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逐不宜与乐窈到处分发留影石之际,个出其不意的客人,降临在流萍宫。
正商讨如何处置逐不宜的大能们,顿时停下。
来人在三个分神老祖的开路下,步入殿中,悠悠撩开黑色兜帽,露出张俊挺不凡的脸。
这是位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气度沉稳和煦,眼角却有抹狰狞烧痕,增添了些许肃杀。
炎火族族长司容琰环顾了眼四周,没看到逐宗久,也没有任何血魔宗的人,心情愉悦很多:“别十年,别来无恙,诸位。”
他这副德性,若让乐窈来看,肯定要大吃惊。无他,与她家小可怜太像了。
——不是容貌像,而是气质像,都透着股隐隐的癫狂,让人怀疑,他们下刻,就会摸出枚炸弹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不过,细微之处还有不同,若说逐不宜是邪魅偏执,让人琢磨不定,这位则沉稳很多,看起来都不好惹。
流萍宫内,见到来者,大能们纷纷从座位上起身,面露惊诧。
“炎火族长。”
“司族长光临,怎地也不提前说声。”有大能反应及时,忙扯出笑脸。
炎火族族长,司容瑶之弟,司容琰。
“难为大家还认得本族长。”司容琰勾唇,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听说我外甥也被预言成祸世者了,本族长过来看看,这次,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这小子?”
“诸位不用紧张,也不用提防,炎火族早已封山,九州的事本族长不过问。不过嘛,事关本族长唯的外甥,总得过来说几句话。”
司容琰顿了顿,微笑:“就在方才那两句话。”
——若逐不宜被处死,那下个祸世者不必再算。
——肯定是,炎火族。
炎火族这次要力保逐不宜,倘若谁敢伤害他的外甥,那炎火族必然让那人承受也同样的下场,不计代价。
在座的大能们脸色俱是微变。
他们毫不怀疑,司容琰会说到做到。
当年,司容琰曾与司容瑶道下山诛魔,结识了仙魔两道很多朋友,然而自司容瑶出事以后,司容琰怒之下,与所有朋友都断了交情,还差点铲除了昭明寺,而司容瑶死后,他更是愤然将散布九州的炎火族人尽数召回,山门封,便是十年。没了针对邪魔的炼器师,这十年间因诛杀邪魔陨落的修士逐年增长……
星明老祖坐在首位,他看向司容琰,眉头皱了下,“炎火族长,我等并未有斩杀逐不宜的打算,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炎火族乃昊淼仙尊后人,家族底蕴强盛,非其他任何宗门能及,他们封山十年,九州炼器道便陷入瘫痪,若炎火族当真不管不顾与他们对立,后果不堪设想。
而他们不会杀逐不宜,也有部分炎火族的原因。炎火族人护短起来不讲道理,逐不宜又是司容琰唯的外甥,轻易动不得。
司容琰看向星明老祖,讥讽:“哦,不杀,那是不是要关起来,就像本族长的阿姐那样,关在个太阳都晒不到的鬼地方啊?那你们可想好了地方,剑冢,还是昭明寺?”
说到昭明寺时,司容琰似笑非笑地看向昭明寺主持方向,那位新主持脸色僵了僵,眼底闪过抹忌惮。
星明老祖凝声:“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最好的?”
司容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了声,凝视星明老祖,眼神冷沉得可怕,“既是最好的办法,那怎么不让老祖进去,怎么不让大家都进去?”
有人拍桌而起,道:“休要胡搅蛮缠,我等好端端的,为何要进去!”
司容琰怒极反笑,“你也知道好端端的。当年我阿姐难道不是好端端的,现在不宜不也是好端端的,他们犯了什么错,无缘无故,凭什么要被抓进去?”
“那是星慈老祖算出,他们的命——”
听到命,司容琰眼神霎时凝结成霜,咬牙切齿:“别跟老子提命,星慈老祖用的那命轨乃是我炎火族铸所铸,好笑得很,尔等竟让件死物,来左
右个活生生的人的命运。”
“司族长,莫要侮辱神器!”
“神器算不准就是残次品,人推演不准也是废物。”司容琰毫不留情地批判,“依本族长看,那命轨可以淘汰掉了,用了快万年的老物件,连银魔出现都算不准,净盯着我阿姐家祸害,嗯?”
司容琰似乎恍然想起件了不得的事,“对啊,万年来,还从没听说过祸世者出自同家的,这回为何光逮着我们不放,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我阿姐炼制出柄能克制邪魔的九霄剑,好巧不巧,刚炼制完成,阿姐就遇害了?”
“银魔也在那时伪装成逐飞羽,潜伏进血魔宗,直暗害我外甥,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可他没本事杀了我外甥,于是五年后,我外甥拿到了九霄剑,这是柄能诛魔的剑!他才联合九霄剑诛杀了银魔,展露出诛魔本事,星慈老祖就出关,还反常态地提前了几天,说二十二岁的元婴,能斩银魔的剑,是祸世者和邪剑,啧啧,啧啧啧啧……”
“当然,本族长没有说星慈老祖勾结邪魔,你们不用拿眼睛瞪我。你们想想,难道从来没觉得,这切,过于巧合了吗。”
司容琰分析通,冷笑:“诸多巧合,你们只用句预言打发本族长,是不是太随意了?”
“因为几句话,本族长唯的阿姐死了,外甥女死了,外甥受了那么多罪,但凡蠢点,也死了——就因为句话!”
司容琰喉咙哽了哽,站起身,眸光冷瘆地扫过在座的人,眼角烧痕狰狞可怖。
“你们现在还想用句话,毁了逐不宜!你们以为,本族长会像阿姐那样好打发吗?”
番话有理有据,众人哑口无言。
星明老祖长叹声,司容琰质疑的有道理,但他低估了预言万成真的可怕,万年前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邪魔来临前,有人推算得知九州将有大祸,然而当时在意的人不多,造成了那样惨烈的后果。
如今九州被界外
邪魔祸得满目疮痍,再负担不起点意外。
“老夫能体谅司族长的心情,可逐不宜他是命轨推演出的祸世者,即便他当前无辜,也不可掉以轻心。”
“所以说,你们究竟打算,如何处置逐不宜呢?”司容琰指尖摁在了朱雀玉令上,暗含威胁。
这时,沧澜派掌门和黄泉道主同时站起身来。
沧澜派掌门看了眼黄泉道主,颔首,示意他先说。
黄泉道主缓声,“老夫有个建议。不宜那小子,也算老夫看着长大的,耿介重情,老夫想不出他会变成魔头的可能,别平白无故就让人好好的孩子蒙受冤屈,否则把好人逼坏,谁担得起责任?大家伙要实在担心预言,不如就派个人跟在他身后,时常监督,但切记不可限制他自由。”
沧澜派掌门轻笑,“黄泉道主的主意,正与老夫相同。”
司容琰这才满意,长腿交叠,“本族长就喜欢讲道理的人,现在,该详细谈谈了……”
日暮四合,山脚下家小酒馆,已行人寥落。
逐不宜得知仙魔两道对自己的处理时,瞥了眼对面的司容琰,无惊无喜,“即便你不来,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他不像母亲,对星慈老祖仍抱有丝信任,即便到那样下场,仍相信是非在人心,这世间会还她个公道。
他……
无所挂碍,故而无所忌惮。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世间乱起来,多制造些麻烦,让那些自诩正义之人自顾不暇。
外甥的淡定,让当舅舅的实在没什么成就感。
司容琰抿了口酒,嗤地笑,“算他们识相,要是敢像阿姐那样,老子非捅了他们的老窝……”
自顾自说了堆,司容琰看向酒馆外夕阳映照的远山,带着怀念,“当年,阿姐和我初下山时,便是找了处酒馆庆祝,晃这么多年了。”
逐不宜拨动杯盏,听司容琰提起司容瑶,目色沉了沉,“后来,再未见母亲喝酒。”
多年征战,身上留了无数旧疾,又中了毒,魔医禁令她饮酒,从那以后,她身边便再
没出现过酒。
司容琰略想,狠拍桌,恨得牙痒,“阿姐当年,怎会看上那个混蛋,利用阿姐和我炎火族起家,还敢对阿姐那样,软饭硬吃,说得就是他。要不是你已给他下过融丹毒,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但即便如此,司容琰也没让逐宗久好过多少,他最在乎的血魔宗,现在已变成了赤贫的空壳,要不了十年,便会跌落回原本的位置,时间再长些,也许魔界要查无此宗了。
如今他抽出手,那些扒在他阿姐身上敲骨吸髓的虫子,都会付出代价。
提起司容瑶,两人都陷入沉默,这酒和茶便喝不下去了。
司容琰转移话题,指着逐不宜放在腿上的灵剑,戏谑道:“瞧你,吃饭喝水都放在身上,这么宝贝。它就是那柄传得纷纷扬扬的诛魔神剑九霄了吧,来来来,给舅舅瞧眼。”
“嗯。”逐不宜低声,身子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将本命剑交出去的意思。
他的剑,在睡觉。
司容琰嘴角抽搐,好吧,他知道这大外甥从小对心爱之物占有欲就很强,自己喜欢的东西,绝不允许外人触碰。
他略略扫了眼灵剑,目光在九霄满身闪烁的五彩宝石上,啧啧道:“舅舅倒不知,你何时有这样少女的心思,好好柄神威赫赫的剑,硬是打扮得跟鸡毛掸子样鲜艳,不像男儿用的剑。”
逐不宜摇头,“是阿窈喜欢,便随她。”
“阿窈?哪个姑娘嘿。”炎火族族长顿时来了劲,能允许人家姑娘动自己的剑,这得是真爱啊,是哪个姑娘,竟收服了他这个冷心冷肺的外甥?
逐不宜在司容琰脸八卦中,抚摸了下剑柄,淡定道:“我家剑灵,名乐窈。”
司容琰口酒差点喷出:“……咳咳咳……”
逐不宜蹙眉:“你小声点,别吵醒了我家阿窈。”
“你养剑还是养孩子?”
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把乐窈惊醒了,她揉揉眼,发现自己躺在逐不宜腿上,无奈地叹口气。
她明明说,把自己放在剑鞘里就行。
这时,她听见道声音:“那些人虽不限制你的自由,却会派人时刻监督,你当心昭明寺,这任主持比上任还要小肚鸡肠,已经结了仇,他们不会放过你。”
逐不宜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兴味,低低嗤笑:“那就来吧,陪他们玩玩,噬灵花,搜魂,把他们对待祸世者的手段都拎出来,让他们自己玩玩。”
伴随这句话,他识海中涌出股黑色浓雾。
乐窈个激灵,翻身,从逐不宜腿上蹦下来,朱雀眼亮了亮,看向对面与她家小可怜三分相像的男人。
容貌是三分相似,但两人气势却像了七八层。
外甥肖舅……这男人的身份,不言自明!
这时,逐不宜屈指敲敲剑柄,似在不满,“这是炎火族族长,我母亲的弟弟,司容琰。”
逐不宜的舅舅哇!
乐窈很高兴见到小可怜的亲人,晃了晃剑穗,低声嗡鸣:“舅舅好。”
司容琰指着剑,“这——”
逐不宜勾唇,给微微错愕的炎火族族长翻译,“阿窈在向你问好。”
司容琰脸惊奇,随即摩拳擦掌,更想将九霄剑拿来好好看看了,“生了灵智的剑,就算炎火族也有十多年没铸造出来了。”
他这下明白,为何仙魔两道那些大能,提到九霄剑都脸垂涎的没出息样。
不愧是他阿姐铸造的剑,出手便是绝世好剑。
但逐不宜哪里会将自己的剑给司容琰看,即便是舅舅也不行,他抬手将九霄剑插入剑鞘,绝了对方的念头。
“不宜。”乐窈抗议。
“这老男人不讲理,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咱们小心些,万他真想动手,我打不过。”逐不宜低声跟自家剑灵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乐窈惊疑地瞅了眼对面的男人,正好看见他闪而逝的惋惜,抖了抖,老实缩回剑鞘。
逐不宜和司容琰又说了会儿话,中间不免提及改名的事,他也是离开炎火族才知,星慈那老东西不仅把祸世者的帽子扣到大外甥头上,还
顺道给他改了名,叫什么,司九曜?
司舅舅满脸嫌弃,除了姓,其他的他个字都不喜欢,也不知谁这么没品味,想出这么个名字。
曾想过改名为司九曜的逐不宜:“…………”
剑鞘里的乐窈偷笑,司舅舅真是神吐槽。
没错,叫什么都不能叫司九曜,难听,还不吉利!
“你要想改名,回去舅舅找个靠谱的人算算,咱们取个大吉大利的。”
逐不宜摁住怀里笑得打颤的某剑,抿住嘴唇敲了敲剑柄,改名的激情被彻底打消。
“以后再说吧。”
又说了刻钟,旁边化神老祖提醒,司容琰得走了,他闷头喝完杯酒,起身便要走来了,临出门时,他突然轻轻道:“不宜,对不住……”
这么多年,沉浸在痛苦和仇恨里,直封山避世,没去看逐不宜,放他人遭受这些磨难。
逐不宜抬眼,唇角勾了勾,“没有对不住,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的选择也没错,舅舅。”
声舅舅,将两人带回到数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
当年,炎火族封山前,司容琰过来找逐不宜,想带他起去,但逐不宜却选择留在外面,为报仇积蓄力量。
而司容琰选择彻底封闭山门,毅然撤去炎火族对九州的保护,冷眼看着天下陷入混乱,他用这种方式,报复那些害死了司容瑶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甥舅俩极其相似,他们的心底都没存多少善念,都只管自己人,偏执又冷酷。他们可以因为某种原因去做大善人,也会因为失去了这个原因而转变为万恶之首。
司容琰对仙魔两道的那两句话,也没开玩笑,若逐不宜这个外甥出事,他定为他报仇,成为下个祸世者。
司容琰眨眨眼,看懂了逐不宜的意思,轻笑,“好好活着,狠狠打那老神棍的脸。”
逐不宜嗤笑,“不用你说。”
司容琰转身,负手离开酒馆。
逐不宜提起自家剑,嗓音愉悦:“阿窈,走了。”
乐窈跃出九霄剑,走到逐不宜身侧,
“去哪里。”
逐不宜狭长的眼睛眯起,字顿道:“去做好事,做好人。”
乐窈个趔趄差点摔倒,仔细盯着逐不宜的脸看。
不是,你敛敛气势。你这提剑阴森森的样子,不像去做好人好事,倒像是去打家劫舍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司舅舅,逐不宜,一大一小两疯批。感谢在2021-08-0311:38:48~2021-08-0411:0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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