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争取蒙古的人心,光靠给予好处肯定是不够的。在自然条件恶劣的草原上成长起来的民族,虽然会羡慕富庶安康的生活,但是他们比起农耕民族来,却更有危机感。毕竟一场白灾或是黑灾,就能让他们整个部族走向灭亡。
因此,对于游牧民族来说,除了向他们展示什么才叫幸福生活之外,同样还需要让他们亲眼见证到,大明的实力足以保卫这样的幸福生活,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的追随你。向他们展示火炮的威力,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在三日内修建起用于双方会谈的平房,其实同样也是一种实力上的宣告。
在这看似平静的三日当中,察哈尔诸台吉和漠北的绰克图台吉等人,不仅见识了张家口货物琳琅满目的大市场,也看到了明军武力的水准。除了林丹汗在第一日进关逛了半日,此后便托词待在了大营内外,其他人倒是趁着这三日,将张家口堡走了个遍。
察哈尔部和大明的会谈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察哈尔内部及来自漠北的几位台吉,都已经倒向了大明,认为这场会盟无论如何都应当达成才行。否则,察哈尔就没有安全的后方可言,也无力对抗后金的进攻。
就在林丹汗和部下们商议和大明会盟的事务时,崇祯这边却一连接到了几个不好的消息。当他离开承德的时候,后金在义州和锦州的边境出兵骚扰了大明的堡寨。崇祯原本以为,这不算什么大问题,有孙承宗坐镇关外,军事演习计划又已经动员起了关外的军队,后金军占不到便宜自然就退去了。
然而当他离开承德之后,这场看起来只是局部冲突的战争却迅速扩大了,先是后金军突然顺大凌河而下,直接扑向了原大凌河城的旧地,切断了锦州和大凌河附近堡寨的联系。
接着是后金军又切断了锦州和宁远之间的联系,似乎后金方面已经大军齐出,准备要将锦州城拿下的样子。后金军队的行动,自然引起了孙承宗、王在晋等人的高度重视。
孙承宗让王在晋坐镇山海关,负责后勤调度。又命令茅元仪调动蓟州人马前往永平,随时准备增援关外。而他自己则准备把军事演*指挥部从广宁前屯移到广宁中后所,打算同前线的联系更为紧密一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宁远城又传来了一个消息,因为锦州方面求援,满桂抽调了宁远城四千人马,离开宁远去援助锦州城了。这个消息顿时让孙承宗嗅到了危险,因为锦州城内起码有八、九千战兵,三、四千的守备兵力,即便是后金兵力倾巢出动,也不是两、三个月内能攻下锦州的。
现在锦州城刚刚被围,连后金出动了多少兵力都还不清楚,城内怎么会立刻派人向宁远求援呢。守卫锦州城的何可纲、张春两总兵,孙承宗也是亲眼见过的,都不是这样的鲁莽胆怯之辈,因此这求援必然有些问题。
这两年以来,宁远城一直是作为第一线的城堡进行了扩大,但是城内和城外的驻军也就一万二千余人,满桂一下抽调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宁远一线的防御必然会出现破绽。而他留下的副手朱梅,虽然忠诚于朝廷,但是却性格较为软弱,未必能够撑得起宁远的大局。
孙承宗一边紧急抽调茅元仪出关,接替他掌握关外诸军调度的总指挥职责;一边则亲自带着一只军队前往宁远,准备亲自掌握前线诸军的指挥权力。并派出了人员,试图将满桂军追回来。
除此之外,孙承宗还向皇帝上了一封陈情书,把关外的状况向皇帝做了汇报,希望崇祯能对关外出现的恶劣局面有所准备。
另外一个坏消息则来自于周三畏,由于吴怀不放心崇祯单独前往张家口,因此坚持要护送皇帝抵达张家口后再返回主持中路军。因此,原本应当由吴怀率领的中路军,现在正被周三畏统领着向老哈河的青城赶去。
在这场进军当中,西路军倒是一直保持着和中路军的联系,进展也颇为顺利。但是东路军却出现了问题,杜度带着半只东路军和另外半只东路军在宽城分手之后,除了刚开始还有些联系,之后就渺无音讯了。周三畏不清楚杜度这只部队到底是被人歼灭了,还是干脆投敌了,只能下令另外半只东路军向自己靠拢,派出小股部队前往龙山方向搜索,寻找杜度的踪迹,然后就是向崇祯进行汇报了。
崇祯听了这些坏消息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看着地图思考,连晚饭都没出来吃。海兰珠热了几次饭菜后,终于忍不住敲响了书房的门,替崇祯端来了一碗小米粥,便劝说道:“陛下何必如此担忧,吴怀将军不是早就返回承德去了么,等他回到了中路军之后,必然就知道杜度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臣妾相信,陛下如此带他,只要杜度是个有良心的,就不会投敌,陛下还请耐心等待几日,必然会有好消息传来。更何况,若真有什么坏消息传来,陛下此刻焦虑不安,除了搞坏自己的身体之外,也无济于事啊。”
在海兰珠温言软语的劝说下,朱由检终于放下了患得患失的心理,他接过了海兰珠手中的小米粥说道:“是啊,我还是有些放不下啊。其实有孙先生和总参谋部在关外调度诸军,就算是我自己在关外,也不可能做得比他们更好了。现在再想这些,的确没什么意义,倒是坏了自己的心情,要是让察哈尔人看出蹊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朱由检一边和海兰珠闲聊,一边喝着小米粥,舒缓着自己的神经。不过他放松的时间并没多久,就听到门外的侍卫报告,说丰大总督袁崇焕到了张家口,想要求见皇帝。
朱由检楞了一下,将手中还没吃完的粥碗放了下来,对着海兰珠和颜悦色的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朕和这位袁总督见见,今晚也许要谈上许久了。”
海兰珠答应了一声,便收拾了碗筷走出了房门。在她离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身材瘦削的男子,在一名侍卫的带领下向书房走去。
袁崇焕进入书房之后,便恭恭敬敬的向崇祯屈身行了一礼,站在书桌旁的崇祯赶紧上前扶住他,笑着说道:“袁总督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他刚刚坐下,朱由检就注视着他问道:“袁总督你不在大同处理政务,连夜赶来见朕,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务吗?”
袁崇焕先是看了看左右无人,才谨慎而小心的向崇祯说道:“回陛下,要紧的事倒是的确有一桩。臣连夜赶来面见陛下,实是有一要务向陛下上书,若陛下能够准许,则同我大明纠缠了数百年的外敌,今日可举手而灭之也。”
朱由检好生打量了一眼袁崇焕,他以为自己将袁崇焕从辽西调到山西,这位历史上面目难以辨识的人物,总应该消停一些了。没想到才消停没多久,对方又不甘寂寞的跑到自己面前来吹牛了。
这种动不动就要举手灭之的大话,也许能让这个时代的人忍不住想要听一听,对方有什么真知灼见。但是对于一个经过后世广告推销术轰炸的人来说,一听到有人给自己画大饼,下意识的就想要起身结束谈话了。
不过朱由检终于记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上门推销员,因此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对着袁崇焕兴致缺缺的问道:“袁总督所谓的,举手而灭之的外敌究竟是谁?又如何而举手而灭之呢?”
看着皇帝似乎没有多大好奇心,让袁崇焕不敢再卖什么关子,于是老老实实的汇报道:“陛下,自我大明开国以来,我朝最大的外敌,不就是草原上的鞑子么。
最近几十年,在我大明边疆闹得最凶的,的确是女真鞑子。但女真鞑子再凶恶,也一直没有越过长城边关,而威胁到我大明神京。反倒是被我大明赶出中原的蒙古鞑子,几百年来数次复兴,几次攻打到了神京附近。
可见,女真鞑子虽然凶恶,也只是疥癣之疾。蒙古鞑子现下虽然衰落了,但一旦强盛起来就能威胁到我神京,这才是大明的心腹之患。
赖陛下之洪福,上天之庇佑,现下蒙古诸部四分五裂,蒙古右翼诸部内附于我大明,而左翼诸部失却了辽东根基,正是人心惶惶之际。
林丹汗带着左翼诸台吉,不过数千人马前来同陛下会盟,这正是上天赐予大明的最好机会。只要将林丹汗和左翼诸位台吉一网打尽,陛下再发兵击之,则左翼诸部群龙无首之下,不是被我军所消灭,也要四处窜逃,遭受重创了。
臣以为,经此一役,漠南蒙古从此就不足为患,我大明不仅可以收回河套之地,就是大兴安岭以西的草原地区,也将纳入大明的管辖之内了。”
朱由检看着袁崇焕比较无语,他有时候挺好奇,同样是读四书五经,为什么袁崇焕和朝中那些清流大臣们会相去如此之远。在袁崇焕身上,朱由检没有看到有任何迂腐的一面,相反他已经将通权达变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朱由检终于确定,袁崇焕既不是什么忠臣,也算不上什么奸臣,他只是一个破坏规则的人,只要有利益的话。
如果不是他背后站着孙承宗一系,朱由检说不好早就把他赶回家去了。对于袁崇焕的说法,朱由检自然不会同意。他好不容易才将蒙古人拉到大明这一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让人给破坏了。
于是朱由检清了清嗓子说道:“袁总督,你的主张一点也不符合我大明现在的利益。消灭外敌,不仅仅只有肉体上消灭一种方式,将他们变成我们,也是消灭敌人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