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翠花扒在窗台上,眼看着几名警官穿过后街,跑得看不见人了以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反手关紧窗户。
然后他快步来到床边,掀掉上面乱糟糟的被子枕头和衣服,扯掉床单,再搬开了那张薄薄的床垫。
那其实根本就不是床,不过是用装水果的瓦楞箱在外圈垒了个长方形,再在上面盖一张床垫,铺上床单,放上寝具而已。
而瓦楞箱围出的内部却是空心的,殷嘉茗正蜷缩着自己高大的身躯,侧身贴墙,抱着他的背囊挤在那不大的空隙里。
“茗哥,警察都走了!”
赵翠花伸手,将殷嘉茗拉了起来。
“翠花,谢谢你。”
刚才真是太惊险了,要不是赵翠花机灵,殷嘉茗觉得自己肯定要被警察堵个正着,“还好你聪明,看懂了我的留言。”
赵翠花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挂在腰间的传呼机,又朝殷嘉茗比了个拇指,“好说好说,咱兄弟心有灵犀嘛!”
当年殷嘉茗带着几个小弟第一次到翠花外公家作客,老人家高兴得很,亲自下厨招待他们。
可惜翠花外公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烧灶忘了看火,炉子里的一吊脆皮烧猪烤过了头,一层脆皮烤成了焦皮。
金城方言里,“烧焦”叫“烧燶”,而“燶”字又跟“笼”发音相近。恰好老人家的小楼在“猪笼巷”,又有猪又有笼,竟然意外的凑巧。
从此之后,每逢赵翠花邀请大家到外公家,就会吆喝一声“今晚去吃‘燶皮烧猪’了!”
这次殷嘉茗假借“濠港丽莎”的名义给赵翠花留言“几时再一齐食脆皮烧猪?”,便是用了只有他们知道的暗语,告诉赵翠花自己现在就在他外公家附近。
当然,殷嘉茗给赵翠花留言时,只当是留个后手,一不确定赵翠花是不是真能看懂,二也没指望能派上多大用场。
但殷嘉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倒霉到被人当街叫破身份,还跟警察迎面撞上,像狗一样被撵了n条街。
要不是赵翠花接应及时,他这次怕是就当真栽定了。
“可是,茗哥……”
赵翠花退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朝外张望了一眼,表情很是凝重。
他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也知道警方肯定会在塘尾唯一的出入口设下层层路卡,不让殷嘉茗有机会逃出包围圈。
现在虽然把邓警官等人暂时忽悠走了,但他们在外头寻不着人,肯定会折返回来,将这栋小楼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搜个底朝天儿。到那时候,这金蝉脱壳的法子可就不好使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殷嘉茗朝赵翠花笑了笑。
“放心,我都想好了。”
说着,他朝门外一指,“我打算从‘那边’走。”
赵翠花顺着老大的指点朝外一看,表情茫然,“‘那边’是哪边?”
殷嘉茗回答:
“从厕所的窗户出去,我要走防洪堤。”
塘尾隔壁就有一个港口,中间有一条又高又长的防洪堤,将住宅区与海岸线分割开来。
若是殷嘉茗能翻过防洪堤,便算离开了塘尾的范围。
虽然这样他就得绕着海岸线走一个“c”字形的大圈,但起码算是逃出了警方的包围圈,暂时安全了。
只是防洪堤修得很高,又受地形限制,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爬上去的。
好在这栋房子就建在防洪堤侧面,从厕所的窗户看出去,大约四米外就是防洪堤了。
赵翠花顿时了然,连忙和阿虎合力搬来院中的长梯,将一端搭在窗台上,另一端伸出窗户,架到了防洪堤上。
“茗哥,你多保重。”
赵翠花和阿虎都没问殷嘉茗这几天躲在哪里,之后又打算去往何处,只郑重和他道别:
“我们都相信你!”
与此同时,2021年的同一天,7月30日,早上十点十五分。
叶怀睿、章明明和欧阳婷婷赶到了发现白骨的地点。
三人下车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隔离带。
一个警官远远就朝他们招手:“dr.叶,这边这边。”
正是他们前两天才见过的黄警官。
“什么情况?”
叶怀睿三人穿过隔离带,朝黄警官走去,“尸体在哪里?”
“喏,这儿呢。”
黄警官朝前方一指,“今天早上刚刚挖出来的。”
叶怀睿顺着他的指点往前看,便看地上挖开了一个坑,坑边露出一块脏兮兮的塑料布,塑料布下隐约还有什么东西。
仔细一问,他们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发现尸体的这片荒地属于芙兰村所有,土质不太好,离村子和主干道又不算近,卖地皮都乏人问津,就一直丢荒多年,没怎么开发过。
上个月村里有人打算在这里投资挖个鱼塘,便请来施工队,又选了个良辰吉日破土动工。
没想到才挖了一天,就挖出了一具尸体。
尸体是包裹在一块红白蓝三色的篷布里的,明显在地下埋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已经烂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但这篷布裹尸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下葬的模样,施工队立刻就慌了,打电话报了警。警察也觉得现场十分可疑,就通知了法医到场协助调查。
施工队这警报得果决,尸体大半还埋在土里。
叶怀睿三人先对现场环境进行了一番仔细的勘察和记录,然后就得动手将尸体给挖出来了。
他们小心地挖开掩埋尸骨的泥土,很快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这具白骨被埋在了地底下大约一米左右的深度,呈平躺的姿势,头朝东南,脚朝西北。
尸体身上穿了一件极其普通的衬衣和一条水洗牛仔裤,鞋子是款式老旧的男士塑胶凉鞋。
这身衣服在泥里埋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衬衣的布料被水浸虫咬,已经烂成了布条儿。
至于盖在尸体上的那张红白蓝三色的篷布倒是保存得十分完好。只是它显然没有大到足以将一整具尸体包裹起来,所以尸体的双脚几乎完全露在了外面,连带鞋子也不知为何丢失了一只。
黄警官问叶怀睿:
“能看出这人死多久了吗?”
叶怀睿放下手里的铲子,喘了几口气。
他的体能实在相当不咋样,挖了这半天土,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了。
“尸体已经白骨化,软组织完全干涸,起码埋了得有十年以上了。”
叶怀睿说着,蹲了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点了点死者下颌右侧的第一磨牙。
“这里,看到了吗?一只金牙。”
他对黄警官说道:
“这种合金材质的假牙已经淘汰很多年了,我想……多半是八九十年代的东西。”
“嚯!”
黄警官说道:
“这是不是意味着人已经死了得有二、三十年了?”
叶怀睿笑了笑:“这倒还不好说。”
“唉!在地下起码埋了十年啊!”
黄警官站起身,叹了一口气:
“别的不说,光是要确定这人到底是谁就很不容易了吧?”
这种白骨化的尸体最困难的便是认定死者的身份,时间越是久远就越是如此。
老实说,警察也很怕碰到这种无头公案,因为调查起来实在是非常艰难,还不一定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过再难也得查。
叶怀睿笑着安慰黄警官:
“起码,这具白骨保存得相当完整,这就给我们省了很大的力气了。”
野外尸体的现场勘查是很花时间的,加上叶怀睿他们挖掘、收集、清点和提取尸骨和其他样本的功夫,等白骨尸送回司法鉴定化验所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叶怀睿惦记着殷嘉茗那边的情况,本想一下班就直接回家的,可现在忽然来了新案子,叶怀睿也只能先将白骨尸安置妥当再说。
他们将白骨尸放到了一张空置的解剖台上。
尸体被掩埋的时候外面裹着一张篷布,所以尸骨挖出来时基本上保持着入土时的样子,连最容易丢失的指骨也一块不少。
叶怀睿小心的拆开那块红蓝白三色的防水篷布,将整具枯骨完全暴露出来。
“刷子和样品袋。”
他朝欧阳婷婷吩咐道。
姑娘利落地递过他要的东西。
叶怀睿小心地掀开死者的衬衣,将尸骨腰部位置的泥土扫下来,装进了样品袋中。
“看样子,是谋杀没错了。”
章明明在旁边一边拍照,一边下了评判。
确实,虽然死者所穿的衬衣已经朽烂得一塌糊涂,但右胸处明显有一个规整的圆形孔洞——那是子弹留下的痕迹。
死者是中枪而亡的。
可惜叶怀睿他们脱掉了死者的衬衣之后,在衬衣的右背又发现了另一个破洞,二者高度相当,大小相同,彼此刚好可以完全重叠。
这就意味着要了死者性命的那颗子弹造成的是一处贯通伤,且最具鉴识价值的弹头没能留在死者的体内。
另外,叶怀睿还在死者的衬衣口袋里找到了几张纸钞,又在牛仔裤的后袋中翻出了两枚硬币和三个赌场的塑料筹码。
那几张钞票是对折后塞在前胸内侧的口袋里的,与尸体同在地下埋了超过十年的时间,早已腐烂霉变得不成样子了。
加之最近又经常下雨,泥土吸饱了水分,连带着纸张纤维都被浸透了,几乎与衬衣的布料黏连在了一起,很难剥离开来。
叶怀睿怕损坏了这些脆弱的纸币,不敢硬揭,只能先将衬衣的整个口袋剪下来,放到旁边晾一晾再说。
到此,这具白骨便算暂时安置妥当了。
接下来,法医们还要对它进行检查、清理、清洗、浸泡、晾干,最后在进入鉴定流程。
不过这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干完的活儿,也没必要争分夺秒。
“好了。”
叶怀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六点四十五分了。
他对陪自己加班到现在的章明明和欧阳婷婷笑了笑:
“剩下的,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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