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花满楼的家中无人。
姜艾五感敏锐,早已察觉到陆小凤并不在此处,他留了言让她过来,自己却食了言。
她所站立之处不远,地面乃是浮土,底下显然是藏了人的……只是这人是死是活却不好说。姜艾皱了皱眉,黑影骤然出现,直接把底下藏的那人给拉了出来。
原是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陌生女人,姜艾并不认识。心口处插|了一把**,刀柄闪着寒光。她穿着一件极其柔软的黑色衣服,其间穿以银线点缀。她很美丽,表情却很空洞、茫然,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袭击的。
但……
姜艾眯了眯眼。
她的胸口,居然还有微弱的起伏。
她还没死!
她从浮土中被姜艾拉起,躺在地上,微弱的呼吸。姜艾甚至不确定她是有还有意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审视着这个陌生的美丽女人。毫无疑问,她真的很美,美到……同样也可以艳名远扬。
姜艾不是一个善心大发的人,几次救人都是事出有因。此人气若游丝,凡药是救不了的,若要救她,必要用姜艾之血,将其转化成吸血鬼。她自己便是被人强行转化而成,不喜随意转化他人。
不过……
她心头一动。
若她能活,或许还有一用。姜艾如今唯二目的,其一是治好自己身上之伤,其二是找留下这伤之人报仇。若留下此女,或许对复仇之事有些益处。
姜艾的面上不由的出现了些许笑意。她轻轻俯下身子,蛊惑道:“我能救你,你想活否?”
那女子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应是已经没有什么清醒神志了。
姜艾叹了一口气,轻轻勾手,黑影化刀,划破手腕,立刻便有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滴成一串,正流到那女子嘴中。
血一入唇,那女子立刻像是有了意识般的吞咽起来,姜艾见她如此,自是乐的轻松,直接把自己的手腕抵在她唇边,叫她吮吸。那女子饥|渴的吮吸起来,无神双眼慢慢聚焦,黯淡的皮肤也开始重新充满光泽。
只是她的双眼,却隐隐透出些红光来。
吃到最后,她已是忘我,直接用两只手抓住了姜艾的手臂,饿死鬼似的吮吸着,再不顾其他。
姜艾懒懒道:“够了。”
那女子根本没有反应,仍是吸血。
新生吸血鬼本就少清明神志,这般也正常。姜艾表情依然淡淡,似是不甚在意的样子,随身黑影却已将那女子牢牢缚住。
那女子茫然的抬头,嘴边还余着一抹红色。姜艾慢慢走近,将她嘴边一滴血抹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似是不懂,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姜艾此刻倒是有些耐心,见她不言,也不急躁,在小院里四处转了转,欣赏花满楼的奇珍。
花满楼这小院倒是颇有巧思。他虽是江南花家的第七子,却不爱显露财富,亦不爱享受。小院不似寻常富贵人家一般做水榭楼台、假山真水,而是以金桂花、广玉兰为中,四周点以矮小花木,秋日之时,桂花飘香,一地金桂,必是极雅的。
只是花满楼若知道,有人拿他的小园来藏尸,不知他是何反应?
许是会怒极?
那女子忽道:“我……我是上官丹凤。”
她语气极弱,许是还未曾恢复过来。姜艾一听她名,立刻便道:“哦?上官丹凤,你同上官飞燕是何关系?”
丹凤似是呆了一瞬,好像在想什么非常费解的事一般。半晌,才忽然尖叫着道:“她!她杀我!她杀我!”
姜艾表情未变,等她继续。
原是丹凤受了飞燕蛊惑,前来引诱陆小凤。岂止表妹飞燕根本就是心存恶念,见陆小凤已上钩,策马先走,立刻便命令身边一男子将她杀害。丹凤毫无准备,被一刀掷到心口,当即便倒了下去。
飞燕顿时大笑,似是高兴一般。
讲到这里,丹凤又顿住不言,好一阵子之后,才喃喃自语道:“……我,我从未对不起她,她为何……要那样得意,那样高兴?”
姜艾不言。
陆小凤会不在此处等她的原因,现在她已经知道了。
听丹凤讲了来历,姜艾道:“金鹏王朝,我倒知道。”
她从前还在世时,这国家还没有灭亡。出了玉门关一直往西,楼兰以西,粟特以北,金鹏王朝正在此处。姜艾之父,乃是行走西域的商人,路遇姜艾之母,娶为妻子,故而姜艾才是这幅胡人长相。
东方地界之上,妖物横生,却并无吸血之鬼,姜艾十六七时,在粟特遭遇妖物,就此堕入阴阳之间,从此永夜、永生。
金鹏王朝从前是不姓上官的,只是后来成了中原附属,上国皇帝赐姓上官,这才改姓。姜艾从前没见过金鹏王朝王族,如今见了飞燕,却觉得比起西域人,更像汉人多些,许是因为王族每一代都求娶上国贵女?小国本就奴颜婢膝,尊严乃身外之物。
不过听说,金鹏王朝第一代王,叱咤战场,死后遗体被尊为圣物,被王室收藏。
丹凤眼中闪出惊喜,又掩饰似的撇开头,似是放不下她公主的身份,不能随意表露喜意。
可既是**公主,又已不是人,何苦如此?
……许是还不知道自己已不是人。
姜艾适时提醒道:“你就不疑,为何你能活下来?”
丹凤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啊……为何,为何喝了你血,我便……”
姜艾微笑道:“我不是人。”
丹凤:“…………”
她没理解。
姜艾又适时提醒道:“不若你去屋子里,找个镜子看看。”
丹凤不明就里,却只觉得心头不安,见她如此说道,立刻便起了身快步朝屋内行走。只这一起身,便立刻觉得自己身上起了变化,她自小身体孱弱,不像飞燕一般习武,哪里有过这般觉得有力的一天?
屋内少镜,丹凤寻了半天没见到,又见院前有一汪小塘,便着急去那小塘前照。今夜月色黯淡,小塘水便看着并不清澈,本照不到容颜,但丹凤一探头,还是被吓的惊叫一声,连着退了三步。
她恐惧的叫道:“你……你究竟对**了何事,为何,为何我……”
姜艾装作不解,道:“我自是救了你性命啊。”
丹凤害怕的已快哭了,叫道:“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她那双含情的美目,已然变成了鲜红色,在黑夜中璨璨的发着光,说不出的诡异。
姜艾平静道:“你也已不是人,而是以吸食人血为生之鬼。”
丹凤晃了两晃,忽觉胸口剧痛,伸手不自觉的捂住了心口,张开嘴大口的呼吸着,焦虑却丝毫不减
。
姜艾冷冰冰道:“你已不用呼吸。”
丹凤脸色煞白,愤怒的盯着她看,嘴中哭喊道:“你……你怎么敢!”
姜艾道:“你若不愿,我可再杀你一次。”
丹凤立刻住了嘴,不再说话。
看来,如此苟活虽然令她不喜,但是比起再死一次,还是更好些的。
见她不再多话,姜艾十分满意。只是新生吸血鬼多需教导,姜艾既需要丹凤为她做事,自然要好好教导于她,便又道:“你有没有觉得,喉咙里有些发紧,似是……渴的很?”
丹凤哭道:“你又做了什么!”
姜艾说:“你需得学习,找什么样的猎物,怎样进食。”
京师郊外小酒馆
三更已过,万籁俱寂。即使是这样一个总是热热闹闹的地方,厅中也已经无人。老板娘已把所有的残羹剩饭都倒了,七扭八歪的桌椅也都摆放妥当。今夜小店客人不丰,活计自也不多,老板娘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抹,便准备睡了。
可惜,自己那酒鬼丈夫今日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先是横躺在床上不让开,呼呼睡了一会儿又醒来,怄气指使的要她去做醒酒汤。如今夜已三更,她浑身酸痛,正欲喘口气,这厮却毫不体谅,从天亮喝到天黑,一点儿忙不帮,居然还在这里要东要西!
老板娘只觉得火气一瞬间就冲到了头顶,她愤怒的瞪着丈夫,一句话也说不来。
这膀大腰圆,喝的面红耳赤的老板却醉醺醺的卧着,见她不动,登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起来,骂她好吃懒做,丑如母猪,是个贱|货,干这点活儿就哭天抢地,若在自家的村子里,她这样又懒又丑的女人早被夫家打**!
老板娘气的发抖,指着老板的脸哆嗦了半天,哭道:“这店里的活难道都不是我在干?!你一天天喝酒犯浑,还倒说上我了!”
此话一出,老板却勃然大怒,竟是被媳妇说上一句都忍受不了,只见他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啪的一个大耳刮子就扇的老板娘趴在地上了。
他这么打了还不解恨,直接坐在老板娘身上,压着她拽住头发就左右开弓起来,一边打一边嘴中还大骂道:“贱妇!活腻了!看今天不把你打死!”
老板娘惨叫起来,伸手慌乱躲避,她身子矮小,哪里能抵挡的住汉子的击打,几拳下去,叫声都弱了许多,只余下求饶声。
老板却还是不依。
他几天前,才刚被一个黑衣女子给伤了手掌,这两日都恨的不行,可那黑衣女子武功太强,他怎敢上前招惹,今日好好打上一回老婆,这才叫舒爽,解气!
男人要打老婆,哪里会是因为老婆真的做错什么事,分明就是因为打老婆这事好玩。
于是便一边叫骂一边揍她,直揍的她鼻青脸肿,哭天抢地,跪地磕头求饶。老板便愈发觉得舒爽的欲|仙|欲|死,似乎是把在地上狼狈逃窜的老婆当成了几日前那黑衣女子,越打心里就觉得越高兴,越兴奋!
下手就越狠了些。
忽的,小儿子哭着抱住了他的腿,老板正打的兴起,一脚飞出,直接把小儿子踢的飞了出去,嘴里还骂:“母畜生生了个小畜生,快滚远,不然连你一起打死!”
小儿子哭着求饶说:“爹,爹……不是,不是,是前屋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