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涧。
一处离封天涧不远的营地前,此时燃起来了高高的篝火,几十名手持铁棍的秦府护卫正警戒四周,一群疲惫不堪的修士正围坐在篝火边的土地上,手里各拿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他们从昨天的喜宴到现在点水未进,刚刚还走了四十里的路,此时实在是又累又饿,即便是以前对馒头不惜一顾的大修士,此时也是如同山珍海味般吃着。
“啧啧!”老赵端详着手中隐约带着黑色斑点的馒头,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最后一餐也不让我老人家吃顿好的,可真是抠门啊!哎!要是有口酒喝,就好了。”
听到老赵的感慨,申屠鸿笑了笑,说道:“还惦记着喝酒啦!要不是咱们喝了那灵酒,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老赵将手中的馒头一掰两半,说道:“咱们有此劫难,那又不是酒的错,那是人的错。”
说罢,将一半馒头递给了申屠鸿,淡淡的说道:“老啦!牙口不好了,吃不完,你替我吃一半吧!”
赵老哥……
申屠鸿刚想推辞,却见老赵继续说道:“想我也活了快百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从踏上修真这条路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能走到现在,已经是赚到的了,你跟我不同,你还年轻……”
之后的话,老赵没说,申屠鸿也没问,只是默默的接过老赵手里的馒头,满怀感激的吞咽了下去。
老赵见申屠鸿吃了,他也笑了,跟着吃了起来,他吃的很慢,很仔细,生怕会浪费一丝。
申屠鸿明白,老赵这是自知难逃一死,已有死志了。
而他也明白自己救不了老赵,这里四周或明或暗的秦府护卫加起来不下四十多号,其中大多数都是大成境的修士,以他现在的实力自保都难,更何况是带老赵一起跑呢?
这番恩情,他只能放在心里,将来一定要杀了秦七爷为老赵报仇。
申屠鸿暗暗的发誓,咀嚼着口中的冰冷的馒头显得格外用力,仿佛将其当作了秦七爷。
约莫过去了一刻钟的功夫,赵长治面容冷肃的从营房中走了出来,看其嘴角还留有的油渍,不难猜出对方刚享用完了一餐美食。
“好啦!”赵长治走到篝火旁,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淡淡的说道:“各位,该休息的也休息了,该吃的也吃了,该干活了吧!”
赵长治的话不重,好似在询问众人,但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手持铁棍的护卫立马走近众人。
看那凶神恶煞的架势,若是谁胆敢违抗赵长治的意思,铁定是一棍下去,头颅开花的。
众人见状,也是抖抖索索的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那样子,宛如待宰的羔羊般无助。
“走吧!各位,难道还要我请你们吗?”
随着赵长治的话说出口,靠近封天涧方向的护卫自觉的让开了一道口子,让在场的众人通过。
形式比人强,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老赵缓缓地挪动着步子,在申屠鸿地搀扶下艰难地向前走着。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直面死亡,虽然老赵心有死志,可是真当死亡来临,他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申屠鸿尽量放缓步子,不去看身旁老人那张逐渐惊慌地面庞,每走一个他就越发地痛恨这些披着人皮地禽兽。
来到封天涧旁,申屠鸿发现,这与以往认知中的山间水沟截然不同。
封天涧宽有十丈,深达三十,涧内流水淌急,声似兽吼,在月光的倒影下,水波闪烁着片片白芒。
涧口的寒风自上而下的灌入其中,宛如有双无形的大手,想要将靠近它的一切生灵都拉入深渊。
这番情景若是有修为在身自然不惧,然而,这些人现在都是些老弱病残,那还受得了啊!
众人行至涧口,旁边是一条仅能容下一人来宽,直通涧低的小路,若是仔细观察那些岩石表面的断痕,依稀能够看到挖凿的痕迹。
“我不下去,我不想死……”
走在前面的修士率先放声大叫起来,听着耳边鬼哭狼嚎的风啸声,他们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彻底崩溃了。
他们不想下去,没有风行法宝,无法御风风行,他们这些人即便是有修为在身的时候都不敢下去,更何况是现在。
然而,现实总是不残酷的,并不会尽如人愿。
只见,一名秦府的护卫走到那名畏惧不前的修士面前,二话不说,提起铁棍照着对方的脑袋就是一棍。
一时间,血花四溅,临近的人身上皆是被溅到一身血,吓得连连后退,不敢正视。
那名护卫在杀完人后,面色依旧,一甩铁棍,棍身上的血渍尽数飞落,旋即,恶狠狠的看着众人说道:“谁敢退缩,这就是榜样。”
见到眼前这一幕,申屠鸿牙关紧咬,目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人碎尸万端。
“冷静点,咳咳……”
身旁的老赵好似察觉到了申屠鸿的愤怒,低声说道:“不要意气用事,此去生死未知,下去后,你一定要小心,封天涧崖壁常年受寒风侵蚀,小道光滑异常,稍不注意便会失足掉下去,咳……”
“你别说了,快歇歇吧!”
申屠鸿轻轻的拍着老赵的后背,希望能减轻对方的痛楚。
老赵摇了摇头,缓缓止住了自己体内紊乱的气息,继续说道:“我时日不多了,让我多说两句吧!你千万不要被封天涧的表象所欺骗了……”
申屠鸿闻言,也是面露异色,虽说封天涧下面的水流异常的淌急汹涌,但是想要威胁到大成境的肉身防御还是有的困难的。
“封天涧的流水中有漩涡暗涌,纵然是大成境的修士,遇之也是必死无疑……
即便侥幸没有遇到漩涡暗涌,岩层中的刀鱼也不是人类可以抗衡的,那些刀鱼每次出动都是成群结队,悍不畏死,它们的鱼鳍比刀子还要锋利,能够轻而易举的划开修士的肉身,就算是登峰境的修士在这些恶魔面前也只能多挣扎一段时间而已。”
老赵的话,让申屠鸿对封天涧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看向涧口的目光也不由得忌惮了几分。
“你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申屠鸿轻声回应了一句。
老赵微微点头,尽人意知天命,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虽然结局都是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老赵的心里,总觉得身边的这个小伙子很神秘,若是这些人中谁最有可能逃出去,老赵相信一定是申屠鸿。
二人在呼喝声中走下了通往涧低的小道,风很大,路很快滑,连唯一可以攀扶的岩壁,都湿滑无比。
若不是申屠鸿修为犹在,像他这样第一次走这种路,还真不一定能站的稳。
众人前进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有十几人失足落入山涧之中了,整个封天涧都在回响着凄厉的惨叫声。
他们或恐惧,或愤怒,皆是用这最后的呐喊诠释着人间的残酷。
他们不敢停歇,因为上面正有一枝箭矢在对着他们,若是谁敢停滞不前,瞬间便会被箭矢带走性命。
这一刻,一股难言的阴霾笼罩在众人的头顶,继续前进是死,停止不前也是死。
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终于有不堪内心的煎熬,心理开始了扭曲,陷入了疯狂中。
他们失去自我,放肆大笑,释放着自己的欲望,眼神中充斥着毁灭一切的野望,双手所及之物,皆化为了他们的陪葬品。
本就精神萎靡的修士们,变得更加人心惶惶起来,生怕自己身边会有人突然暴起,将自己托入这无尽的深渊。
众人相互提防,猜忌,内心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与徘徊。
而这一切正是赵长治想要看到的,他低着头,略带戏谑的眼神看着下方的人群。
寒风吹过他的脸颊,他巍然不动,他在观察,观察这封天涧中的变动。
虽然他也不觉得这次会有什么不同,但是秦七爷交待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纵然明知到头来一无所获,他也要坚持执行下去。
“小兄弟……”
正在申屠鸿缓慢挪移之际,身后突然传来老赵低沉而又沙哑的呼唤。
申屠鸿身形一顿,转过头来,却见此时的老赵双眼微眯,神情呆滞,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消散殆尽。
见此,申屠鸿连忙伸出右手扶住了老赵摇摇欲坠的身躯,关切的说道:“老赵,你坚持住,到了下面,我们找地方休息。”
“我……坚持不了那么久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快走吧!”
老赵的声音悠悠的传出来,双眸一开一合,随时都有可能油尽灯枯,坠落下去。
申屠鸿面露急迫之色,目光扫视前后,见无人关注他们,一咬牙,扶着老赵的右手掌心,将一股灵气度入了他的体内。
申屠鸿自然知道,此番举动无疑是拿自己的生命在赌,他在赌没有人察觉到这一幕,他也在赌老赵不会出卖他。
在灵气的滋养下,老赵原本干枯的躯干,被唤醒了一丝生机,脸颊明显红润几分。
本来已经准备双眼一闭,散手赴死的老赵,察觉到体内再次涌现的灵气后,不由得心中一惊,望向申屠鸿的眼神尽是诧异之色,说道:“你……”
老赵不愧是老江湖,在经过一开始的惊愕后,立马闭上了嘴。
他知道,若是他诡异的举动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不但他会死,还会连累到申屠鸿。
申屠鸿对老赵的第一反应非常满意,不枉费他不顾生死救下他。
“走。”
申屠鸿收回了放在老赵的后背上的右手,轻声开口道:“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这句话仿佛重新燃起了老赵的对生的渴望,神情不在萎靡,心中油然的生出对眼前这个少年郎的信服。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申屠鸿趁无人注意之际,又度了一次灵气给老赵,让他坚持走下了封天涧底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