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谁不会?
然诗中乾坤,胸中丘壑,岂是只有诗才能写出来的?
海三郎少年多才,自幼有神童之称。但长安遍地,何处没有神童?而能写出“一万年来观蜉蝣”这样气魄的言二郎,从那些神童中脱颖而出,让海三郎格外不服。
但是再不服,他今日也输了——他可以诗句华丽,可以谦辞工整,可以说言二郎诗作普通拙劣。可他对不出气势胜于、或者哪怕和“一万年来观蜉蝣”这样诗句气势相同的句子。
杏园宴上,众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被言二郎挤兑回去的少年郎。海三郎失魂落魄,脸色苍白,觉得自己输给一个才学平庸的主考官很难堪。但长安官场诸人想的却是,能让脾气这般好、胸襟这般广阔的言二郎发火,海家完了。
不等众人再补救什么,暮晚摇到了。众人见公主手里提着鞭子,心中皆怯。然而暮晚摇心平气和,对他们甚至笑了笑,便走向她的驸马。
她刚进楼时煞气满怀,想的是要替言尚出气。凭什么言尚要受他们的羞辱。但是言尚自己出气了,她现在已经有些心酸的释然了。
暮晚摇站在言尚,捏紧鞭子,唇颤了颤。她目中仍残留着痛苦的痕迹,望着他:“我们去向陛下见礼。”
言尚知道她想骂皇帝,便对她一笑:“自家人,何必这般见外?”
他回头向身后相送的诸人拱了拱手,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和公主殿下回家了。
皇帝此时在紫云楼中,偷偷观望了那边海氏对言尚这个主考官的不敬,一直不出面。皇帝听说丹阳长公主来了,头皮一下子发麻,觉得自己那个六妹会气势汹汹地来质问自己。
皇帝深觉得言尚年纪轻轻、官位这么高,被世家说两句也没什么。他这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世家和寒门互相攀咬,他喜闻乐见嘛。
可是他到底心虚,听到长公主来了就坐立不安。然喝了两盏茶后,内宦告诉他公主和驸马已经走了,皇帝怔忡,一时间涨红了脸,深觉丢脸。
只觉得自己满心算计旁人都一清二楚,不过是看他笑话。
都在看他笑话!
可他装糊涂装了这么多年,一个皇子过得那般憋屈,他亦想好好治国……他的才能被岁月耗尽,他人至中年,庸庸碌碌,被那些位高权重的臣子们欺负,都不敢发作。
父皇当初是如何治理这天下的?为何那些大臣们怕父皇,却不怕自己?难道自己要大开杀戒吗?可是他现在都使唤不动人,把人杀光了,谁来替他干活?
……哎,还是言尚好。
无欲无求,替君分忧。
夜幕漆黑,华灯相照下,碧波红蕖,珊然可爱。
暮晚摇和言尚在宫人侍从的簇拥下,一路向停在杏园外的马车旁走去。他们走了一半。宫中内宦气喘吁吁地追上前,说言二郎受委屈了,陛下给言二郎赠了些良田良宅,地契已经送回公主府了。
言尚应付完这些内宦,借他们的口来宽慰皇帝,暮晚摇在旁似笑非笑,冷眼旁观。那传话内宦不敢对上公主的眼神,怕脾气不好的公主说出难听的话,让皇帝尴尬。
送走内宦,二人再走时,又有新的人从后追来了——
“言君!言君!
“言相公!”
暮晚摇眉毛挑了一下,见言尚眉头微蹙,果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
夜色幽深,宫灯盛丽,身披鹤氅的言尚回头,对追过来的海三郎轻声责道:“海三郎莫要如此称呼我。你既不愿当我是座师,我却也称不上‘相公’。”
海三郎年少,面上仍带着少年人的懵懂和意气风发。他气喘吁吁追来,先被言尚说一通,脸微涨红,为自己辩道:“言君是同平章事,位同宰相,称一声‘相公’也不算错。我当然也想叫言君为‘老师’,但我到底知道自己之前做错许多事,言君恐不愿认我那般称呼。
“我是来向言君道歉的!我不该在席上那般刁难言君,我只是以为、以为……”
言尚微笑:“以为我无才无德,年纪又轻,凭什么能做主考官主持科考,我拿什么考你们?”
他叹道:“无妨。背后这般说的人多了,你不过是敢于当面挑衅我的出头鸟罢了。”
他温润眼眼睛望着海三郎,提点道:“然你年纪尚幼,自幼被家中宠爱,初到长安,相识一两知己,被人捧为‘天才’,难免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了不得。然今日你当知道了,我若想为难你,轻而易举。
“你被旁人撺掇着来和我对局,可曾想过我日后若刻意为难你,那些撺掇你的人,会帮你一二分么?”
海三郎一愣,他到底也是大家出身,言尚稍微一说,他头脑一愣,热血冻僵,明白自己唐突大胆——他讷讷:“所以言君日后不会在仕途上为难我么?”
言尚莞尔。
他开玩笑:“看我心情。”
海三郎局促。
暮晚摇不觉看向言尚,没想到他今日被小辈为难居然不生气,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他都开玩笑了。
海三郎嘀咕:“也罢……我只是不懂,言君能写出刚才那样的句子,为何不早早教我,要在今日才发作?长安都说言君无才,我也那般以为,但今夜我才知道,言君若是肯用心在诗赋上,未必比我差。
“既然言君有这般能力,为何不用心?”
言尚望着他不语,若有所思。
海三郎再次质问。
言尚:“你是为谁问的这个问题。”
海三郎一愣,然后瞬间了然言尚真正想问的,他一时觉得自己受了羞辱,既羞愧,又不服,浑身发抖:“纵我是海家出身,也不代表我事事都要请教家中。不错,今夜我所为,有家中某些子弟撺掇的缘故……但也是我自己轻狂,我以后会小心,不为人利用。
“我虽为海氏出身,看似与言君对立……但是我并不局限于世家寒门之别!我便是我,不是海氏的傀儡!”
暮晚摇在旁冷飕飕:“年少时这话当然可以说一说,你回去跟你父亲爷爷说一说,看他们打不打断你的腿。”
海三郎朗声:“我知道殿下和我家有仇,但我又没有害殿下。殿下找我爷爷阿父算账,我没有对不起殿下。”
暮晚摇讥诮勾唇。
言尚打断暮晚摇对这个少年的嘲讽,温声:“你若是为自己问的这个问题,那我便答你一答。你可知我平时每日有多少公务在等着我?鸡鸣未鸣,我便要起床,天未亮,我就要去中书省和几位相公对接下来一整日的朝务。
“谈这些的同时,我们要去朝会。日日廷议,无一短缺。陛下尚未弄清楚一日早朝上臣子们要谈什么,我便要先清楚。朝上不能出错,我既要安顿好大臣们,还得观察陛下,替陛下解围。
“待早朝结束,我又要去御书房,之后回中书省。再结束这些,我得转去吏部。中午那顿饭,我又得赶回中书省。时而弘文馆的人来,宫廷宿卫军来,我都得管……时而陛下觉得哪个大臣不好用,又会把我叫去一通问,直接让我去办某事。
“哪县发了大水,哪一州今年要求减税,哪一郡民兵起义……这些全是我要操心的,要我忙到三更天才能睡。
“海三郎,你说,我哪来的时间去研究如何作诗如何写赋?我整日忙的事,和诗赋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郎听得面露尴尬,又若有所思,言尚叹道:“你们还是太年少了,整日写诗作赋,觉得诗赋惊人,便能当官,能当好官。但是当官如何,和诗赋关系又有多大呢?我去年就与尚书谈过此事,要对科举改革,可惜之后碰上陛下登基,此事就拖延了。
“好好珍惜此次状元名号吧。说不定是最后一届了。”
言尚问听愣住的海三郎,三月天,他有些冷,咳嗽了两声后,多说了两句:“你既是状元之才,不知日后想如何当官?”
海三郎呆呆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才学好,觉得科考简单,随便考一考……”
言尚笑。
海三郎羞愧问:“我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么?”
言尚叹道:“考虑吧。
“当官是为家族谋福利,还是为民为天下。是要保护珍视的人不受欺负,还是实现个人的志气豪气。
“大魏天下的百姓如何生活,家族和个人的利益如何平衡,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人弃如敝履时如何自处……这些都是你现在要开始考虑的。年少是好,意气风发,不枉少年,我且送君一句话——莫辜负好青春。”
海三郎被说得面红耳赤,又从中受益良多,言尚刷新了他的认知,让他从一个全新角度看自己的未来。暮晚摇和言尚走后,暮晚摇回头看了海三郎几眼,见那个少年敬佩地盯着他们二人的身影,目光灼灼。
海三郎眼中写满了渴望,纠结地想跟上来又不敢跟。他紧盯着言尚,多希望言尚回头看他一眼,那他便有勇气赖上去……可惜,言尚没有回头。
暮晚摇促狭地想:又是一个被言二的“无情”辜负的人啊。
回到马车上,车中空间狭小,暮晚摇又立刻将熏炉塞到他袖中,言尚靠着车壁,这才感觉到了温暖。而暮晚摇不停歇,捧着侍女们一直看着火的姜汤,来喂给言尚。
暮晚摇忙前忙后,看他面色从苍白转为红润,她才觉得满足。
言尚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不要忙了。暮晚摇是见他气色好多了,才有了心情随他坐。
马车开始行驶,车中,暮晚摇挽着言尚手臂,看着他笑:“你如今倒真有上位者的气概了。那个海三郎被你折服,我看他日后要追着你跑了。”
她兴致勃勃:“你今日提点海三郎,多像当初你老师提点你的那晚。我当日在旁,看你向刘相公叩拜,称‘老师’。你说你当官是为民为百姓,你说这条路再难你也要走……我当时听得胸中澎湃,我哪里想得到,这才几年,你都能指点旁人了。
“你变得像你老师一样厉害了!”
言尚轻声:“都快十年了。”
暮晚摇不满:“哪有十年?也就七年而已。”
马车轻晃,车中人随之坐得不稳。言尚道:“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老师都要致仕了,而我也能被别人称一声‘老师’了。”
本是暮晚摇挑起的话头,她现在看他伤怀,又兀自不悦:“说得这般丧气满满、老气横秋干什么?好像你已经七老八老一般。你才二十几……就一身病!”
说到最后,她又咬牙切齿。
言尚清湖一般柔润的目光凝视着她。
暮晚摇扬下巴:“怎么,我说错了么?三月天,你看你穿得这般厚,说两句话就咳嗽,不是一身病是什么?御医让你静养,说你再这么熬下去就是个早死的命。我看你不当回事,想来是做好准备先我而去,留我在世间圈养美少年,整日好不快活。”
言尚笑:“真好。”
暮晚摇眼若喷火:“我说我要养一堆面首你还说好!”
言尚拉住她手腕,柔声:“我是说,你方才又是递茶又是给我披衣的,让我觉得恍惚,感觉你都不像我认识的殿下了。摇摇这会儿发起火,我才看到原来你还是你。”
暮晚摇盯着他,冷冰冰:“你是爱受虐么?我骂你你才觉得我没变?”
她指着他鼻子骂他:“刚才要不是你,我直接一鞭子解决这些事了。一个海氏而已,我还不敢得罪么?”
她开始抱怨言尚的脾气,说他的性情太过平和。又说皇帝对他们不好,皇帝性情狡诈又狭隘,让言尚忙前忙后,要把人累死了……她说了许久,紧紧地攒紧他手臂,说到恨的极致时,她浑身发抖。
她真的觉得那些都是羞辱,上天对言尚不公。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蒙受皇帝的欺压,小辈的欺辱,旁人的试探!
言尚就看着她,忽然道:“要不我辞官吧。”
暮晚摇:“……”
她一时呆住,仰头看他。
言尚:“我身体……让你担忧了这么久。近日公务越堆越多,陛下一刻都离不开,我也觉得要撑不住了。而且陛下交给我的,尽是一些琐事。旁人也能做,他非要我来,无非是觉得我可以信赖,又没有要求。陛下信赖我是好事,但将我当作随叫随到的工具,我确实忙不过来了。
“世家、寒门、内宦,三股势力相斗。我立于其中,不管是世家还是内宦,都想拉拢我。我日日都要应对这些事……这些事太繁琐,又太无聊了。
“而摇摇你又这么不开心。我一时想着……我想辞官回岭南,多陪陪我阿父兄长,在乡下好好养养身子。”
他垂目,突然又赧然反口:“我知道你从小生在长安,你喜欢长安。但是我想辞官回岭南……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乡下。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暮晚摇顿时握住他的手,目光如星:“我愿意。”
言尚抬目。
她幽声:“我已手握大权,权利一路我无法走得更深,再深就是被拿来当出头鸟的可能了。我已经能靠权势保证自己不为人所欺,我便想追求别的东西。我一直很喜欢言二哥哥的世界……
“言二哥哥的世界与我的不同,言二哥哥的世界总是鸟语花园,世外桃源,充满了不现实的理想和梦幻,像假的一样。但是这种梦幻一般的理想又让我心动……言二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弯起了眸,跃跃欲试地抱住言尚的腰,在他怀里蹭。她方才跋扈嚣张,这会儿偏像小女孩一样又傻又甜:“我愿意和哥哥一起回岭南乡下种地!我喜欢和哥哥去乡下种地!哥哥辞官了,我就养哥哥。
“我要把言二哥哥养得白白胖胖,身体好得不得了,和我一起长命百岁!”
言尚羞红了脸,不禁笑了起来。
他推一直蹭他的暮晚摇,她蹭得他都有点不适了,他却只是抱搂着她笑。待她憧憬够了,他才低声:“但在我辞官之前,我要先解决世家、寒门、内宦三方互不让路的势力,我要让这三家安定下去。这样我辞官后,他们才不会乱起天下。”
暮晚摇闭着眼挨他的颈,她甜甜的:“都听言二哥哥的。”
言尚抓住她的肩,让她不要蹭他了。他咳嗽一声,开玩笑道:“那我得和摇摇姐姐合作啊。”
暮晚摇一顿,抬头。
见他因为在正常时候说了“姐姐”而脸红得厉害,说完就移开了睫毛。她揶揄看他,他半晌才有些恼:“这般看着我干什么?我不能叫你么?我只是要说,我想和你合作,一起解决三方势力——摇摇,我们婚后,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合作过。”
暮晚摇纠正:“不是婚后,即使在婚前,我们都没有特别认真地合作过。我们常并肩而战,但从无谋略,全靠心有灵犀,对彼此的了解。
“那么……言二哥哥,今日是要和我联手了么?”
言尚:“嗯。”
暮晚摇望着两人握着的手,抿唇笑,颇有些兴奋。她和言尚在各自成长了很多后,再次合作,会是什么样子?
海三郎自那晚听了言尚的话后,就来缠着言尚。言尚对他不怎么理会,但毕竟是少年,颇有一股倔劲儿,非要言尚收他当学生。言尚如何说自己还年轻,不收学生,只想有个主考官和考生的情谊,海三郎都不听。
既然海三郎非不听劝,言尚也劝过了,那干脆利用了海三郎一把。
海家为了海三郎来道歉,在北里设宴,言尚借力打力,直接将这个宴,变成了一个局。海家懵懂的时候,言二郎在宴上中了毒。海家自是撇清自己和其中的关系,诚惶诚恐地查是谁投的毒。
言尚的毒解了后,开始查北里。
北里,是达官贵人们都喜欢往来的长安名利场。这里藏着太多的秘密,太多心照不宣的暗地交易。朝廷不追究时无事,一旦追究,处处是证据。言尚开始查北里,自然遭到很多人的反对。
但言尚有理由——“北里有人敢向五品官员下毒,他日岂不是敢有人毒害陛下?或者不是北里有问题,是海家人要毒害我?”
海氏族长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表示支持言尚:“我海氏一族绝不敢害言素臣!北里乌烟瘴气,确实该好好查一查!”
为了洗清自身嫌疑,海氏还要为言尚奔波。
海三郎看得疑惑重重:“阿父,我们为什么这么怕言君?”
海氏族长摇头苦笑。他天真的儿子,还以为这件事是私人恩怨,海三郎有状元之才,却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朝廷间的党争了。
海氏族长说道:“我们怕的不是言二郎,而是‘谋害’这个罪名。上次的谋害罪名是皇子给的,这一次又是朝廷命官……世人说我海氏立足不正,是因为谋害皇子。而担着这个罪名,我们一族都无出头之日!想要出头,我们无论如何,这一次在长安,都要和‘谋害’这种罪名脱干净!
“而今我们得罪言二郎,若是不想担上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就得听言二郎的。言二郎针对的也不是我们……你大可放心,他针对的,是我们后方的势力。”
什么北里、海氏,到了这一步……言尚是要整治整个官场,肃清官场秩序!
海氏族长深深凝望着儿子,手放在海三郎的肩上,语气肃穆:“三郎,你且看着吧!你是我们家推出来的新人……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捧你上去!”
言尚在整治北里,借着整治北里查所有世家的不法行为。此举伤筋动骨,涉及世家寒门之争,皇帝远远躲开,不敢参与、帮助他们任何一方。
刘相公的儿子刘公来找言尚说情,言尚铁面无私,自己老师的面子也不给。刘公还想再找,被自己的父亲骂一通,便讪讪地配合言尚。
皇帝看得心惊胆战,总怕他们两方闹出人命来。与此同时,皇帝的后宫也不安分。
暮晚摇送进宫的霍美人怀了身孕,身为娴妃的春华碍着本是同出公主府门的缘分,来看望一番。春华郁郁寡欢,海氏一族送进宫的海美人见娴妃这般抑郁,就□□华过去说话。
海美人无非是挑拨春华和霍美人的关系,借此针对公主。
春华心里到底向着公主,不多说什么,可是她心里犹疑不解,不知公主为何对霍美人那般好——霍美人怀了孕,公主日日进宫探望,往霍美人宫中送保胎珍品。
而对春华,暮晚摇几乎不见。
是否多年情谊,敌不过公主的利益?
春华这般不平时,霍美人那里出了事。暮晚摇正待在霍美人的宫殿,与霍美人好好说着话,霍美人突然嚷着肚子疼,之后请御医来,那孩子便流掉了。
暮晚摇激动无比,要查是谁害了霍美人。皇帝为此惊动,怜惜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便要彻查后宫。
而这一查,结果查到了春华的儿子身上。
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拿藏红花之类的药物偷加在给霍美人的药里。若是没有大人在小孩子面前说起这事,小孩子怎么会知道?
暮晚摇挑眉,冷眼看皇帝迟疑,看春华怔愕。春华跟随皇帝数年,皇帝虽不爱她,却也怜她乖巧。何况春华出身公主府,为何暮晚摇对春华如此绝情?
海美人在自己的宫里,听到春华被推了出去,她唇角不禁扬了一下。她要春华和霍美人出龃龉,要春华和暮晚摇失心,要暮晚摇对皇帝失去掌控力——海氏不能谋害皇子,但是可以借助别人的人除掉。
但这世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一刻,不知谁是棋手谁是棋子。
暮晚摇与言尚在公主府的寝舍内下棋,都掌着自己手中的棋子。他们坐镇棋局,眼观四方,等着各方人马,齐齐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