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府中发生的事虽被压下,可仍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而此时已经改头换面,正在建康城中吃着早饭的二人却显然忧心忡忡。
“妻主,爹娘真的不会有事吗。”初听闻消息的那一刻,谢曲生直接将手上的包子给打翻在地,脸上是那浓重的错愕,更多的是那无尽的担忧。
“爹难不成真的是那等傻得明知是鸿门宴还会去赴宴的人吗?若是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又岂会带着娘回来。”林清安捡起他掉落在地的肉包子,撕去外皮后,重新递到他嘴边。
语气中满是老大不赞同道:“浪费粮食是不对的。”
“妾身刚才不是太过于惊讶了吗,还有奶奶为何要那么对爹,即便爹再不对,可也还是娘的师兄啊。”谢曲生接过她递过来的包子,三两下将之嚼进了肚子里后,不忘再喝了一口羊肉汤驱赶周身寒气。
“有些人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来的那么多好与坏。”林清安剥开手里的橘子,扔了一片进他的嘴里。
“现在冬日,最适宜吃橘子降火。”
“妻主你这橘子哪里来的,那我们现在还要回去吗?”谢曲生将那嘴里发酸的橘子咽下后,来了那么一问。
“橘子是前边的小贩送的,爹和娘都不在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再说我和奶奶他们也见过了,就连该送的年礼也都送过了。”何况她本就性子淡泊,亦连那七情六欲都寡淡得近乎于无之人。
即便他们是母亲的姐弟和父母又如何,对她而言不过是比那陌生人多了几分血缘关系之人,特别是当他们的对面站着的是父亲和母亲时。
“那我们现在是要回燕京过年了吗?”谢曲生见到有推着卖糖炒栗子的小贩经过他们身边时,不忘买了一袋尝尝味。
“我倒是还不想那么早回京城,反倒是禅林可想要随我一同去江南过年吗。”半撑着下颌的林清安看着这吃了两个肉包,又吃了一碗馄饨,现在还吃得下板栗的少年后。
不禁有些好奇他的胃,是不是和他们的胃部结构有些不一样?
“妻主去哪里,妾身就去哪里,再说不是一直有句老话说得好吗,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谢曲生将一颗剥好的板栗递在她嘴边,看她吃下去后的模样,竟比他自己吃时还不知要甜上多少。
“若是我要去那等危险之地,你也要跟着去不成。”她嚼着嘴里的栗子,倒是觉得极甜,也难怪他会那么喜欢吃。
“若是危险之地,妻主又怎会真的舍得,毕竟娇娇可是妻主的那个心尖尖。”
“我的心尖尖可没有你那么大体积,要不然我担心哪日我被你压垮了怎么办。”
“哼,妻主嫌弃娇娇胖就直说,何必还那么拐弯抹角的埋汰起了娇娇来。”他说完话,则继续往嘴里塞着板栗,还有他才不承认自己胖了呢,哼。
等二人出了建康城外,便租了一辆马车往那风景秀丽,温柔多情的江南而去。
晚上,倒是在一处偏僻的小村庄中入住。
村子地小,加上又是靠在山脚下,匆匆一眼扫过,不过只有十余户人家,现如今正值饭点,连带着家家户户烟囱冒青烟。
因着他们不打算过于麻烦收留他们的大婶,便再三婉拒了她想要为他们烧水洗澡的好意,毕竟肯让他们二人在这里暂住上一晚后已是极好。
等吃完饭,便马上窝在床上躺着的谢曲生突然来了一句,“妻主,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哪里奇怪啊。”
“是那弥漫在马大婶家挥之不去的药臭味?还是什么这村子里头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少吗?”因着农家人的煤油灯贵,她这一次倒是等天一黑后便直接上炕躺着。
“都有,难道妻主就没有怀疑点什么吗?比如这是一个黑村,要么就是一个土匪窝。”何况这黑灯瞎火的,最是适合杀人放火天。
“我看你最近是看话本子看傻了才对,你以为天底下有那么多的黑村和土匪窝,并且还那么巧的全部都被你遇到了不成。”林清安还以为她会听到什么有用的,结果不过就是他的瞎想。
“妾身这不是防范于未然吗。”正当谢曲生讪讪的话音刚落,他们隔壁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凄厉惨叫声,还有水壶倒地的破碎音。
“英子你可别吓娘啊,英子!”
“英子你醒醒,你醒过来看看娘啊!”
听到声音响起的第一句时,慌乱穿好外衫的林清安便马上拧着眉带上放在桌上的药箱往外走去,只是在临出门时,不忘嘱咐屋中人。
“你先在屋子里等我,不要到处乱跑,我过去看看。”
“妾身随妻主一起去。”
“那是女子房间,你一个男人家进去做什么,何况若是里面真的有危险,你等下也好救我,我一个人进去赴那陷阱也好过你陪我一起。”她担心那边拖得越久越危险,当下再不理会他还欲想要跟上来时的复杂目光。
等她脚步慌张的推开隔壁房门中时,正看见坐在床边的马大婶抱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女孩啜泣,那小女孩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显然这院子里头的浓重药味便有一半是来源于她。
“大婶,可是发生了什么?”当她见到这一幕时,本就蹙着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英子,我可怜的英子啊,你要是也走了,这世上就只剩下娘一人了。”此时的马大婶双目溃散,仿佛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就一直紧抱着那人不放。
“英子,娘现在就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也丢下娘啊。”
林清安看着若是在继续任由马大婶抱着那小姑娘不撒手,说不定连那情况都会越发危险,当即冷声上去,拉开了他们二人。
“我是大夫,让我看看说不定还能有法子。”
“对,大夫,大夫,林妹子你可得要救救英子啊,大婶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了。”听到‘大夫’二字后,马大婶那溃散的目光重新聚拢。
“大婶你先别慌,先让我看看。”唇瓣半抿的林清安走到床边,先是掀开她的眼皮,又掰开她的嘴,拉出她的舌头看了下,心下了然。
“林妹子,英,英子怎么了………”苍白着脸的女人正哆嗦着唇,满是惶恐不安的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会说出什么令她难以承受的打击来。
“英子只是今晚上吃了过敏的东西后才会这样的,等下我给你开点药,到时候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一日三次,吃个三四天便可。”
“过敏?”马大婶听到这个罕见的名词,下意识的从嘴里蹦了出来,可是在听说英子还活着的时候,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看了英子妹妹,发现她倒是食用了不少过敏物导致的,否则一般量小的最多只是会出现浑身冒疹的症状,而英子妹妹却是呼吸急促,咽喉红肿,身上还伴随着大量的红斑与水泡。”羽睫半垂的林清安将英子的袖子往上挽去,果见掩藏在下面的是那大片水泡,看着格外骇人。
“那么严重啊。”马大婶听到呼吸急促几字时,才刚缓过来的脸,刹那间白得比先前还要深。
“若是今晚上英子吃的那些过敏物剂量再重些,怕是华佗在世都难以将人给救回来,反倒是大婶你可不要以为只是英子妹妹的体质弱导致的,之前我曾见过有位对花生过敏的小女孩,她娘亲还一直以为是小姑娘体质不好的原因,结果非但没有不在让那小姑娘接触花生,反倒是一日三餐的给她吃花生,就连喝的水里也同样将那磨碎了的花生粉掺和进去。”
她顿了下,继而接下,“后面那位小姑娘三天两头因为喉咙红肿,身上更泛起了大片的红丘疹、斑丘疹等,局部则出现了水肿、糜烂脓疱等症状,最后那位小姑娘因着她娘亲的那么一阵折腾,倒是可怜得很。”
“那,那大夫可知道英子是对什么过敏的吗?”马大婶显然也被她刚才的说法给吓到了,更害怕自己也同她刚才话里头的女人,来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今晚上的英子妹妹可吃了什么?”林清安的视线扫过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走的公鸡陶瓷海碗时,冷声道。
“今晚上我就只是给她蒸了个蛋,还下了一碗猪肉白菜馅的馄饨,可这些吃食往时她吃的时候都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么今晚上做饭用的是什么油,或者那些盐是否是往日惯用的那种?”毕竟有些人过敏的东西千奇百怪,甚至还有对水过敏的。
马大婶听她一说,瞬间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了。
只因英子今晚上吃的和往日虽然没有两样,唯那盐被她换成了新的,若非今日英子过敏的时候正好撞到林妹子,那么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说不定还会继续用那盐给英子吃。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便是满身后怕,亦连后背都被冷汗打得湿|濡一片。
林清安见着这夜已经深了,便打了个哈欠往睡觉的房间里走去,剩下的,她想马大婶子应该会处理好的。
等她推开门后,正见那满地朦胧清辉中,立着一名唇瓣紧抿,浑身气势冷然的红衣少年。
“妻主,你来了。”谢曲生见她出来后,方才松了那颗一直高高提起的心。
“我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林清安有些好笑的上前牵过他的手,带着人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