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记住坏蛋,,如果是uc/浏/览/器可能会转/码,体验极差请退出转/码阅读。
午夜的十字路口,空荡荡的大街上,已经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们几兄弟狂奔的脚步和呼吸声,以及那永远昏暗惨淡的路灯照射下,被拉长变形的影子。
眼泪不可控制的流出了我的眼眶,一滴滴的顺着脸庞滑落,被深夜的冷风一吹,给脸颊上留下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武昇伤的又有多厉害。但是从胡玮刚刚的表情我可以看出来,这次的事一定超出了我心底可以接受的范围。
当我被莫林兄弟欺负;险儿被向志伟烧;地儿被大脑壳打;袁伟被黄皮和五癫子打;武昇和缺牙齿起冲突,袁伟被罗佬打的时候。
我的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无论别人怎么打的我们,怎么欺负的我们。
我们都一定要讨回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但是,在那个晚上,我们几兄弟前后狂奔在午夜的街灯之下的时候,我的脑中却没有任何这样的想法。
什么仇,什么恩怨,我都可以无所谓,都可以放弃,甚至连办武昇的人我都可以不找他,我只要他能不出事就够了。
我内心中感受到一阵强过一阵的刻骨恐惧!
每次打架办事之前,我也会怕,但那只是怕而已。
可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却是真正的恐惧。
我恐惧武昇就这样死去,我恐惧今后是九镇五帅而不是六帅,我恐惧见到他妈妈悲伤欲绝的脸庞,我恐惧在他的葬礼上,可以预想到的那种伤心,我恐惧今后再想见他的时候,却只能面对着一捧黄土。
我恐惧着他的离去所能带给我的一切恐惧!
所以,我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滂沱而下,甚至阻挡了我向前奔跑的视线,前面的路是那麽的漫长,遥远,无边无际,而我的脚步却又越来越感到酸软。
当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几道车灯照在了我们的面前,三哥和唐厂长的两辆车飞快的停在了前方几米远处。
快!快点上车!快点!三哥打开车门急促的叫道。
上了车之后,我才发现。
原来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兄弟四个,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泪迹斑斑
车子停在了九镇医院,院子里居然还停了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刺目的警灯和更加刺目的救护灯都在不停的旋转着,救护车的两扇后车门都大开着,两个年轻的护士在紧张而快速的搬运着什么东西。
我们下了车,飞快的向医院里面跑去,才到医院大厅,我就发觉我们不用再到处找武昇在哪里了。
因为,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医院空旷的大厅里。
原来,武昇的伤太重了。九镇医院不敢接收,只是做了简单的止血和清理之后,就决定马上送去市中心医院抢救。
我们进去的时候,大家正在大厅里面等着九镇医院的救护车安排妥当,好马上上路。
武昇的爸爸正在一脸焦急的和两个警察谈着什么,佝偻着自己原本比武昇还要高大的身躯,看见我们冲了进来,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让我感到那么的心酸苦楚,这个坚强的男人好像突然之间就萎缩苍老了很多。
那两个警察平时也有过些来往,算是比较熟悉的朋友,但是这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没有心思和他们打招呼了。
武昇的妈妈手上拿着一瓶打点滴的玻璃瓶,和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起守在一张担架前,已经哭的话都说不出了。
只是呆呆的望着担架上的儿子,另一支空着的手不断的轻轻抚摸着儿子脸庞,好像生怕现在不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样的一刻不停。
我们过去和她打招呼的时候,抬起头来望着我们的那种眼神,让我在日后的梦中无数次梦到。
那是一种绝望,彻底的完全的让人害怕的绝望!
一脸凄然的贾义手中也举着一个点滴瓶,站在担架的另一旁,默默的望着我们几个,欲语无言。
我不愿意上前,我太怕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切。但我的脚步却在不自不觉的挪动,如同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来到了武昇的身边。
眼前的他静静躺在那张担架上,再也没有了平时英姿勃发,生龙活虎的豪迈样子。两只眼皮微微半闭,一动不动。脸色惨淡的就像是一张冥纸,在医院大灯的照射下,散发着毫无生机的灰白死气,僵硬的脸部线条看上去令人倍觉陌生和恐怖。
身上被剪开的内衣外衣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殷红,裸露的皮肤上能见到被利刃砍出来的好些道大小伤口,较轻的伤口周围遍布着开始凝结和还没有凝结的血迹,而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或者是身体轻微的蠕动,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里面,就会依然慢慢溢出新鲜的血液。
武昇?武昇?
八爷?八爷?
武昇,听到没有?说句话啊!
无数只手在半空中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我们多想好好抚摸一下自己生死未知的兄弟,好给与他更多的力量与慰藉。可每当情不自禁的把手伸出,却又立马强迫自己停下,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某个伤口而导致更一步的恶化。
我们只能不断的轻声呼唤着他,可无论我们怎么呼唤,武晟却始终是一副安详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回答,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就好像,他和我们已经不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世界,而去往了另外一个更加美好,更加让他留念的地方。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武晟,失去了一个高大英俊,无论我怎么调侃他,都只会对着我憨厚的笑骂两句,同时却又继续对我死心塌地的好兄弟!
不是亲生,情如手足的好兄弟!
这是我第一次后悔出来打流,发自内心的后悔!
外人眼中最为古怪冷酷的险儿首先哭了出来,马上所有的人也都再忍不住,一片号啕之声大起,惹得武昇的妈妈越发悲痛欲绝起来:晟晟,你起来啊!你不要这么吓我啊!钦伢儿他们来看你啊,你最喜欢和他们一起玩的啦,起来唦!你娘年纪大了,经不得你的吓啊!你要出了什么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辛辛苦苦几十年把你拉扯大,吃尽了的亏,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啊!妈妈哪里对你不住啊,你要这样对我。你起来啊!我的儿啊!你不要吓我了啊!我的儿!你只要好起来,就算是个傻子,我养你一世也要得啊!
杜鹃泣血,声声断魂!
一时之间,空旷的医院大厅里面响起了哭声一片。
武昇的父亲接过他妈妈手上的点滴瓶,另一只手则轻轻拍打着老婆的后背低声说:你莫哭!你莫哭!你几十岁了,把这些小伢儿都搞得跟着你哭干什么?晟晟又还没有怎么样,等下到市里大医院了就好了,没有事的。晟晟身体那么好,不会有事的。你莫哭啦!怎么还说不听啊,不要把晟晟哭背时了。啊!
武昇妈妈的哭声在劝慰之下越来越小,也许是因为她甚至不敢用自己的悲伤给儿子带来哪怕那么一点点的不吉利,这个坚强的女人在同样坚强的老公怀中慢慢安静了下来。那一刻,不知道情绪激动的她没有听到貌似坚强的老公,劝慰的话语中同样充满了欲绝的悲伤和强忍的哭腔。
三哥走到了我的身边,一只手紧紧抱着我的肩膀:别哭了!别哭了!像个什么样子,这么大的人了。武昇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平时能打得牛死,身体好得狠,不会有事的。
明哥,唐厂长和两个警察也在旁边轻声劝慰着同样在大哭的小二爷他们。
当所有人的哭声都控制了下来之后,警察轻声的给我们几个说,希望我们可以先跟他们走,去下派出所,他们需要具体了解一下情况。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谁都不愿意走,都想陪在武昇的身边,亲眼看着他醒过来。在我们的恳求之下,三哥把两位警察拉到一旁低声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由他和唐厂长陪两位警察先去派出所做调查。
我们今天就不去了,明哥他们会开车送我们一起陪武昇去市里的医院,等明天回来后,再去派出所做个登记。
两位警察平时和我们的关系也处得相当不错,经常在一起喝喝酒什么的。他们也是人,也有人的感情。虽然彼此身份不同,我们是流子,但是这个晚上我们更重要的身份是受害者的至亲好友,是伤心欲绝的普通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法不外乎情,他们也做不出来一定要狠心带走我们的事。
好不容易,救护车里面的急救器械和药物都整理妥当了,主管医生和护士也都安排好了,没想到,却又出了个让我愤怒欲狂的意外情况。
原来,像九镇这样的乡镇基层医疗单位,效益本来就不好,上级主管部门也根本不重视,人才拨款等资源都只会照顾市级以上的大医院。所以导致生存非常困难,医护人员的待遇普遍也很差。
于是,院领导为了创收,就把医院的很多业务都外包给了私人去干,而救护车队正是外包业务的其中一项。
九镇医院的科室与救护车队是分开的,科室可以安排业务给救护车,但是管不了救护车,管理救护车的是救护车队的队长,一个面无二两肉的中年男人。
他一定要先交一千元的出车费才允许发车,但是武昇的爸妈接到消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慌慌张张一时没地方拿钱,身上只带了两千多元现金,交了之后怕等下在市区医院交不了住院费。只能好言好语的千般恳求那个队长先发车,保证明天一定拿钱给他,都是一个镇上的,想赖账也赖不掉的,并且还要把身份证先押给他。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个队长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同意,说什么以前遇到过几回这样的事,发车之后,事主翻脸不认人了,钱收不到还讨了一肚子气。
所以,现在不给钱的话绝对不发车,要不就马上去取,要不就不走,反正死也不是死他家里的人。
队长最后那句话刚一说出来,险儿跑过去就开打了:我操你妈,你个畜生。你不发车,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这么一闹,本来在外面刚准备走的三哥和两个警察,以及送他们的明哥、唐厂长几个听见响动后又走了回来,好不容易才把已经扭成了一团的两人拉开,并问清了情况。
那个救护车队长对着警察大吼大叫:陈公安,你看啊,黑社会打人啊。你在面前看到的,快点抓起来,好可恶啊!我就是受害者啦。
谁知道,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察却嘟嘟哝哝地小声说:换哪个都要打你,一个地方上的人,这么混账,不讲人情。你比黑社会还黑些。一条人命啊!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警察说的最让人感动的一句话。
唐厂长为了息事宁人,自己从包里拿出了一千元钱递给那个救护车队长,要他发车。
结果队长把唐厂长伸到面前的手一扒,扭头就往后走:老子不发了,你给一万块钱老子都不发!妈了个逼的,还敢打老子啊,有狠你就把老子打死在这里。老子还怕你!妈妈的逼!
一听这话,险儿和地儿又要上去打,被两个警察和明哥赶紧拉开。
三哥接过唐厂长手上的钱,快走几步追上了正要离去的救护车队长,当着警察的面伸手就扯住了那个队长的头发,一个巴掌就打了上去:
狗杂种,你听好!我就是义色,钱在这里。两分钟之内给老子发车!你今天要是再敢调一下皮,我保证明天就下你一只手,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之后,三哥把手上的钱递到了队长的面前。
三哥的名字在九镇只要是个人就一定听过,不疯不傻的人没有谁去得罪他。
救护队长也许借着手上的一点小权,平时霸道惯了,但是他不是神经病,也不是傻子。他完全能够想到他的这点小权和三哥之间的差别,义色这两个字,他得罪不起,更不敢得罪。
所以他理所当然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救护队长捂着被打的脸,呆呆的望了三哥半晌,最后又瞟了两个警察几眼,看见警察并没有任何要上前干涉的意思之后。他知道自己只能屈服了,默默的伸手接过了钱,二话不说就向大厅外面走了出去,快走到门口时,才对着救护车司机发出一声泄愤般的怒吼:发车,走!
救护车队长混账,不代表救护车的司机也混账。
这个司机人还是很不错的,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一路上开得又快又稳,只用了平日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开到了我们市最大的地区医院。
前后三辆车刚停下,九镇医院事先早就电话联系好的急症部的人就过来了,把武昇抬进了急救室里面。
我们则陪着武昇的父母去办各种手续和交钱。
结果七七八八一算,要先预交五千元,武昇爸妈一下就傻眼了,他们总共才带两千多,他妈妈当时差一点就急晕了过去。
而我们几个平时身上也不习惯带很多钱的,因为根本就用不着。
这个时候,明哥从身上的小黑拎包里拿出了三万元钱。他说出发之前,三哥和唐厂长一人给了他一万,再加上他自己出的一万,一起交给了武昇的父母。
武昇的爸爸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手上拿着钱,望着明哥嘴唇不断的颤抖着。武昇的妈妈则是干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边对着明哥磕头边说道:明儿,我多谢你,多谢你和三毛儿的大恩大德,等我们武昇好了,我要他帮你磕头。钱我们就算卖屋都会还给你的。明儿,真的多谢你了。多谢你们这些好人啊。我们晟晟前世积了德,认得你们这些好人啊。
吓得明哥赶紧一把将武昇的妈妈扶了起来:姨妈,你千万不要这么搞,千万不要。武昇和我们都是铁弟兄,又是一个厂的,这都是应该的。你还谈什么还啊。老三开始就交代了,你们没钱,这就是给武昇的医药费,厂里出的,不用还。要还你今后等武昇好了要他自己还给我们。啊!你先不想这些,起来,起来。武伯,你先去交钱去。我求你起来,我担不起啊。你还不起来,我就跪下了。胡钦。来帮忙啊!
在我们的搀扶下,武昇的妈妈终于起来了,嘴上还是不停的说着谢谢。武昇的爸爸也一边说着:多谢多谢,明儿,要还的,钱一定要还的!
一切都办好了,所有人都安静的坐在手术室门外长廊的凳子上,默默的等待着,也恐慌着。
虽然明哥出差才回来,我们也一天多没有休息了,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表露半点要睡觉的意思。
大家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淡蓝色的玻璃门。
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那扇玻璃门打开之后,带给我们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们希望这个结局可以快一点到来,却又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到来!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满脸疲惫的医生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病人伤得虽然重,但是由于抢救及时,医院治疗措施又得力,再加上病人本身体质也很好。所以,接下来只要不出现感染或者并发症,应该就没有大问题了。
医生说的太玄乎,听他说话的意思里面好像是应该没事了,但他却又东扯西扯,始终不肯明确表态,弄得我们几颗心七上八下,就是落不到实处。
最后,还是在老道的明哥悄悄把一个不知道他何时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医生手里之后,医生这才展颜一笑,大声告诉我们说:武晟终于度过了鬼门关,把已经迈了过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不会死了。
他不会死了!
听到医生说出这五个字的那一瞬间,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感觉,说欣喜不是,说放松也不是,说悲伤更不是。五味杂陈,就如同石头一样堵在我的胸口,让我突然之间再也克制不住,猛地放声大哭起来,怎么劝都劝不了。
哭到最后,连武昇的妈妈都来安慰我:钦伢儿!听话,不哭了,武昇好了啊,还哭什么,不哭不哭,你一哭搞得姨妈也要哭的啊。来,不哭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慢慢停住了我的哭声。
哭完之后,好像身体里面突然一下就少了很多很多不知名的东西,整个人就是空空荡荡的,呆呆坐在那里,只有一阵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非常非常疲惫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趴在武昇的病床边睡着了,没有任何人叫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披了小二爷的一件外衣,大家都坐在病房门外聊着天。
明哥和袁伟不在了,他们回去给三哥和唐厂长送车去了,也顺便给他们报个信。
而武昇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还是能一眼就看出很虚弱,但是他毕竟还是醒了过来,望着我的两只眼睛里面已经有了往日的勃勃生机,英俊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他妈的,比老子睡的还久些!
启开的双唇里面,传来了非常微弱的声音,但是我听见了。
十几个小时以来,这是他给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眼泪又要出来了,不过这次我把它忍了进去,只是呆呆的望着武晟。
他努力伸出一只手对着我招了招,我马上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放在了他缠满绷带的手背上:你先休息,不要动,等好了再说!
黑影闪动中,另外的三双手也一起伸了过来,袁伟虽然送车去了,但是我们都知道他的心也在这里。
六兄弟终于还是聚在了一起,分开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夜,却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一千年。
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