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征唐回来,郑恩被封为北平王。
赵匡胤向周世宗柴荣上奏:“北平王郑恩当年曾经与关西名将陶洪之女陶三春,定过一门亲事,如今天下太平,臣欲请万岁恩准,择一吉日,为他们二人完婚。”
柴荣听后甚是欢喜,他当即加封陶三春为“诰命夫人”,赐凤冠霞帔,诏令陶三春即刻来京,与郑恩完婚。
郑恩赶忙跪倒谢恩,道:“那丫头太厉害了,一想到要娶她过门,我这心里面就打鼓。”
柴荣道:“堂堂的北平王,竟然会怕一个乡下女子?”
赵匡胤胳膊肘碰了碰郑恩,“她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郑恩道:“二哥,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偷瓜的不是你,挨打的也不是你,不信,你也去偷个瓜试试,不打的你怀疑人生……”
柴荣哈哈大笑:“郑子明也有怕的人,这样也好,以后你再敢无法无天,就让三春姑娘教训你。”接着又道:“赵匡胤听旨,朕命你为媒,按王妃的全副礼仪准备,尽早将那陶三春迎接进京,与子明完婚。”
匡胤领旨谢恩,柴荣退朝。郑恩郑子明有些失魂落魄地跟着众臣走出金殿。
迎娶陶三春,郑恩心里是既高兴又犯愁,平心而论,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风风火火的姑娘,自己也早盼着有一天把她迎娶进门,可是让他犯愁的是,这姑娘脾气太直,手脚又重,自己以后挨打事小,如果落下个怕老婆的名声,岂不让他这个王爷太没面子。
打瓜熟了一季又一季,一晃好几年,郑恩也没个信来,年年望着熟悉的瓜田,陶三春想的只有那个偷瓜的郑黑子。
这天,陶三春正手拿油梆子坐在田里,望着绿油油的瓜田发呆,就见一名官差飞马前来,陶虎飞跑着迎了上去。
官差道:“礼部的钦差,前来迎接王妃进京完婚。”
陶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王妃?谁是王妃?还要进京完婚,跟谁完婚?”
官差道:“圣旨上说,王妃叫陶三春,王爷是北平王郑恩……小的直呼王爷和王妃的名讳,望乞恕罪。”
陶虎这才搞明白,原来是自己那个黑姐夫当了王爷,现在是来接姐姐进京完婚。他把事情原委说与陶三春。陶三春的火腾的就起来了,她质问官差道:“那郑黑子怎么没来?”
官差道:“王爷公务繁忙,皇上派遣钦差大人带着銮驾,前来迎接王妃进京,钦差大人和县太爷随后就到,请王妃做好准备。”
一会儿功夫,接驾的队伍,吹吹打打来到瓜田,钦差大臣和县太爷等人跪倒,给王妃问安。一个乡下女子,哪见过这些,慌得陶三春赶忙摆手,让他们起来。
望着满地未熟的打瓜,陶三春有些犯难:“我跟你们进京完婚,我这瓜田怎么办?要不再等一个多月,等我把打瓜卖完了,我就跟你们进京。”
钦差道:“皇上有旨,要王妃即刻进京,如果耽搁了,皇上问罪下来,下官可担待不起。”
县太爷上前拱手施礼道:“启禀王妃娘娘,您这瓜田就交与下官打理,娘娘不必担心。”
陶虎道:“这样太好了,姐姐,咱们现在就能动身了。”
钦差和县太爷让陶三春乘坐銮驾,三春觉得麻烦还不自在,就骑上自家的小毛驴,和弟弟陶虎当日就赶往京城。钦差无奈,只能让随从和銮驾,在后面远远跟着。
陶虎道:“如果遇到强盗怎么办?”
三春拍了拍挂在驴身上的镔铁烂银锤,“如果遇到强盗,我就砸烂他的狗头。”
◆京城外的响马
这一天,他们来到京城外的十里堡,忽听得一声断喝,林子里窜出一骑,此人脸上蒙着布,一身黑色短衣襟小打扮,手持银枪拦住去路。高声喝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一不字,一枪一个土里埋。
陶三春笑道:“一路上也没碰到个响马,这要到京城了,反而让我们遇上了,姑奶奶手正痒痒着呢,正好拿你这小子解闷。”说着,跳下驴背,摘下那对烂银锤,道:“小子,有种你就撒马过来!”
响马哈哈大笑:“小娘子长得花容月貌的,我看你就跟我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得了。”说着,打马冲到陶三春面前,挺枪便刺,陶三春举锤相迎。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战在一起。
后面的銮驾随从看到有人劫道,呼啦一下冲上来护驾,把个响马围在中间,陶三春一见,命令这些护卫赶紧退下,她还没有玩够,收拾一个响马,哪里需要这些人凑热闹。
护卫们无奈,只得退下,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干瞪眼。
陶三春脚尖一点地,飞身跃起,一个泰山压顶,大锤劈头盖脸砸降下来,响马赶紧举枪隔档,耳轮中只听得一声脆响,响马被震得虎口发麻,银枪差点脱手。
这响马拨转马头,向后就跑,陶三春拎着大锤在后就追。响马边跑边摸出弓箭,开弓搭箭,高喊一声:“看箭!”身子向后一转,对着陶三春就是一箭。
陶三春一手用锤磕开,另一只手扬起,大锤照着响马就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响马的后背上,响马哎哟一声跌落马下。陶三春赶到,举锤就要砸。
响马赶紧爬起,跪倒在地,口称“三嫂”,拱手求饶。陶三春一头雾水,“谁是你的‘三嫂’?”
响马道:“郑子明是我三哥,你当然是我三嫂了。”
陶三春道:“你又是谁?”
响马道:“小弟定远侯高怀亮,久闻嫂嫂武艺超群,今日算是领教了。”
陶三春道:“我管你是什么‘猴’,你小子还敢拿箭射我,今日你不说清楚,我就饶不了你。”说着又举起大锤。
高怀亮赶集求饶道:“嫂嫂慢来,我射的可是一支无头的箭,只为吓唬嫂嫂的,嫂嫂您可以明察,这都是我那二哥和三哥指使我这么做的……”高怀亮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
原来,那天下朝,高怀德和弟弟高怀亮到郑恩府上,为他贺喜,郑恩一筹莫展,道:“喜从何来?你那未过门的嫂嫂,打小无拘无束,不服管教,功夫又在我等之上,她来了,我们以后的颜面往哪儿搁啊?”
高怀亮道:“一个小女子,功夫还能比我好,兄弟我就不信了,能不能让我试上一试?”
郑恩问:“如何试?”
高怀亮道:“小弟我假扮响马,在中途把她拦下,一来可以杀杀她的威风,二来也让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敢再目中无人。”
郑恩道:“此计甚妙!就这么说定了,三哥我就拜托了!”
高怀亮道:“得嘞,你就擎好吧。”
高怀亮的计划就是假扮响马拦截陶三春,先把她制服,然后再说破此事,杀杀她的威风,让她懂点规矩,往后也好调教。没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是陶三春的对手,被人家打得没脾气,还要跪地求饶,恐怕自己哪里解释不清了,陶三春的大锤砸下来,自己的小命就交代了。
陶三春不听则已,听罢高怀亮之言,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心里面是一万个不满意,十万个不答应。
“好小子,你不来迎亲也就罢了,竟然还派人想要算计我,今天我不扒了你的皮,我陶三春这个‘陶’字倒着写。”
陶三春质问高怀亮,“你这个什么‘猴’,郑黑子现在何处?你这就前面带路,如果敢偷奸耍滑,姑奶奶要你好看!”
高怀亮一骨碌爬起来,唯唯诺诺地答道:“好说,好说,小弟我这就前面带路,嫂嫂你请息怒,我们找郑黑子算账去……”
陶三春一行人,跟着高怀亮,进了城,直奔北平王府,今天是朝会的日子,郑恩还没回府。
得知王妃娘娘到家了,北平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家将丫鬟都过来请安,陶三春没管这么多,他让高怀亮带她直接去皇宫,高怀亮不敢不从,陶虎牵着毛驴在后面紧跟。
◆闹金殿
到了午门前,御门官说,没有圣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准进宫。陶三春硬要往里闯,被高怀亮劝住。
高怀亮指着两边的钟鼓,道:“嫂嫂您看,这边有一口景阳钟,那边是一只登闻鼓,如果嫂嫂真有胆量,见君面圣,可以去击动登闻鼓,敲响景阳钟。不过,如果万岁怪罪下来,说不定会有杀身之祸。”
陶三春道:“什么杀身之祸,姑奶奶不怕!”说着,陶三春跑到一边,先敲响景阳钟,再击动登闻鼓。
金銮殿上,柴荣正在听取大臣们的奏报,忽闻钟响鼓鸣,以为是契丹犯境,宫廷侍卫随即来报:“北平王妃陶三春要进宫见驾。”
侍卫们的一句话,让郑恩和赵匡胤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只母老虎如果闯到金銮殿,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
柴荣一听,反倒笑了,“弟妹这么急火火地来找北平王,我倒要看看这只母老虎到底有多野,“快,宣她上殿!”
郑恩见皇上宣陶三春上殿,自己就先悄悄躲了起来。陶三春拎着一只镔铁烂银锤,走上殿来,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她要看看郑恩郑黑子在哪里,四下里寻不到人,便高声道:“郑黑子,你给我出来!”
赵匡胤赶紧上前,制止道:“弟妹小点声……小点声,这里是金銮殿,不是你家瓜园子,万岁在此!赶紧见驾。”
陶三春一把抓住赵匡胤的衣领子,“好你个赵匡胤,我正要找你呢,你和郑黑子都不是好东西,派人假扮响马,在半道上算计我……”
高怀德这时从武将班里走出来,壮着胆子大声喝道:“大胆陶三春,胆敢带凶器上殿,一不行礼,二不参拜圣上,威胁大臣,咆哮金殿,成何体统……!”
开始的时候,柴荣见进来了一个村姑,到处找北平王郑恩,觉得很好玩,后来见陶三春目无朝纲,越来越不懂规矩,不由得龙颜大怒,吩咐御林军将陶三春拿下。
听到皇上发话,御林军们呼啦一下,手持长矛盾牌把陶三春围了起来,高怀德从侍卫手中抢过一把钢刀,来战陶三春,金銮殿一下子热闹起来。
陶三春全无惧色,挥动镔铁烂银锤,三下五除二,就把高怀德的钢刀磕飞了。那些御林军根本不敢真打,伤着王妃娘娘,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柴荣命身边的太监去找郑王爷,才知道郑恩提前从后门溜了,柴荣这个气呀。他命令御林军退下,让陶三春把银锤放下,有话好好说。
陶三春也是自幼饱读诗书,通情达理的大家闺秀,只不过脾气暴躁了点。此时,她放下银锤,把郑恩和赵匡胤指使高怀亮假扮响马,半路劫亲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柴荣做了禀报。
陶三春边说边流泪。
柴荣听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把赵匡胤、高怀亮当面训斥了一番,传旨下去,让赵匡胤立即赶往北平王府,抓住郑恩,立即斩首,为御弟妹出气。
陶三春一听要将郑恩斩首,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摆手,“皇上,您把郑恩斩首了,我这个御弟妹岂不成了寡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柴荣笑道:“原来御弟妹不想开罪郑王爷,那好吧,朕就命你们二人今日就洞房花烛,朕和众位爱卿也想讨杯喜酒喝呢。”
陶三春禁不住破涕为笑,“皇上,今日就成婚,岂不仓促了点,我还没准备……”
柴荣道:“我看选日不如撞日,今天你们就把婚事办了,你们二人只要和好,天大的事,一笔勾销,你冠冕堂皇地作你的王妃,郑子明有错,你再慢慢管教,岂不是好。”
陶三春一想也对,慌忙磕头谢恩。
◆洞房教夫
赵匡胤、高怀德、高怀亮等人簇拥着陶三春,一行人回到北平王府,传达了皇上的旨意,全府上下立即开始忙活起来,把之前准备好的大红绸缎,大红灯笼,大红囍字,都张贴起来。
赵匡胤全府上下找了遍,也没发现郑恩的影子,还是高怀亮,最后在汴桥下发现了坐在那儿发愣的郑王爷。
一看是高怀亮,郑恩抢先问道:“怎么样,你打得过陶姑娘了吗?”
高怀亮笑道:“我在十里堡,假装成一个劫道的,我俩打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后来我佯装败走,回头射了一箭,先声明啊,我用的可是裹着沙包的无头箭,我一箭射过去,嫂嫂躲闪不及,就一头栽落马下,可没受伤啊!但是已经让她威风扫地。”
“那怎么又跑到金殿去闹呢?”郑恩道。
“你想啊,她跌落马下,丢了面子,肯定要找你说理不是,在王府找不到你,只能到金殿找皇上评理,皇上把她数落了一顿,这不,让她今晚上就和你洞房花烛,我的哥啊,还在这儿发什么呆,赶紧回去做你的新郎官去吧。”
高怀亮一阵的云里雾里胡吹瞎扯,总算是让郑恩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跟着高怀亮回到王府,准备做他的新郎官。
当晚,北平王府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亲朋好友、王公大臣们纷纷前来贺喜。一对新人拜过天地,新娘子被送入洞房。
郑恩在外面陪着客人喝酒,一直闹到二更天,才送走最后一拨客人。郑恩运足了气,撞开洞房的门,陶三春顶着大红盖头坐在床前,一动不动。
郑恩以为三春怕了自己,就壮着胆子,试着吼了一嗓子,“咋的了,本王进洞房,新人一不参拜,二不贺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何道理?”
有丫环过来,打圆场道:“兴许是新人刚到王府,还抹不开面子,熟悉了就好了。”
郑恩看了看陶三春,又接着说道:“本王爷酒喝的有点多,现在口渴得要命,那就请新人给本王爷倒杯茶来。”郑恩四仰八叉地往太师椅上一靠,来了个葛优躺,眼睛不时地偷瞄陶三春,新娘子还是一动不动。有丫环端着茶壶过来,要帮忙倒茶,郑恩摆了摆手。
郑恩以为三春被自己的气场给吓呆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怎么了,本王爷让新人帮忙倒杯茶,还指使不动了不是?”陶三春还是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丫环们似乎明白了,这两口子似乎是在较劲,谁也不认输。
郑恩命令道:“那个谁,去把家法拿来。”丫环们确实搞不懂王爷府的‘家法’是什么东东,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郑恩又要喊第三嗓子,他这边刚咳嗽了一声,那边陶三春把盖头一掀,手里拿着油梆子,站了起来,“夫君,你要的家法在这儿呢……”
郑恩吓了一跳,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说道:“娘……娘子……你饿……饿不饿……我去让厨……厨房给你下碗面……”说着就要往外走。
陶三春快步挡在门口,杏眼圆睁,说道:“怎么着啊,不说清楚,想走,门都没有!”她示意丫环们先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他们这对新婚夫妇。
郑恩心里正犯嘀咕,“咋的了,这母老虎的嚣张气焰没被打下去啊……高怀亮这小子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陶三春右手拿着油梆子,不住地拍打着左掌掌心,“这些年没见,你长能耐了,知道让外人来欺负你家姑奶奶了。”三春扬起油梆子,郑恩立马跪了下来,“娘……娘子……姑……姑奶奶……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哪。”
“你敢说姓高的那个‘猴’子,半道上劫亲,不是你安排的?我到金殿上去寻你,你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害得我差点被皇上砍了脑袋,你敢说不是因为你?”陶三春越说越气,郑恩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陶三春举起油梆子照着郑恩的后脊梁骨,砰砰乓乓一通暴打。从当年偷瓜,到多年音讯全无,陶三春是打一阵子,数落一阵子,多年的怨恨,当下终于得以发泄。
◆皇上解围
屋里面正打得起劲,只听得外面有传令官高声喝道:“圣上驾到!王爷王妃出来见驾哪!”原来柴荣也怕郑恩晚上没有好果子吃,原本不打算来的,想想还是要来一趟吧,一来出个份子钱,二来顺便帮郑恩解个围。
郑恩和陶三春听说皇上驾到,赶紧跑出去,在院子里双膝跪倒。
柴荣看了看这两口子,忍不住发笑,一个手里拿着油梆子,盛气凌人,一个被整得像泄了气的皮球,蔫里吧唧。
柴荣道:“我看这油梆子是个好东西,以后作为你们家的家法,很合适。”
陶三春上前半步道:“皇上所言极是。”
“陶三春听封。”陶三春应道:“臣……御弟妹在。”
“北平王妃陶三春加封天下无敌一品勇猛夫人,准许参朝议政。”
“谢主隆恩。”
“陶虎护銮驾有功,加封为护驾侯,专门掌管家法。”陶虎膝盖当腿使,上前紧走几步,跪倒谢恩。
“朕希望你们夫妻和睦,一心报国,这也是我大周之幸,两位爱卿,今日洞房花烛,可喜可贺。春宵一刻值千金,朕就不打扰你们了。”柴荣说完,摆了摆手,太监高声道:“皇上起驾回宫!”
“恭送皇上!”众人跪倒谢恩。
柴荣捂着鼻子,强忍着没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