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找我过来,难不成就真打算让我陪你钓鱼不成。”双手抱胸的林清安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只觉得和这人的认识可真是个孽缘。
而说起此事,还得追溯到大半个月前。
因着沙漠中缺水缺食,导致她在之前被那女人给扔到绿洲后在出发时,身上就只有一个小水囊,还有一匹花了重金买来的年老骆驼,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就连这辨别的方向都还是靠着手上的简易地图,不可谓不艰难。
等一天中最热的正午时分来临,她也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正好遮|日的阴凉处时,因着连日来的过于疲累,导致她直接一头扎了过去。
可就在她睡着后不久,殊不知,正有一队人马也朝着她所在之地而来。
这支队伍除了带有大量货物后,还有装备精良的士兵以及上好的马匹和骆驼,导致一些胆小的沙匪远远见着时就会避开,哪儿还会大着胆子去那阎王爷面前拔胡须,这不是嫌活太长了吗。
“小侯爷,这里有个女人晕倒了。”带路的小将军也是打算来这里休整一下,等太阳没有那么烈的时候再出发。
可谁知道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一个昏睡不醒的女人,还有一头年老的骆驼。
“长得好不好看。”
而那少年最先关注的不是对方的身份,而是对方的长相,要是好看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大发慈悲,要是丑的话,自然是让她哪来的回哪儿待着去。
“长得白白嫩嫩的,比属下前些天吃的那杏仁豆腐还要嫩,就连这身段也是极好的,就是看起来和只弱不禁风的小鸡崽差不多。”摸着下巴的女人在说话时,还瞅了眼她白净的肌肤,在对比一下自己的还有她喜欢的那位竹公子的,好像都没有眼前的女人长得好看。
一听到对方长得好看,原先坐在马车里的少年也连忙下了马车凑了过去,势必得要瞅瞅她嘴里说的好看到底是真是假,毕竟有时候男女之间的审美差异不可谓不大。
只见那掩于斗篷下的脸确实生得极为清秀,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当属她那一身如雪般吹弹可破的肌肤,视线在下移,是那即便是穿着斗篷也掩饰不住的好身材时,少年的目光忽地变得幽暗了起来。
“咳,长得还行,带上。”轻咳几声借以掩饰的少年,耳尖有些泛红地移开视线。
先前因着太累而睡熟过去后的林清安怎么也没有想到,等她再一次睁开眼时,居然会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差点儿没有将她吓得直接跳起来。
“咳,醒了。”少年见她醒后,这才将脑袋伸了回来。
“嗯。”
“这是哪?你又是谁?我又为何会出现在这?”这一句话,好像是她自从离开阳城关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这里自然是在帐篷里,还有之前是小爷见你长得好看这才救了你。”时临盯着那张脸看时,还真是觉得怎么看怎么满意。
就是这女人也太瘦了点,他甚至怀疑,他一拳过去说不定都能将这女人给活生生打死。
“是吗,谢谢。”羽睫半垂而下,遮住眼中狐疑之色的林清安也没有想到。
因为她脸生得好的缘故,倒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给救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得感谢爹娘将她生得好了。
“自然是真的,不过你们汉人那边是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现在本小侯爷救了你,你是不是得要对小侯爷以身相许。”少年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并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主。
林清安闻言,倒是有些微微的诧异,随即马上冷声婉拒道:“多谢公子厚爱,不过在下已经娶夫了,并和夫郎感情极好。”
“啊,你成婚了。”嘴巴微张的时临看着这好不容易被他逮住一个不是黑皮,却已经成婚的女人后,不免有些闷闷不乐,就连那手都开始挠起了后脑勺。
“嗯。”林清安担心他不信,还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
紧接着,又是一阵无话,直到帐篷后有人唤他时,时临这才不舍地离开,可是那离开前的一眼,莫名看得林清安毛骨悚然。
就像是被一只灰狼给盯上的错觉,并且直觉告诉她,这少年并非如同表面上展现的那般纯善。
在人离开后,林清安也放任自己重新躺了回去,脑海中则在不断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以及这位少年又是谁安排在路上的?还有之前一连救了她两次的女人到底是敌是友,目的又是什么?
许是一下子想得太多,连她的脑子都开始乱了起来,后面等她肚子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打算掀帘出去的时候,正好撞到了同样掀帘进来的少年,而他的手上还端着一盘切好的烤肉。
“我想着你刚醒来,肯定是饿坏了,这才好心给你带了点吃的进来。”少年说话间,还揉了揉鼻尖。
“多谢公子。”林清安闻着这空气中飘来的肉香时,不争气地咽了几大口唾沫,何况她也是真的馋了。
“别客气,还有小爷刚才也想过了,既然你长得那么好看的,应该值得拥有俩位夫郎,而我就是要当大房那个。”少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那么一句后。
差点儿没有吓得正将烤肉往肚里咽的林清安给直接呛死,还有为什么她最近遇到的人,脑子一个赛一个的不正常。
“我知道你肯定是高兴坏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本小侯爷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能被小爷给看上,也肯定是你家祖坟烧了几辈子高香才换来的福分。”
少年见她那么高兴,还颇有几分嫌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觉得这人可还真是没有怎么见过世面。
“咳咳咳。”谁知少年拍的力度过大,差点儿没有直接将她给拍进土里去了,还有他的脸怎么那么大?
“你看看你这孩子,都高兴坏了,至于吗。”
“别,在下谢谢公子的好意,还有我们真的不适合。”林清安看着他还欲拍她肩的手后,随即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也在无声地表明了她不会娶他的立场。
“哪里来的不合适。”
“我不喜欢长得比我黑的男人。”
“…………”
最开始的几日倒是相安无事,加上一路上好吃好喝的,就连她最开始也对少年升腾起了感激之情,除了他将她从半路上扔下的那一刻。
谁知二人就那么巧的,又一次兜兜转转的相遇。
当一阵清风吹得那凤凰花掉落几片绯红时,来了许久的人,终是忍不住出了声。
“不知小侯爷唤在下前来,所为何事?”林清安见着若是她再不开口,那人指不定会静坐一日后,方选择打破这满院寂静。
“本小侯爷今晚上要去宫里参加一场宴会,晚些我要你以我妻主的名义跟去。”见这人说话后惊得自己的鱼全跑了的时临,方才气恼的放下早已被咬光了鱼饵的鱼竿。
“记得穿得好看点,不要那么寒酸的让其他人以为你就是一个吃软饭的主。”
“可是在下现已娶夫,甚至就连孩子都快有一岁大了,若是假冒小侯爷的妻主,实对小侯爷名声有碍,并且也容易落他人口舌。”眉头微蹙着林清安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否定。
“现在这里是楼兰又不是汉国,有谁会认识你,再说了本小侯爷让你假扮本小侯爷的妻主,也不知道是你祖上烧了多少高香才求来的福分,更别说这等好差事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少年的语气,一如当时初见时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就连说话的口吻都像是带着施舍。
风轻轻的扬,树叶轻轻的落,就连那馥郁花香都轻轻的来。
等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她最后又是因为什么才会答应下来,大概是可能会在宫里头见到娘亲,或是找到娘亲的线索吧,毕竟现在距离娘亲失踪到现在已有三月之久了。
等那天际边最后一抹橘黄余晖散尽,山脊的黑暗也渐渐吞噬着那仅残的光明,山中倦鸟展翅归林,劳作了一日的夫妻也在那点了小小一盏油煤灯的房里话家常,或笑谈今日趣事。
此时星辉笼罩下的皇城却是亮如白昼,不时有穿着清凉的宫人端着酒樽与瓜果来回穿梭,而那正中间则燃起了一堆篝火,边上则是那各色舞郎身着艳丽薄纱翩翩起舞,有些胆大的舞郎还不时朝席中的女子抛了好几个媚眼,不知惹得那些女子的夫郎们气得有多牙痒痒。
因着被赶鸭子上架的林清安还特意换了一身颇符合她身份的月白色百花褶裙,而头上也随意挽了个飞仙髻,亦连这张脸上都端着一抹假得不能再假的虚假笑意。
等她看见不远处的时临在朝她招手,也刚准备起身过去之时,身旁却突然走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与她擦身而过,并突兀地唤住了她的名字。
“清安,想不到你也来了这里。”而这声音很轻很缓,只要风一吹便散了。
等她转身回望时,身旁哪里还有那个男人的半分身影,有的只是那风吹铃铛,手拍腰鼓声。
“清安,你要不要吃这个蜜汁烤肉,我感觉味道还不错。”时临见到她从入席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还以为她是中了邪呢。
“我并没有多大胃口,你吃吧。”半抿了唇的林清安婉拒了他的好意,何况现在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以及刚才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又为何会认得她?
假如认识她的话,是不是说明对方也认识娘亲,可有时候当太多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时,往往会压得她连最初的清晰思路都会被其搅乱,到了最后若是心智不坚定时,指不定还得会被对方给牵着鼻子走。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不吃,真是没眼光。”他说完后,不忘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还凑到她耳边吧唧吧唧嚼得格外大声。
等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借着人有三急的借口离开了这杯盏交错的宴席中,同时她察觉到暗中有一道浓稠腥臭的视线紧盯着她不放,导致她不敢随意有过大动作。
只是在经过一处假山时,正冷不防的看见了不远处朝她这处走来的两道黑影,还有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时,马上飞快的藏身在假山后,屏息的注视着那俩人。
她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幸秘之事的,却未曾想,竟然看见了正和一名女子拉拉扯扯的时临,亦连原先那抹一直紧随着她的阴暗深寒目光也在此间消失。
“表姐,我是真的喜欢清安的,还有我也不是为了和那人赌气才找了她当妻主的。”说话的是先前饮了不少酒,现在脸颊两端浮现少许酡红之艳的时临。
他担心女人不相信,还不断的诉说着他们之间那点儿伪装的虚假甜言蜜语,更试图得让女人相信他现在真的对她情深根重,难以自拔。
“我是你表姐,怎么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还有即便你在气恼她,也不能做出这等败坏自己名声的事来。”
说话的女人有着一把低沉的好嗓子,因着担心他们的说话声会被其他人听见,就连这音量都是刻意压低了下来,可即便这样,女人话里的恨铁不成钢与气恼之色仍是不曾减少半分。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何况我这一次真的不是为了气她,我是真的喜欢我现在的妻主,难不成表姐不觉得那女人长得很好看吗。”
女人闻言,倒是微抿了唇不做声,只因她不可否认的是,那女人的颜色确实长得极好,可脸上仍是冷着脸的不大赞同。
“可是那女人长得在好看又如何,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还有你了解过她半分?又知道她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之前是否在家中娶过夫郎不曾?”
“我只知道我喜欢她,其他的都不重要,还有我知道清安也喜欢我就行。”此时的时临也是存心犯起了犟,看这情形,哪怕是百八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躲在假山后的林清安一直认为奇怪的点也终是在此刻解开了,只因为她可从来不相信什么狗屁的一见钟情。
谁曾想她这一次倒是生平头一次当了其他人的替身,莫名地,她感到了牙酸的滋味,更脑补出了一场狗血的虐恋情深,而她就是其中的悲惨女配。
很快,当他们离开许久,她方才从那假山后走出,并往那宴席中赶去。
殊不知,就在她走后不久,另一处正缓缓走出俩位看热闹之人。
“你说这事情是不是变得更加有趣了。”身着朱红团花交领锦缎,头戴紫金流苏垂缨冠的男人轻摇手中白玉底折扇,脸上的笑在望向那远处之人时变得越发浓稠。
“谁说不是呢。”身旁的女人闻言,显然没有多大兴趣的转身离开。
“走了,若是失踪太久,难保不会惹人生疑。”
“唉,我说你这女人好生无趣,怎的连点好奇的八卦之心都没有。”低声嘟哝了句的男人也加快脚步跟上。
等人全部离开后,那先前爬上墙头,逮了只麻雀的老猫这才悄悄地钻出一个头,随即寻一个安静之地享受着自己的美食。
等林清安回到席上,便见那人已然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偏生还缠着她的胳膊小言的骂着‘负心女’的时候,想来是错将她给认错成了那人才是。
她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将一杯清茶倒好递了过去,见他不接,差点儿没有直接想从他鼻子里灌进去,省得看着就心烦。
可现在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这处,即便她心中有气也只能强忍着。
“喝点茶说不定会好受一点。”
脸颊泛红的时临看着这递到他手中的茶盏时,一时之间竟不知是想要喝还是不喝了,只是喃喃的来了句,“谢谢你。”
“不过举手之劳。”何况有时候这做戏也得要做全套才会惹人相信。
等宫宴临近尾声,她仍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更别说就连那个男人都已经不再出现了。
好在,因着时临醉酒,他们便打算在皇宫里留宿一夜,等明日再归家,也正好在给了她一点多余的时间。
此时夜幕笼罩下的皇城,正有一道黑影往其中一座宫殿中飞驰而去,可又担心会被人给发现,故而这一路行来都格外小心。
好在她之前央求着时临带着她在这皇城里头转悠了一圈,即便这路还是认不太清,也好过像先前那样的瞎猫抓活耗子一样。
而另一边,公孙友在听到自己有孕的消息后,竟是喜极而泣,就连府里下人的月钱都给再翻了一倍。
一旁的林清时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而那么高兴,继续茫然地吃着手上的瓜子糖,两条小脚晃啊晃,晃到外婆桥。
“幼清喜不喜欢小孩。”男人说着话时,还将她的手置于他现在还未曾显怀的腹部上,脸上满是带着初为人父时的温柔笑意。
林清时不点头也不摇头,完全令人猜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说到小孩,她又想到了清安还有师兄,瞬间就连手上的瓜子糖都不香了。
公友安也不在意她脸上的表情,而是又凑过去亲吻了下她的脸颊。
在睡觉的时候,男人因着外头出了事要去处理,加上他身怀有孕后,竟连周边看守她的人都少了大半,也不知是打算请君入瓮还是胸有成竹。
檐下挂着的那盏大红灯笼忽地被风吹灭了,就连那未曾紧闭的支摘窗也被吹开了,等外边守夜的丫鬟提着灯笼过来检查,发现并没有大碍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檐下的灯笼再次亮起,那六角飞檐下挂着的一串天蓝色水晶风铃则不时被呼啸的夜风吹得左右摇晃,更不时相互缠绕后发出轻微声响,也恰好遮住了内里的一幕。
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上,正倒映着一道被月光拉得泛着诡异美感的影子,配合着从外头折射|进来的绰绰花影,宛如一幅色彩极浓的泼墨山水画。
“幼清,我这便带你回家好不好。”站在床边的男人嗓音带着浓重的哽噎,眼眶更泛着少许红意。
睡得迷迷糊糊中的林清时听到有人唤她,等她睁开眼的时候,泪先一步至眼角滑下。
“你,你来了。”
等她飞扑着抱住来人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身体抖得厉害,就连这衣服底下的躯体抱起来时都有些硌得难受。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这就带幼清回去好不好。”
“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今夜的皇城之中,好像哪里都不平静,更别提那在得知人丢了后的疯狗会做出什么事来。
此时牙根紧咬,握紧手中长剑的林清安看着又一波将她给包围住的黑衣人时,暗中对地唾骂了一声,只觉得她最近还真是倒霉到了家。
“抓住她,抓活的。”为首的黑衣人提剑上前,因着上头给了活抓的命令,导致他们这一次都有些缩手缩脚,生怕会伤到猎物一样,可此举,正大大的对林清安有利。
当她砍断其中一人的手中长剑,准备纵身往其他处一跃而去时,耳边处隐隐传来了箭矢搭在弓箭上,并朝她这边破空而来的‘铮铮’音。
“该死。”眸中漆黑一片的林清安暗骂了一声,却并没有打算抬剑挡箭,而是飞快的弯身下腰躲过那支带着势如破竹之势的箭矢。
而那先前在她身后,欲偷袭她的黑衣人却被那只箭矢穿透头骨给钉在了那朱红高墙上,大瞪的瞳孔中,满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甚至因着他们的打斗声过大,早已引来了其他巡逻者。
临近中秋佳节,就连最近的月亮都格外圆润,满天星辰点缀在旁,星空如棋局密布。
当一阵掺夹着凤凰花香的清风徐来时,也带来了那少许的血腥味,更不知又惹来了多少藏在黑暗中的嗜血虫蚁欲前来分一杯羹。
“我说你大半夜的做贼去了。”
先前因饮酒过多,此刻涨得有些难受得起来解手的时临在撞到刚从外面推门进来的女人后,就连原先的那点儿尿意都给活生生的憋了回去,脸上表情忽青忽白,煞是精彩纷呈。
“嘘,别出声。”她将他的嘴给捂住的下一秒,便将人往床上扔去,并将那挂在莲花铜钩上的帷幔给放下,似要欲盖弥彰什么。
很快,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那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