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那个怪异的梦说给埃德温听,期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眼前的景色。
黑白分明的世界罕见而壮观,扎尔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而且也不知道下次再有机会看见是什么时候了。
毕竟地狱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来的。
虽然埃德温没有明说,不过既然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那么必然是地狱的一角,也许就是地狱君主给他们白地人的领地。起先他没想到埃德温能从自己的衣柜里直达地狱,后来仔细一想,好像除了这个答案以外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他不想再戳埃德温的伤疤,有意没问这个,可对方听完他的梦以后脸上也少有地露出一点错愕,主动道:“你等一下,我得找个人来问问。”
向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埃德温像是突然遭遇了术业有专攻的难题,抬手释出一道雪白的影子,那道影子离手后倏地变了形状,像鸟一样展开双翼飞走了。
“那是什么?”扎尔斯问。
“使魔,”埃德温意识到他没见过这东西,解释道,“我是被放逐者,目前在地狱除了黑晶殿以外的地方都没办法去,所以得把人叫过来谈。”
扎尔斯恍然,又想起刚才跟昂萨斯特的远程通讯,表示理解。
以埃德温有点洁癖又龟毛的性格,多半是嫌昂萨斯特会脏了他的地板,所以才懒得把他叫到自己的地盘上来。
至于黑晶殿的地板黑成那样,也不用担心会脏到哪里去,这一点则被他选择性忽略了。中学时他就有个同学有重度洁癖,和对方相处过后扎尔斯深刻地理解了,有洁癖的人才不管看在眼里的是不是脏东西,只要心里觉得脏,那它就一定是脏。
埃德温大概也一样。
他们就这么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扎尔斯还能看看风景,可埃德温面对这看了几百年的景色,实在觉得有点无趣,于是把注意力放在扎尔斯身上,问他:“这有什么好看的?”
黑晶殿位于地狱一个很偏僻的沙漠尽头,建筑主体是一块天然形成的黑色辰晶,现在他们看到的黑晶殿是当年赫尔莱特带着族人来到这里以后才在辰晶上修建而成,他们利用地势设计了黑晶殿,用辰晶雕刻出大殿的雏形再进行精雕,花了很长时间才造好这座神殿。至于雕刻后剩下的废料则被喜欢做手工的瑟坦那带走,做出的大部分小玩意都给新生的孩子们当作玩具,小部分得意作品还被他本人收藏着。
这位瑟坦那也是他们之中最为博学广识的长者,即使已经在地狱繁衍了几代,也没人能在这方面超越他。埃德温让使魔去找的就是他,因为解梦有很多种方法,他自己也只知道一点,还是应该找杂学专家来解答。
除了赫尔莱特以外,其他人都不住在这里,到沙漠的另一端找了有水源的绿洲定居,只有黑晶殿孤单地伫立在沙漠上,已经经历白银荒漠的强风很久,却一点也没被风沙侵蚀,还是原来的样子。
“好看啊,”扎尔斯在他旁边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风景,感觉很特别,其他地方应该都没有吧。”
他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说完了才意识到可能这话在埃德温面前说有点不合适,自知失言,又解释道:“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第一次看见,觉得很新鲜。”
“没关系,确实只有这里有。”埃德温没计较这点小事,随口道,“不过你们人类观念里的色盲看见的整个世界大概都这样,其实没什么稀奇的。”
如果只能看见黑白两色的世界,那确实是全色盲没错,但扎尔斯觉得眼前的景象是不一样的,无论是漫无边际的天光还是存在感强烈的黑晶殿,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像流动的水,又像永恒的石。
他确实觉得这里很美,也很像埃德温成长的地方。感觉只有这种纯粹的、单调又平静的地方,才能养出埃德温这样的性格。
但这话他不会再说了,静静地站在埃德温身边,直到远处空中飞来一个显眼的小黑点,他才睁大了眼睛,看活人从天上一路飞过来,降落在不远处的黑色石路上。
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姿态优雅地降落在地面,抬头看到他们并肩站在黑晶殿门前时脸上流露出一丝错愕,快步上了台阶朝他们走来。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皮肤微黑,面容俊朗,只有眼下一点不明显的皱纹能看出年龄感。满头红发编成几个小辫子,又在脑后束成一个大辫子,垂落在他的黑色长袍上,和上面的金饰很相衬。就这么一个看起来和他们最多差十几岁的男人,走到面前时却用长辈的语气开了口,对埃德温说:“怎么要回来不先通知我?大家都想见见你,但临时凑不到一起,所以托我向你问好。”
“没必要,我马上就走。”埃德温抓住扎尔斯的手臂,把他朝前推了两步,然后对来人说,“他之前做梦梦见了黑晶殿,那时还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也和我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你知道为什么吗?”
单刀直入,一点也没给对方留时间寒暄。扎尔斯忍不住回头看他的脸色,又看看自己面前的男人,心里有点疑惑。
对方说话的语气就像莉莉安责怪他回家前不先打电话似的,无疑是以长辈身份自居,应该年纪比埃德温还要大很多……不过埃德温也没有对他很生疏的样子,应该是熟人,否则他不会这么说话。
见他面露疑惑,埃德温想起另一件事,向扎尔斯介绍道:“这是瑟坦那,艾文的父亲。”
扎尔斯愣了愣,下意识地朝瑟坦那点头:“伯父好。”
瑟坦那:“?”
在他们的领地上,他的感知不会出问题,眼前这个无疑是人类,可仔细探查才发现,对方身上隐约有点他很熟悉的气息,应该是……
“你们契约了?”他睁开碧绿的眼睛,直白地问。
虽然眼睛盯着扎尔斯,但这话无疑是在问埃德温。后者点了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艾文找到了,我先把他留在身边帮忙,过段时间再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瑟坦那脸上严肃的表情才缓和了些,像是松了口气,却不忘问:“怎么找到的?”
“他救回来的。”埃德温看了扎尔斯一眼,淡淡道,“受了点伤,艾文没事。”
他没说受的那点伤才是契约的真正原因,扎尔斯不明就里,也不会多说,任由瑟坦那握住自己的右手,后知后觉地开口:“没什么,我也是猜到他是谁才把他带出森林的。”
瑟坦那不容拒绝地握着他的手,闭上眼检查片刻后点点头:“伤已经好了,谢谢你救了艾文。”
他松开扎尔斯的手,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着眼于埃德温叫他来的初衷,问:“那个梦是你们契约之前,还是之后的事?”
埃德温代答道:“之前。”
瑟坦那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对扎尔斯说:“再跟我说说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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