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陈琰把薄衣服都找了出来,趁机又给家里来了一次大清扫。
做家务这方面,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多数不喜欢,自己做也没意思,就连哄带骗地把钱旭叫过来一起做,报酬是请他吃大餐。
钱旭挺鸡贼,专挑些简单的没有技术难度的活儿来做,比如扫扫明面上的灰尘。陈琰这房子没有太多家具,除了衣柜,最大的柜子就是那两个手办柜。
很多男孩子都沉迷这个,钱旭也不例外,他家里更多,于是打扫手办时就格外仔细。
那块男款名表,钱旭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还是很好奇。
“这个怎么一直没见你戴过啊?”钱旭把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不断换着方向和角度欣赏,“挺不错的,不过好像不太适合现在的我们。”
“什么东西?”陈琰从房间堆积如山的衣服里探头,一眼注意到钱旭的手腕,蹭地蹿过来把表给他摘了,“别乱动,坏了你赔吗?”
“啧,看把你紧张的,不就一块表,我还能赔不起?”
钱旭家里做生意的,陈琰是知道的。
“还不是用你爸妈的血汗钱,说的好像自己多有钱一样。”
“你好意思说我?”钱旭后面的话都到嘴边了,又生生憋回去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陈琰把表放回原位,半天没吭声,再开口时竟是认同了他没说出口那些话:“你说的没错,以前我就有猜测过简哥给我交学费生活费,会不会其实都是那个人的意思,我是不屑用他的钱,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欠我的,凭什么不用?”
“用了吧,还觉得自己丢脸,”钱旭摇头,“你可真矛盾。”
“你给钱莹花钱的时候,会看不起她吗?”陈琰问。
“开什么玩笑,我就这一个妹妹,除了内裤和牙刷,我什么东西不是她的?要是有一天她不向我要这要那的,我还接受不了呢。”钱旭想到一个可能性,“要真是有那么一天,那绝对是有别的男的给她买了。”
钱旭表情复杂,似乎不太能接受钱莹以后和别的男的比和自己还亲。
陈琰损他:“还不允许钱莹长大了交男朋友?妹控别太过分。”
钱旭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那你呢,还不许你哥交女朋友吗?他都二十五了,当一辈子老光棍你就高兴了?”
轮到陈琰垮下脸,赌气地说:“我都没女朋友,他凭什么有?”
说完转身回去继续收拾衣服,钱旭笑出声:“我看钱莹挺喜欢你的,你给我当妹夫得了。”
“她要是找不到男朋友,我就勉为其难扶贫了。”
“去你的!”
他们磨磨蹭蹭地收拾了几个小时,自认为劳苦功高地跑出去大吃大喝了一顿。复习太累,考试太密集,就算给自己放个假轻松一下。
火锅店里总是比其他饭店要吵闹,俩人吃火锅气氛也很足。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火锅,请我吃饭十次有八次都是火锅,你不腻我都腻了。”钱旭抱怨。
陈琰涮着肉:“热闹。”
他想要瓶啤酒,钱旭没让。“你还是别折腾了,又不是酒量多好的人。”
钱旭给他打了杯果汁:“他是不是挺能喝了,看着就像能喝的人。”
陈琰顿时觉得这饮料也不甜了:“你最近总提他,你什么意思?成心跟我过不去?”
钱旭也是个好脾气的人:“不是我故意要提,是你脸上写着呢。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你皱个眉头我都知道你什么意思。”
“胡扯。”
陈琰往沸腾的锅里丢了几片毛肚,很快被钱旭捞了出来,十分不见外地放到自己碗里。
“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你就别执拗了,也别再别扭了下去了,总得有这么一天,承认自己失败了没那么难,兄弟也不会因此笑话你,再说你这也不算失败,充其量就是个失恋——这也不太准确,你和学妹也从来没开始过,谈不上失恋。”钱旭捞出煮好的骨髓放到他碗里,“还记得当初你决定和周云锦挑明之前和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总好过动心一回都不敢让对方知道,那才怂呢。我觉得你这个话说得特别爷们,完全没毛病,怎么就在知道他和学妹的事之后你就怂了呢?”
陈琰听到这儿按捺不住了:“我怎么怂了?”
“不肯接受事实,不肯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还一度消沉,这不是怂了吗?”
“……我不是已经接受实事了么,怎、怎么就不肯面对真实内心了?”
陈琰心虚,钱旭乘胜追击:“嘴硬,你从简哥那儿回来之后人又和之前不一样了,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没人的时眼圈都是红的,是不是当我啥都没看见啊?”
“……你怎么那么烦?总注意我干什么?”
“咱俩一个宿舍住着,一个教室上着课,一个球场上训练,一个桌上吃饭,我倒是想不注意你。说句实话,可能你一直想表现的是多恨他,其实我看到的都是你多在乎他,因为这一点你和钱莹特别像。她气我总管着不让她吃零食,不让她干这个不让她干那个,和我吵吵嚷嚷的,但是又怕我不管她。我爸妈眼里只有生意,常年不在家,搞的我和钱莹像一对儿孤儿似的。她有保姆带着,我又经常住校,她就觉得自己太听话了我都没有回家的必要了,所以三天两头给我整点事,她这些想法、小动作,我太清楚了。可是我也感激钱莹,她要是那么乖,像周云锦一样独立,我也会失落,觉得自己不被需要,爸妈不需要我这个儿子,连钱莹也不需要我这个哥哥,那就挺没意思的了,对吧?可是钱莹才几岁?你已经成年了陈琰,怎么还和她一样玩小孩子的把戏呢?你还不如钱莹呢。”
“……”陈琰捏紧了杯子,憋红了脖子才憋出来一句:“是你不了解陈牧雷。”
“他又不是我哥我当然不了解,但你又真的了解他吗?”钱旭喝了口自己的果汁,“大年夜那晚,你打完人走了,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陈琰一瘸一拐愤愤然地走了,陈牧雷捂着肋下缓了好久才缓过来那口气。胡小钰把陈牧雷搀起来,急坏了,喊着送他去医院。
钱旭全程目睹,当然看得出是陈牧雷有意让着陈琰的,而陈琰那几下也着实是下手太重了,看得他都胆战心惊的。他想阻止陈琰来着,却又看到陈牧雷递过来的眼神。
陈牧雷居然不让他拦着……
陈琰小伤,钱旭不担心,所以没立即追上去。他也认为应该先送陈牧雷去医院,但陈牧雷却忍着疼把钱旭招呼过来。
“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这哪能忘,钱旭还琢磨着要不要替陈琰道个歉什么的,就听陈牧雷说:“陈琰没看起来那么成熟懂事,浑蛋小子太倔了。”
他疼得冷汗哗哗地淌,还不忘损陈琰,钱旭刚准备开口又发现陈牧雷眼底仿佛闪过一丝黯然:“如果可以,这段时间你多费心照看着点儿他,免得他走极端,毕竟……他身边没别人了。”
……
“我觉得——就算是男人的直觉吧,反正我看到的他和你形容的他不太一样,他没必要在我面前演,也知道咱俩是哥们儿,没那话我也得管你啊。他完全就是一时着急没收住情绪,因为太担心你就秃噜嘴了。”钱旭往辣锅里下了几片肥牛,“你俩挺有意思的,一个那么恨,一个那么狠,要么两不相见,见了不是掐就是打,到头来俩人还都惦记着对方。这在电影里的话,他那个角色身上一般都得有什么惊天秘密,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因为什么在忍辱负重,不然没法解释。”
“就不能因为他道德品质有问题?”
“坏人做事也得有动机啊,为财?你家里有矿要继承吗?排除为色,权?他不是走仕途官场的人,就算是,你的存在既不能耽误他也不能影响他,他这么对你,动机是什么?”
陈琰拒绝思考:“就是坏。”
“……”钱旭一脸无语:“陈琰,我发现你这人的弱点了,原来我以为是学妹,但不管怎么说你面对学妹的时候还是有理智的。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你的弱点是他。只要提起他,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就变成了一个篮球,不,是铅球。篮球给点力还能拍起来呢,你脑袋里面纯属灌铅了,听不进去一句人话。”
陈琰还在垂死挣扎:“你到底站在哪边的?不是我哥们儿吗?怎么一直向着他说话?”
“就因为是你哥们儿才不想看你这样,不然有这个闲工夫我练会儿球或者去王者峡谷虐菜不好吗?跟你这儿费什么劲?”
陈琰的心病钱旭是知道了,以前觉得这是人家家里的事,轮不到他发表意见,可是他实在不想看到一个阳光青年内心被这个事一直困扰着,终究没忍住管了闲事。这一说不要紧,越说越觉得这其中有误会,偏偏陈琰这臭小子还真和陈牧雷说的那样倔的很。
钱旭:“别我说什么你都认为不对,认为我不了解内情什么都不懂,你得承认有些事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话不是没道理。”
陈琰还要说什么,钱旭一抬手:“打住,今天的话疗时间到了,再聊下去得加钱。”
陈琰闭了嘴,给了他一个白眼。
酒足饭饱,钱旭要回去看钱莹,上车前拍了拍他的肩:“你以为你是在和他过不去,其实也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好自为之吧兄弟。”
钱旭苦口婆心了一晚上,陈琰也是好几个晚上睡不好,每天都在脑子里盘旋他那些“洗脑言论”,最后竟真开始思考陈牧雷对自己这样恶劣的动机。在这件事上他偏执了太久,很难理智分析,苦恼得抓狂,还去求助了“钱医生”。
那天刚下课,陈琰就回过敲了敲钱旭的桌面:“钱医生。”
钱旭在写题,头也不抬地说:“又来话疗了?”
“你都把我洗脑了,又不给我正确答案。”
钱旭:“我只是提供一种解题思路,不保证是正确答案,想要答案你得自己去找,我没上帝视角。”
自己去找?陈琰垮了双肩。
上海路饮食街。
一辆轿车在某饺子馆外停稳,一个男人下车后四处望了望,却过了马路走进另一家饭店。
他没坐散台,直奔楼上。
二楼楼梯口立着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那人对此视而不见,越过标牌在空荡荡的就餐区随便找了个卡座坐下。
不消片刻,二楼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坐在他对面:“你总算来了,我都叫你多少次了?”
这一层没有开灯,整层楼都显得有些昏暗。
韩刑没和他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又找我,我不是说了不要再联系了吗?还约在这这个地方。”
“你怕什么啊?怕的该是我才对吧?”邱刚阴阳怪气地冷笑,“这儿的老板我认识,在这儿我放心。”虽然当初就是在这家店的后巷,他被打成重伤。
韩刑:“有话就说吧,什么事?”
邱刚从兜里拿出来一张银行卡放到桌子上:“陈牧雷给的,你说他到底是怀疑我还是没怀疑我?”
韩刑问:“多少钱?”
“我去查了余额,这个数。”邱刚比划了一个数字,“说是看我过的太惨了,替陈永新来救济我的。这钱烫手,我没敢花。”
“你居然没拿去赌,令人惊讶。”韩刑没碰那卡,“管他有没有怀疑,既然是他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了,你不花,钱放着就是一堆废纸。”
邱刚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气愤地捶了下桌子:“我帮姓赵的除掉眼中钉,他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还嫌我多事,说得好像是我和陈永新的私人恩怨,这人太能装孙子了!”
韩刑淡淡地说:“他不是帮你把剩下的高利贷都还了吗,也算够意思了吧?”
“他利用我帮他做了多少事,替我还点钱不应该吗?他要是一早就帮我把钱还了,后面也没那么多事了。”邱刚越说越气,“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那些脏事我随便抖露一件都够他喝一壶了。”
韩刑露出些许兴趣:“哦?什么事?”
邱刚张了张嘴,似乎有所忌惮,韩刑就没再问下去。
邱刚再度确认了一次:“这些钱,我能花?”
“不想花就给他退回去。”
“那怎么行,哪有到手的钱又退回去的道理。”
邱刚又胆小又贪婪的德行让韩刑厌弃:“你找我就是问这个?”
“这钱对我这小老百姓来说是一笔大数目,除了你,我还能问谁?”邱刚意有所指地说道,“再说了,我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不是一点儿责任都没有,陈牧雷要是知道了当初是你——”
韩刑低声打断他:“用不着威胁我,有本事你可以去和他坦白,把陈永新推下去的人又不是我,你看他知道了以后是给你人民币还是冥币。”
邱刚脸色变了变,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知道自己没有韩刑聪明,不宜结仇撕破脸,于是说出他考虑了多日的想法:“我……你说我离开阮城怎么样?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赵是什么人你还没看明白吗?你不听他的话在先,他放过了你一次不代表能放过你每一次,他这个人非常讨厌有人自作聪明自作主张,你想走对他来说就是叛逃,恐怕你逃不了多远就要被他的人灭口了。他能在陈牧雷面前保你,也可以弃了你这个没用的子。”
邱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我该怎么办?两个人我都惹不起!他们一个比一个狠……”
韩刑垂首整理袖口:“你以为这些钱他是白给你的吗?”
邱刚这草包脑子当然不懂他什么意思,韩刑道:“他是在和你买消息。”
“买什么消息?”
“赵的消息。”韩刑双手十指交握轻放在桌上,“有句话你应该听过。”
“什么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可以从他们两个人之中选择一个敌人,一个朋友。”
邱刚盯着那张银行卡,陷入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钱旭真是个小天使~母鸡钱旭这样认真细心耐心好脾气又风趣还妹控的男生适合什么样的女孩子~
抓紧了!
文比最初的大纲歪太多了,以后得把文案改了……自我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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