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宴会气氛越发热烈。
深青色官袍的傅容景又推辞了一杯酒,温声解释着,“近日偶感风寒,大夫特地交代了不能饮酒,还请多多担待。”
他都这般说了,同僚们也就不再强迫。
耳边清静后,傅容景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视线却不住的往上首那道窈窕的鸢色身影看去。
从她到达延芳殿的那一刻,他就不时的往她那边看,便是想与她的目光对上,哪怕一瞬。
可是,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往他这边看上一眼。
按理说,纸条应当已经递到了她的手上。
可如今已是戌时一刻,她却还没离去,依旧蹲在忠勇公世子的身边不紧不慢的拆螃蟹?
捏着茶杯的手指不禁握紧,傅容景垂下眼眸,清隽俊美的脸庞带着几分郁色。
他原本打算今晚与她说极重要的事,可如今这情况,他都拿不准她会不会赴约?
赴约?
宋清盈:不存在的。
她蹲在福宝的身边,一边拿着蟹八件给他拆大闸蟹,一边给他讲着螃蟹和龙虾的故事。
“从前啊,有个螃蟹在海边散步,然后它遇到个龙虾。螃蟹看到龙虾,就问,你要往哪里去呀?龙虾说,我要出海去冒险,你要不要一起啊……”
福宝津津有味的听着故事,宋清盈津津有味的盯着那雪白雪白的螃蟹肉。
好想吃啊。
这肉质看起来就很紧实,配着醋吃,一定香甜无比。
等宋清盈讲完故事,一只螃蟹也拆好了。
“肉都挑出来了,可以吃了。”
“唔,不想吃。”福宝摇摇头,眼睛水灵灵的,“如果不吃这只螃蟹,它就能跟龙虾继续去冒险了。”
宋清盈,“……?”
默了片刻,她道,“可这只螃蟹已经拆了,你不吃就浪费了,浪费食物是很可耻的,你知道吧。”
福宝眨眨眼,“大姐姐你吃吧,我看你咽了好几下口水。”
宋清盈左右瞧了瞧,凑到福宝身旁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我个宫女不好从你盘里抢食,除非就我们俩在,我还能偷偷吃两口。”
说完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跟个四岁小孩说这个,他听得懂么?
哪知福宝点了点小脑袋,也学着她一样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了,那我们晚点吃。”
宋清盈:有被可爱到。
一个宫宴往往能长达两个时辰,幸好宋清盈来的路上连吃了两块月饼,这会子饿倒不饿,就是……想嘘嘘。
她先是憋了一会儿,等实在憋不住了,才跟福宝身边的嬷嬷打了个招呼,溜出去方便。
霍蓉儿见宋清盈离开了,伸手捏了捏福宝奶乎乎的小肉脸,“小没良心的,你不是喜欢黏着她么,这会子也跟着她去啊。”
说实话,见到亲侄子待个外人比她这个姑姑还要亲密,她心头挺不是滋味的。
福宝撅起小嘴,“姑姑你没学过非礼勿视么。大姐姐是去出恭,我个男子汉跟上去,那岂不是成登徒子了。”
霍蓉儿噎住,然后给了他一个脑瓜蹦,“小书呆,上了两天学堂就在我面前掉书袋啦。”
福宝捂着额头,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霍蓉儿怕把他惹哭,也不再逗他,转过脸准备倒杯菊花酒喝,眼角余光却无意瞥见一道修长清逸的身影。
那个人!!!
霍蓉儿拿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水洒出来一半。
虽然那道青色身影只是一闪而过,但她看的清清楚楚。
他长得是那样俊美,那如玉的侧颜,还有周身温润的气质,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他就是半年前她在豫州遇到的那位好心公子。
那时战事吃紧,皇兄在前线打仗,实在顾不上她和母亲,便派人护送他们回豫州乡下,隐姓埋名的生活一阵。
她是个贪玩的性子,在豫州安顿下来后,忍不住偷跑出去玩,不曾想半路遇到几个地痞。
就在她进退两难时,一位青衣公子神仙降世般,替她解了围。
那公子还温声叮嘱她,“如今世道混乱,姑娘以后还是莫要单独出门,早些回家吧。”
他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样,月光般温柔,听得她都痴了。
之后,她也托人打听过那位公子的下落,却什么都没打听到——
她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宫宴之上!
“公主,您的衣袖沾湿了。”宫女小声提醒道。
“就湿了一点点,不碍事。”霍蓉儿瞅了一眼,浑不在意,再次看向那个空了的位置,她的心头仿若有千万朵鲜花齐齐绽放,心口满是欢喜。
她低声问着宫女,“那边的位置坐的都是谁?”
宫女顺着看了一眼,“看官服颜色,应当是四品上下的文官。”
“那你可知,方才离开的那个官员,姓谁名谁,是何官职?”
“这……”
宫女略作迟疑,心说那一位京城之中谁能不知?她也清楚自家公主是个急脾气,于是不敢隐瞒,答道,“方才离席的是晋国公府的傅小公爷傅容景,他如今正在礼部任侍郎一职。”
霍蓉儿听到这话,眼睛登时就亮了。
开始听到
那是四品官的位置时,她还担心母后和皇兄会不会看不上他。没想到他竟然是国公府的!
有这样的家世,母后皇兄应当不会反对她嫁给他吧!
这会子霍蓉儿连大闸蟹也不想吃了,逮着那宫女各种问傅容景的事。
斜对面的秦太后见女儿满脸兴奋的叽叽喳喳,随意问道,“蓉儿,你在聊什么呢,这般高兴?”
闻言,霍致峥也往霍蓉儿那边看去。
见母后和皇兄都盯着自己,霍蓉儿小麦色的皮肤都泛起一团红晕,平日里的大嗓门也变得温柔不少,“没、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侧的福宝脆生生道,“我知道!我刚听到了,姑姑一直在问个叫傅什么的人!”
霍蓉儿:…臭崽子!!!
霍蓉儿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解释道,“你们别听福宝瞎说,我才没提傅容景。”
一侧的宫女,“………”
公主,你自爆了啊。
上座的霍致峥一听到傅容景这个名字,眉头就不由皱起,眼睛也下意识朝宋清盈那边看去——
“……?”
那个女人呢!
那么大一个的人呢?
霍致峥拧起浓眉,脸色不大好,他缓缓收回视线,须臾,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沉静的黑眸,遥遥往文官的位置看去。
傅容景的那个位置,也是空的。
宋清盈和傅容景俩人,同时不见了?
霍致峥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英挺的眉目间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放在桌沿的手收紧,使得手臂的肌肉也紧绷起来。
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的那个梦,宋清盈穿着大红嫁衣,欢欢喜喜的嫁给了傅容景。
还有那气氛旖旎,又戛然而止的洞房花烛……
一股莫名的怒气在胸口澎湃,霍致峥极力化解着心底的燥郁,可一想到宋清盈这会儿与傅容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心口就坠坠的往下沉,还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站在后头的福禄总管显然也注意到不对劲,尤其是陛下周身骤然森冷的气场,让他头皮都感到一阵发麻。
这小宋姑娘怎么回事啊,陛下待她还不够好?她不好好的待在陛下身边,怎么还跟那个傅容景纠缠不清,简直就是作死嘛!
就在福禄总管准备叫个小太监赶紧去将人寻回来时,宝座上的帝王倏然站起身来。
他肃着面孔,与秦太后说了句去更衣,便疾步离开宴席。
福禄总管见状,眼皮莫名其妙狂跳起来。
娘咧,陛下这是要亲自逮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