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近来睡眠一向不好,这晚心里头又存着事情,更是几乎一夜无眠,眼皮沉沉,却又不想醒来。
皇后这日比寻常时候还晚起了半个小时,春朝在床边等得腿都麻了,见皇后醒了,忙是过来伺候主子起床梳洗更衣。
就在春朝服侍皇后洗脸之时,外头春月匆匆走来,在春朝耳畔低语“昨儿入夜后,陈公公的小徒弟来了景仁宫里一趟。”
春朝取了巾子递给皇后,自己后退一步,给春月留出了空间,方便她向主子汇报事情。
春月口中的陈公公全名陈明,是四爷身边能排得上号的太监。
养心殿里的太监都腰杆子硬着呢,还特别有骨气,即便对方是皇后这种级别,也不愿意做这通风报信儿的事情。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陈明是以前的时候就是在德妃宫里头伺候的,在四爷做皇子的时候,还是福晋的乌拉那拉氏为着府里的事情,曾叫着自己的下人和陈明套近乎。
陈明收了礼,办事也痛快。后来陈明家里头出了事,求了四福晋后,乌拉那拉家不光帮着摆平事情,还把他一家子都照看得很好。
皇上登基后,陈明被分配去了养心殿,皇后觉着这人还有用,又叫手下太监跟陈明通上了关系。
陈明带来的消息倒也不是什么机密,想来过两日园子里头也就都知道了,只不过早一步知道就会有早一步的先机。
出兵准噶尔已定,万岁封了马尔赛为抚远大将军,和硕纯悫公主的驸马博尔济吉特策棱为左将军,只是没有定下右将军是哪位宗亲或是将军。
皇后一听这阵容,就知道大抵会有个皇子要担任右将军的职位。
园子里不似宫里头,请安规矩没那么严,但每天早上也都会有嫔妃过来,偶尔一起赶巧了还来得齐全。
今天早上来请安的人只有海贵人和裕妃,李氏和钮祜禄氏都没来,皇后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其实李氏和钮祜禄氏也早已知道消息了。这才没有过来,怕是在嘱咐儿子什么。
皇后怕弘昼做傻事,连早膳都来不及吃了,即刻吩咐春朝道“快去把五阿哥请来。”
春朝应声而去,春月又道“主子,今儿清晨,安嫔身边的太监来报,说是安嫔近来身上不好,想寻太医院的许太医给她调理一下。以安嫔的位份,要请副院判为她调理身子实在有些逾越,是而安嫔想着请娘娘开恩,赏她一回脸面。”
安嫔说是不舒坦,其实就是自打上回失了孩子落下了病根儿,一直没怀上,想找太医好好给她调理一下身子。
皇上选了许太医给公主安胎,安嫔得了消息后心思便开始活动。
公主的盛宠,宫中人人都知道,既然四爷选了许太医给公主,想必许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便也想着叫许太医帮她做一番调理。
武氏和安嫔算是皇后身边比较得力干将了。平常能给熹贵妃一系使个小绊子,看戏之类的聚会里,也会在捧着皇后的基础上有意无意地下钮祜禄氏、耿氏等人的面子。
安嫔的要求不过分,好容易求一回,又是这点子小事,皇后自认为没必要驳了安嫔的面子。
皇后应了。
“那就叫春蕊去请罢。”
弘昼和弘历几个昨晚被四爷紧急召见,今儿也起得晚了一些。屋里早膳刚摆上来,还没吃上两口呢,就被皇后给紧急召唤了过来。
皇后这边也没用早膳,见到弘昼来得快,便招呼他坐下来一道儿用。
弘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额娘一大早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陪着她用早膳的么
皇后这边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弘昼就连跟四爷吃饭时候,都没觉得这么不自在呢。
吃过一顿沉默的早膳后,皇后叫人撤了膳桌上茶,说了几句最近的热点新闻准噶尔兵败一事,看似闲聊时事,实则切入重点。
“弘昼,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不可主动请缨去带兵。”
弘昼有些奇怪,皇额娘平常可是最希望他上进的,怎么这日竟如此反常
看着弘昼皱眉不解的样子,皇后语重心长道“你只管听话便是,皇额娘不会害你的。”
当年先帝择了十四爷为大将军王,代天子出征,朝中有不少人都以为十四会是先帝属意的储君人选。结果到了后来,十四爷几番请旨回京,先帝不允。再到了后来,先帝驾崩,继承大统的人是雍亲王胤禛
大家这才了悟过来,十四爷跟直郡王一样,都是皇帝选出的襄助新君的实权王爷,为心中的那个储君保驾护航的。
只可惜这两人的心都被养大了,多次企图对抗皇帝心意,最终一败涂地。
四爷对先帝的很多想法和政令都是十分推崇的,依着皇后判断,四爷大抵同先帝一样,是不会叫意向中的储君随军出征的。而这个道理,不光皇后知道,只要是机灵点儿的臣子也都能懂。
经历了先帝时期的事情,甚至还会有人迷信,带兵的皇子最后都不得善终。
虽然此时四爷心目中的储君是谁,皇后并不晓得,甚至隐隐觉得是弘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即便如此,若是这会子弘昼领军出征,这就等于告诉大家,弘昼不是四爷属意的储君人选,那么以后朝臣们对于弘昼的支持也会锐减。
只可惜弘昼心思不在这上头,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等到弘昼懵懂得应了,皇后这才放了他回去。
皇后所料不错,李氏和钮祜禄氏确实也都得了消息,不过两人消息的来源有些不同。
钮祜禄氏这边的消息来源是四阿哥弘历。
自得轩内,弘历将昨晚四爷召集他们商议军情的事情一说,对着钮祜禄氏问道“额娘,这事儿您怎么看”
钮祜禄氏虽然强势,但实则是个心很宽的人,换句话说,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就是个比较佛系的人。
钮祜禄氏不懂朝局,也不懂其中博弈,只是按着自己的生存哲学教育弘历“行要正,心要稳,这事情就听你阿玛的,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办。”
李氏这边的消息来源则是四爷。
昨儿晚上,四爷歇在了她这里,用宵夜之时还说了不少准噶尔的事情。
四爷平日里是从不跟她提这些前朝政事的,闲来无事偶尔说上一嘴,事后还会打趣她政治敏感度低,弘时这样都是随你云云。
四爷这次行为有点反常,仿佛是特意来找她说这件事情一样。
李氏联系近几日听到的事情,再仔细琢磨了一下四爷的话,仿佛有了答案。
难道四爷是想叫弘时领兵出征
万方安和内,四爷疲倦得揉了揉太阳穴。
明明刚刚午睡过一个时辰,醒来后却比未睡之前更乏了些许,人也格外困倦。
四爷烦躁地翻了翻书卷,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手扔出去老远。
苏培盛屏住呼吸,恨不能在此时此刻化身透明空气,生怕一个不好招惹了四爷,整个万方安和伺候的人都跟着倒霉。
四爷并没有继续摔打,而是对着苏培盛淡淡道“传许光来万方安和,朕有事问他。”
许光是许太医的大名,万岁说了,公主的安胎事宜就由副院判许光负责。苏培盛秒懂,四爷要传许光过来,大抵是想问问公主的身子。
苏培盛急忙应了一声,出门叫小太监去传唤许太医。
万方安和里奉命去寻许太医的人是柴玉。
柴脚麻利,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回了万方安和,对着四爷跪道“万岁赎罪,许太医去了安嫔娘娘那边诊治,太医院的人已经去安嫔那边通传奴才无能,没办好差事。”
虽然这的确不干他的事儿,可谁叫方才去通传的人是他呢万岁脸色这么难看,不提前认着罪,万一万岁脾气上来了一下儿把他砍了可咋整啊
园子里头大着呢,安嫔又住得偏,这一去一回要把许太医找过来估计要小半个时辰呢。
四爷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苏培盛给了柴玉一脚“出去跪着。”
柴玉再给四爷磕了个头,麻利儿跑了出去。
平常给苏公公的礼没白送啊关键时候还是能保他一命的。
柴玉在外头跪得感激涕零。
柴玉所料不错,四爷在这边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于是许太医刚赶到万方安和,就面对了四爷火山喷发一般的怒火。
四大爷上来就是噼里啪啦一通骂,把许太医被骂晕了。
不过许太医既然能做到副院判的位置,除了医术高明外,双商也不是盖的。
缓过神来以后,许太医迅速从四爷的一通责骂里抓住了重点。
朕这么信任你,把朕的公主都交给了你,你不好好研究,抓紧巩固医术,还有闲心去治什么不相干的人这一来一回的还要半个时辰,公主真有事了你能赶过去吗能吗能吗
苏培盛在四爷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抽抽。
皇帝特指某太医给某位主子负责保胎是常有的事情,但他苏培盛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头一次听过太医还有专属这一说。
虽然四爷这火发的也不是没道理,但他总觉得今天的四爷和平常的发火都好像有哪里不大一样。
好在四爷还记着正事,骂过太医之后,又问起了公主的身子。
看着四爷这阴沉的脸色,许太医有理由怀疑,他若说上一个不好四爷会立马把他给拖下去砍了。
许太医忙说,公主一切安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定会平平安安为皇上诞下小外孙的。
四爷脸色终于有点见晴。
感谢公主肚子里的娃。许太医对着四爷磕了个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日后一定更加尽心竭力侍奉公主和他的救命恩人。
最后许太医再三向四爷保证,公主怀胎这段时间直到出了月子他都坚决不会再给任何人看病,回去就抱着医书日日翻看,着重研究,时时待命。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今天这种问题了,希望四爷可以原谅他的过失。
四爷终于放过了他,挥挥手叫他下去。
苏培盛觉得四爷这通闷气生得有点奇怪,倒不像是因着战事带坏的心情。
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四爷身为君王自是也明白的。
一开始得了信儿四爷那自然是非常生气的,但这都过了三天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一下儿了,苏培盛记得,昨天下午四爷情绪就明显好多了。
今儿上午驸马爷来汇报工作,明明四爷的态度是友好亲切的,谈话结束后还勉力了傅文两句,这是几个阿哥最近都没这待遇。
可驸马走后,四爷就连着摔了一整套茶盏。开始了又一轮的生闷气。
要论对四爷的理解和对时局的把握,苏培盛认为,自己当比诸多内务府大臣都多一些了悟,若不是宦官身份所拘,他若出门为官做宰,也能有一番天地。
如果静仪知道苏公公这一番想法,一定会觉得他很有超前意识。毕竟在现代社会当中,大boss身边的贴身助理那都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以后分分钟就是分公司总经理或者副总裁。
苏培盛记得,四爷当初一听到兵部的消息就立马卸了傅文身上的差事,着驸马爷去兵部报道了。
人在即时之间的作为更能体现心意。
苏培盛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左将军已定下了和硕纯悫公主的驸马博尔济吉特策凌,那么右将军很有可能是固伦敦宪公主的驸马,富察傅文。
公主是四爷唯一的掌珠,四爷有多疼公主,苏培盛等这些近身伺候的自是比谁人都有体会。
可事情就是这么赶巧,公主刚诊出了身孕,驸马就要带兵前赴青海
四爷这会子心里不畅快,大抵是为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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