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生金下
她当年被聂老三媳妇赶出家门的时候,生金这里也就是四岁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还小,可能对自己也就是一个模糊的印象,知道自己曾经是他的姐姐。
之后聂家和顾家不和睦,彼此没什么来往,便是小孩子平时在街道或者山里遇到了,也不说话的,大人不说话,小孩子却说话,那不是要挨打挨骂吗?
是以福宝和生金之间,都没怎么言语过。
同一个村的,当过姐弟,十几年,没什么交流,如果在他乡异地,在这遥远而繁华的首都里,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他叫了她一声“福宝姐姐”。
就是这一声,福宝想起来,他小时候也这么叫过自己。
福宝看看宿舍里,笑着问道:“知道你考上大学了,过来看看你,宿舍里其他人还没来呢?”
生金面对福宝还是有些腼腆,忙点头道:“对,他们还没来,其实是我来早了,我怕万一有个什么麻烦,耽搁了开学,就早早地来了,没想到来太早了。”
这么说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福宝看他那拘谨的样子,笑了:“谁送你来的?”
提起这个来,生金眼中有些黯然:“我自己来的,我爹娘忙着,没空送我,我姐那边也忙着。”
福宝看他这个样子,顿时明白了。
聂老三媳妇当年对自己狠心,对生金生银疼爱,但是随着日子越过越不好,人心里的怨气便越来越大,怨气大了脾气不好,曾经的一点母爱也在岁月中被磨灭到了。
此时的她,对生金未必就好到哪里去。
福宝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温声问道:“吃饭了吗?”
生金摇头:“刚来,还没吃,食堂怎么吃饭?”
福宝见状,直接道:“走,我带你出去吃,吃这里的炸酱面,当地特点。”
生金当然不好意思,被福宝硬拉出去了。
一碗炸酱面,浇上酱汁,拌上各样的菜码,浓郁鲜亮的酱汁包裹住白面做的面条,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生金应该是真饿了,便没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
福宝看着他,倒是想起自己刚进城的时候,那个时候定坤哥哥也是给自己要了一份炸酱面吃。
她轻笑了下,看他吃差不多了,问起他种种情况来,比如以后选专业的事。
生金一脸茫然:“怎么选专业?这个我也不知道。”
都是才进城的农村人,哪里懂的这个,以为考上了大学从此后就吃商品粮了,不知道还有专业这一回事。
福宝就帮他分析,分析理工大学的优势,分析各专业将来的毕业分配可能方向,还分析了大学四年应该有的学习目标什么的。
一番话,听得生金目瞪口呆,目瞪口呆之后是更多的迷茫,迷茫之后,心里慢慢懂了。
以为考上了大学就此功德圆满,殊不知,进了城,在这广阔的天后之后,那是更艰难的一条路。
混吃等死,毕业分配个单位继续混,那是一种活法,用这四年的时间努力拼搏充实自己,让自己攀登新的高峰,那又是一种活法。
生金看着福宝,心里感动不已:“福宝姐,你说得这些,我有些听懂了,有些没听懂,不过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后得多向你请教。”
福宝笑道:“我们京师大学距离你们学校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以后有需要你就找我,咱怎么说都是——”
曾经是一家子,后来不是了。
福宝话音略一停顿,道:“怎么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肯定得互相照应着。”
生金感激地点头:“福宝姐姐,谢谢你!”
他考上大学了,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准备什么,他娘只知道高兴,高兴说他考上大学光宗耀祖从此后可以给家里寄钱寄东西了,是他自己打听,上大学得准备什么,想办法凑来凑去,总算来首都了。
来首都后,更没有人管他,从此后他就是一个人,必须靠着自己的力量奋斗了。
在这种时候,福宝伸出的这只手,对他来说,是浩瀚海洋中的一块浮木,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伴了,心理有依靠了,遇到事有人商量了。
吃过饭后,福宝又陪着生金回了学校,生金把自己的许多疑问和对这个城市的好奇都说给福宝听,福宝一一给他解答,最后又叮嘱他:“除了学好专业知识,英语也必须学好,特别是口语,这个以后很重要,咱们国家现在每年都有公费的对外留学指标,指标分配的时候,很看重英语托福成绩。”
生金虽然还不懂托福,也不知道公费留学指标怎么回事,但都努力记下来了。
临走前,本来已经和福宝说了再见的生金,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福宝。
福宝诧异:“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生金望着福宝。
他当然知道福宝曾经是他的姐姐,和他在一个锅里吃饭,后来被他娘赶出了。
福宝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看着就让人喜欢。
他小时候还曾经偷偷地看过福宝。
及至大了,她聪明能干又懂事,生金不止一次渴望,如果她是自己的姐姐多好啊,如果她没被赶走多好啊。
只是他知道不可能,他娘做的有些事,他小时候不懂,长大了后明白了,知道他娘是性子很不好很不好的一个人,如果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自己也无法忍受的。
所以这个念头慢慢地就淡了,知道不可能,也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考上了首都理工大学,来到了首都,她竟然对自己这么好。
想起过去,生金的眼里竟然有些湿润,他腼腆地笑了下,移开了目光,不好意思地说:“福宝姐姐,小时候,我也不太懂事,如果我欺负过你,那,那对不起……”
很小的时候,并不懂事,不知道是非观念,许多事都是随着爹娘来的。
福宝微怔了下,她没想到生金竟然对她这么说。
她默了下,之后笑了:“说什么呢,小孩子时候的事,早忘了!”
她这么说,他也笑了,忍不住再次摸了摸脑袋:“谢谢你,福宝姐姐,真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