“你来听我的心跳吧。”顾栩兴奋的向上挪了挪身体,他的枕头本来就高一些,不管不顾的扑过去抱住了江崇律的头,江崇律依他的话,不敢太用力的压着,只枕着他的手臂,半边耳朵靠在那单薄的胸膛上。
心跳的声音听着挺稳得,应该是跟正常人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又好像比自己的慢。
江崇律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栩才开始说话。
“江崇律,你知道鲨鱼吗,海里的鲨鱼,很大的那种”
“嗯。”
“我小时候以为鲨鱼和鲸鱼都是一种鱼”
“那是你笨,鲨鱼很凶,怎么会和鲸鱼是同类”
顾栩笑了笑“是啊,而且鲸鱼好像是群居动物,你说鲸鱼会孤独吗。”
江崇律不知道顾栩哪来的精力大半夜跟他讨论一条鲨鱼,好在他现在已经能很有耐心学着去听了,他无奈道“群居动物怎么会孤独”
“那我应该就是鲨鱼了,我有时候觉得很孤独”
江崇律莫名其妙的捏了捏他的手,配合他好奇的问“你为什么非要是一条鱼呢,你说好要当一棵树的呢?”
黑暗中顾栩笑了一声“那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而且我说话向来不算话的。哈哈。”
江崇律估计他是不想睡觉了,只好把枕头加高,他半边耳朵还靠在顾栩身上,半只手臂拢住了人,怕他着凉,这是个费力的姿势,但更费力的是他渐渐的听懂了顾栩的话,他说话时胸腔颤颤的,听多了江崇律被连带着跟着颤。
顾栩认认真真的说“你知道有个词,叫强制静止吗,我觉得我像一条被强直静止的鲨鱼,没有同类,也没有朋友,被翻壳的乌龟一样倒立在海中。”
江崇律没有听过这个词,但顾栩说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顾栩的头上,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也是条鲨鱼,即使不群居,我也想跟你在一起,你在我旁边,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觉得你是我那条鲨鱼,我多高兴啊,可那时候你告诉我,你只想在我旁边游一游,只能这样游一游。我不懂为什么,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突然明白你不是我要的那条鲨鱼,也不是我的同类,江崇律,你大概是条鲸鱼吧。”
江崇律突然捏紧了顾栩的手,心脏的嫩尖被用力的钻了个洞。
“我以前不甘心啊,怎么这样呢,不公平啊,凭什么呀”
“可是现在觉得,这样也行,要谢谢你这一游,就游了我一生。”
也好,挺好。顾栩见江崇律沉默着,鼻子有点酸,他没动,心脏依旧跳的平稳。他真切的想着挺好的,还好我命短,不然以后那样黑暗又孤独的日子,你不在的话,我就过不下去了。
“顾栩,我不是对你说了我爱你吗。”
那心跳不识趣极了,在江崇律第一次说我爱你的时候,也曾这样短暂停顿过几秒,然后就乱七八糟的开始瞎跳,顾栩觉得它实在是没见识,难怪特别容易废。
又听到他说这个,顾栩轻轻的笑“你总是相信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连这句听上去也是真的,你是在说给我听呢,还是说给你自己听?”
“你曾经说你爱我的时候,是说给自己听的吗。”
“不是的,那是我太想当然,后来我也发现了,两个男人之间,说爱你爱我这种事,确实挺猥琐的。”
江崇律深呼吸了一次,转过头捏了捏顾栩的下巴。
“我说的是真的,对你说的。”
“好啊,我记住了。”
“你对我说一遍。”
顾栩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认认真真的看着江崇律说道“我爱你,一直爱你,以前爱你,以后也爱你,只爱你。你问我多少遍,在什么地方问,在什么时间问,只要我活着,就都可以回答你,我爱你。我说的是真的。”
“但是江崇律,我们好像只能到此为止了。”
“顾栩,不准说这种话。”
顾栩偏过头去,下巴也轻易的脱离了江崇律的手掌心,一下子连耳边的心跳都没了,江崇律从床上坐起来,望着背朝着自己的顾栩,心里像久旱的河床,炽热不已,又干又烫。
他背身道“江崇律,我心跳很好听吧,以后你遇到的每个人都不会是这个节奏了,它们一定是健全又完美的,但偏偏只有这个节奏才最爱你,你难不难过。”
你难不难过啊。
那久旱的河床好像又被涨潮的海水淹没了,疼痛难忍。江崇律颤抖的伸手想碰顾栩,顾栩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
他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扔过来,打在身上有点疼,借着半点月光,江崇律知道那是块手表,星河明月,是顾栩的愿望,也是他自己郑重的承诺,不堪回首的过去,不堪一击的现实。
顾栩像变了个脸,缓慢悠远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只是在这个夜里听上去格外冷。
“江崇律,你的时间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