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楼中,比试分三场进行,一场为经义,一场为诗赋,最后一场为策问。前两场南北双方各胜一场,最后一场却是南方士子以显著的优势压倒了北方士子,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这让薛夷光想起今年的主考官来,今年的主考官也就是总裁是由左都御史贾平生大人担任,两个副主考官由吏户两部的侍郎担任。左都御史贾平生是北方人,而两个副主考官却都是南方人,这样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舞弊的现象。
其实这南北方之间的争斗,让薛夷光明白了朝堂上的争斗不只是官员之间的政见不合,或者是利益关系,甚至可能是天然的对立,比如地域出身问题,其实如今的朝堂上,地域问题确实比较严重,比如如今的吏部尚书是南方人,在他主持的吏部中官员也多选自南方,而北方派系就以刑部尚书为代表,两大地域出身的人,在朝中没少相互倾轧。
现在的朝堂中,因为开科取士中被录取的南方士子占多数,所以很多朝中官员都是南方人,包括如今的首辅杨廷和,虽然首辅杨廷和从不支持南方士子,但是南方士子依旧以杨廷和为骄傲和靠山。
如今北方落败,京中自然也属于北方,虽然薛夷光是京都的解元,但是她也并没有想要参与进这场南北之争当中,她给自己的定位始终很明确,她会是太子的孤臣,这些派系争斗之事她都不会参与。
看到刘芳的面色难看地看在一旁,南方士子趾高气扬,薛夷光只能感叹这南北方之间教育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其实这种教育的不公平所造成的后果,即使到了现代也没有解决过。明朝时科举开始分南北卷,到了现代,高考以各省为单位组织考试,试卷各不一样,即使是一样的试卷,也因为地区教育的差异出现了不同的录取分数,众人还是觉得不公平。
所以说这个问题真的很矛盾,不一样的录取标准代表着不公平,但是绝对的公平却又是不可能实现的,各地的教育水平差异使得教育的公平无法实现,除了教育水平外,当然还有一大部分政治的因素,总之,不可能有绝对的公平,所以科举的改革应当在摸索中不断变革,寻求最公正的方法。
北方学子落败,但这场比试却远远没有结束。只见这时状元楼中走进来一位身穿玄青色锦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而这个人薛夷光也认识,正是裴邵。
裴邵的到来,让在场原本泾渭分明的南北方士子开始聚集在一起上前寒暄,就连原本傲慢的浙江解元颜铄收敛了身上的傲气,走向裴邵。
比起上次鹿鸣宴上裴邵对众人的爱答不理,今日的裴邵又恢复了往日君子般的彬彬有礼,对着众人都十分温和有礼,和众人寒暄着。
“裴世子在士子中威望颇高?”薛夷光好奇地对着旁边的小二问道,据她所知裴邵中举时的排名并不高,如今却连颜铄都对裴邵很是有礼,可见裴邵在学子中的地位并不低。
“那是自然,裴世子是国公府的世子,那是举人老爷中身份最高的,旁人岂能不巴结?”小二不知道这官场中的弯弯绕绕的,只觉得裴邵的身份高,那些举子巴结裴邵再正常不过。
不过,除此之外,小二还知道一点,笑着道:“小的听说裴世子现在是二皇子殿下面前的大红人,这要是换成小的,小的也得巴结!”
薛夷光对于小二说的话,只是置之一笑,二皇子在朝中看似宣威赫赫,但是薛夷光知道那不过是政治需要而已,如今的真实情况是变法者与保守者的对抗,变法者以太子为首,而二皇子只不过是为保守党的被动选择,毕竟满朝想要和太子夺嫡的只有二皇子。
其实也说不上是被选,毕竟这也是二皇子自己的意愿,二皇子想要选择夺嫡,站在太子的对立面,自然就要选择和太子相对的保守党成为同盟。
至于裴邵其人,薛夷光这些日子也听人提起过,裴邵自中举后,似乎越发受到二皇子的看重,齐国公府也和二皇子府走得越来越近,如果之前说只是利益的联盟,齐国公府选择二皇子只是为了想要阻止太子的变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齐国公府真正成为了二皇子夺嫡路上的左膀右臂,两家彻底绑在了一起,据说二皇子甚至和裴邵把酒言欢。
而裴邵这两年表现地越发耀眼,替二皇子办成了不少事情,比如裴邵在她游学的那一年中救了威远侯府的世子,使得握有五万重兵的威远侯府极为感恩裴邵,威远侯如今也转而站队二皇子。
至于裴邵是怎么救得的威远侯世子,据说是威远侯世子在一处宴会上独自在水榭中观赏,不幸落入水中,周围无人,威远侯世子又不会水性,裴邵恰好经过,救了威远侯世子。
是的,就是这么巧,薛夷光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巧,她直觉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一定和苏夷玉有关。只不过这样的事情,薛夷光没什么想要验证的心情。
威远侯世子是府中的独苗,他被救了,威远侯府自然视裴邵为恩人,进而威远侯世子和裴邵成了莫逆之交,威远侯府便经过裴邵的劝说成了二皇子手中唯一还握有军权的府第。
薛夷光感觉裴邵如今之所以能成为二皇子面前的红人,主要还是因为苏夷玉重生的原因。只不过比起裴邵,如今的苏夷玉却十分安静,一直呆在宣平侯府不出门,一年的时间也不参加宴会,也不参加诗会,委实不像苏夷玉张扬的风格。
不过,薛夷光也清楚抄袭的事情对苏夷玉影响很大,女子的名声又比男子金贵,所以苏夷玉不出来也是正常。而且裴邵已经知道了苏夷玉的特殊,从现状来看,裴邵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苏夷玉的特殊之处,他还要指着苏夷玉替他谋利,所以苏夷玉不再踏出宣平侯府,应当是有裴邵的原因在。
薛夷光将目光又落在了下面,如今场中的情况又发生了更多的变化,如今裴邵,颜铄甚至是刘芳收敛了难看的脸色,和两人站在一边,只不过他还是选择和颜铄中间隔了一些距离,能让颜铄和刘芳站在一起的只可能是利益,而这个利益就是他共同簇拥的——阻止变法革新。
剩下的人又分成两派,其中一派为首的是首辅杨廷和的外孙吴桐舒,吴桐舒身为杨廷和的外孙,自然是站在了变法一系的,吴桐舒的身边站着的也多是支持变法的官员的子弟。
至于另一派,则多是两边都不站的,这些人多是寒门学子。其实在她游学的这一两年间,也曾经和一些寒门学子相处过,除了有一部分抱负远大的寒门学子外,大部分的寒门学子对自己的前途都是迷惘的,他们更想要在朝中找到靠山。
如今,大魏的变法越演越烈,反对声也越来越大,比起早就因为出身站队的官宦子弟和世家大族的子弟,寒门子弟更为谨慎,他们在京中站队谨慎,做事谨慎,生怕自己站错了队,前途尽毁。所以剩下中立的人更多的是出自寒门。
大堂中的学子们都站好了队,和刚才对立的南北双方人一样,泾渭分明,中立的人退居一旁。
裴邵坐下后,朝着在场的众人侃侃而谈,“如今朝中推行的变法,在下认为并不适用于大魏,比如赋役合一,自古以来,赋役都是分开的,赋是赋,役是役,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如何能够合一?……”之后裴邵大谈赋役合一的各种弊端,说的是夸夸其词,但是只要对如今变法有一定了解的人都清楚,裴邵这就是在无限大地放大那些细小的弊端。
不过,薛夷光不得不说,比起其他人裴邵对朝政的了解更多,最起码要比变法革新一派的学子领头人吴桐舒懂得更多,吴桐舒反驳了几次后,便反驳不了了。
这倒不是最糟糕的,这种讨论本就是会有胜负的,但是薛夷光比较厌烦的是裴邵在误导众人,而且误导的还是寒门的学子。
薛夷光看着在场的寒门学子越来越偏向裴邵,她算是知道裴邵不顾影响,大肆宣扬改革变法的弊端的原因了。
如今这届科举的情况很明白,策问的题目一般都是出自时政,而如今大魏最大的时政便是革新变法,京中盛传,朝中两派争斗越发厉害,景祐帝想要征询这届应试举子的意见,如今裴邵的做法便是在拉拢这些寒门举子,让他们站在反对者这一边。
她其实今日是不打算出面的,只想要当一个看戏的人,但是薛夷光只要一想到裴邵的鼓动会使得寒门举子偏向反对变法之人,对太子不利,薛夷光便有些坐不住了。
“裴世子此言差矣。”薛夷光走到楼下,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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