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鄂本兑带着部下发起了一次主动出击,把进攻的明军给赶回去时,位于队伍后方的吴襄却并没有立刻开始逃亡。同另一位副将宋伟相比,吴襄的政治嗅觉无疑要敏锐的多。
宋伟等人只看到了崇祯抵达马兰庄后对于伤兵和普通士兵的慰问关心,和对东路军将士的大手笔犒赏,以为这位少年皇帝是一位性格温和容易说话的人。
而吴襄却把崇祯在军务会议上严明军纪的话语听到了脑子里去,他有这么一种直觉,当皇帝对东路军将士展示了他的仁慈和大方之后,说不得就要挑几个典型出来,向全军展示他作为皇帝的威严和权力了。
因此虽然前方进攻的部下被鞑子冲垮,大家都在奋力的向着本阵逃亡而去,但是吴襄却没有跑在最前面,而是滞后在逃亡军队的后方,远远的观望着,逃亡在队伍最前方的宋伟等同僚的下场。
本阵火炮对逃亡军队的轰击,同样吓住了吴襄等人。看着宋伟带着几个部下返回本阵,吴襄就觉得他的前景似乎不怎么乐观,果然再次送回来的除了那几名被他带去的部下外,就是他自己的首级了。
然而让吴襄感到意外的是,他特意留在本阵的儿子居然带着300家丁上来了。他不由老泪纵横的责骂道:“你怎么也上来了,为父留你在后面,便是想给吴家留个种。要是我们父子今日都折在此地,吾家岂不破矣。”
吴三桂滚落下马,对着父亲不服气的说道:“鞑子已经是陷于绝境,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若是父亲不能在陛下限定的时间内攻下这所营寨,不仅父亲要受到陛下的严惩,儿子眼睁睁看着父亲陷入困境而无动于衷,还能为人子么?”
吴襄叹了口气,指了指周边三五成群团坐在地上的将士们说道:“就算鞑子现在已经成了一只孤军,但是你觉得带着他们,我们能够打的下上面那座营寨么?”
吴三桂咬着牙说道:“事已至此,也只有拼命一搏了。父亲莫要忘记了,陛下此刻正注视着这里,若是不能给陛下一个交代,我们父子即便是侥幸活下来,今后也是前程尽毁了。
我来之前,舅舅给了我2百家丁,加上我们自家的家丁刚好凑成300。一会儿子亲自带军冲锋,还望父亲在后接应,切不可轻易动摇退却,乱了我军军心。”
吴三桂一边为父亲打气,一边也给父亲打了一个预防,即便两人是亲父子,此刻的吴三桂也有些担心,自己这位父亲在紧要关头抛下自己再次逃跑的可能性。
这里可不是三屯营城下,现在东路军说了算的也不再是自己的舅舅,要是因为父亲的逃亡而导致再一场失败,吴三桂觉得皇帝要是不砍了他们父子的脑袋,那才是真正的奇迹。
听着吴三桂这么说,吴襄也不由老脸一红,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也的确是要拼命了,你且安心,只要你在前面好好打,为父这里绝不会拖你的后腿。不过你也要小心一二,不要冲的太前了,鞑子阴险的很,惯会集中弓手射击我军冲锋在前的将士,你可千万别中计了…”
后金军队东面的大营之前,从返回的使者那里得到奥巴贝勒擅自撤退,导致金山大营被明军三面包围之后,不管是武纳格还是杜度、察哈喇等后金将领,都陷入了失声的状态。
虽然这些后金将领对于奥巴贝勒的行为恨的牙痒,但是他们却知道自己根本无奈何这位科尔沁部的首领。
此前奥巴贝勒不愿意响应黄台吉发出的命令,前去讨伐察哈尔部,虽然奥巴最后亲自赶到了沈阳向黄台吉认错,但鉴于建州女真同科尔沁部之间的关系,黄台吉也不得不当众宽宥了他的过错。
现在奥巴贝勒临阵先撤,就算有些过错,也不会大到什么地方去。说不得为了保住奥巴的颜面,维护两族之间的友谊,大汗还有治他们一个安排部署失误的罪过。
奥巴率领的军队同他们之间隔着一座金山,现在就算武纳格想要派人去阻止他,也要绕上一个大圈,等到截住了奥巴贝勒,说不定金山上的仗早就打完了。
原本拟定的反击明军计划自然是执行不下去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驻守金山的鄂本兑部营救出来。
自兀鲁特蒙古旗成立以来,还没有这么一支成建制的军队被歼灭的先例。其他人也许不太清楚,武纳格对于黄台吉此次入关的目的还是有所了解的。
黄台吉除了想要借这次绕道入侵明国的战事,增加他在八旗军中的权威之外,还存有试探明军其他防线上的虚实,并引诱草原各部跟随后金军队一道入侵明国,从而迫使蒙古各部同明国决裂,成为后金绕道入侵明国的助力。
现在打一仗就要损失一只蒙古附庸军,今后还有谁再会听从大汗的命令,跟着后金军队入侵关内呢?为了稳定军心,他们甚至不敢士兵们讲,西面的奥巴贝勒已经带着自己的部众撤退了。
因此三位后金将领只是关起门来商议了片刻,就决定把鄂本兑部解救出来之后,便放弃此地退往五重安地区。
杜度认为想要解救鄂本兑部,不易以大部队冲击明军的防线,而是应当先以大部队在正面吸引住明军的注意力,然后再以一只精干的小部队击穿明军防线的北端,打通金山和东面大营之间的通道,方可接应出鄂本兑部,又不至于让主力陷入同明军的纠缠中而无法脱身。
是以杜度提议,让武纳格继续如前率领3000骑兵正面冲击西面明军防线的正面,而他带着3牛录女真骑兵加上挑选出来的兀鲁特旗精锐,凑成一只500人的骑兵队伍,突破明军防线的北面,去接应鄂本兑部。
对于杜度的计划,武纳格、察哈喇都觉得可以试一试,但是对于杜度自告奋勇带兵出击明军阵线,两人却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武纳格是觉得这次作战风险太高,不愿意努尔哈赤的长孙有落入明军之手的风险。比起鄂本兑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显然杜度和3牛录女真战士的价值更高一些。
而察哈喇则一方面是有黄台吉的嘱咐,要让这位杜度贝勒随时在他的保护之下,不要让他有单独行事的机会。
另一方面则是他基于对杜度领兵才能的不信任,毕竟这位杜度贝勒带着近两个牛录的女真战士,还被明军给包围歼灭了。不仅他本人被明军俘虏了,就连他身边那些仅存的那些摆牙喇护卫,都被他一次送给了明军。
现在的杜度,在这只军队中就等于是一个孤家寡人。在察哈喇看来,丢失了所有护卫和部下的杜度,单身从明军那里活着回来,这简直和败家子的行为没什么区别。
有过这样战败经历的杜度,居然还好意思提出想要带兵,察哈喇自然是满口回绝了。
虽然杜度的身份比面前的这两人要贵重的多,但是他却无法让他们服从于自己的命令,而没有两人的同意,他连一兵一卒都调不动。
因此在两人异口同声的拒绝了他的请求,开始自顾自的讨论接下来的出兵计划时,杜度也只能找了个借口,躲到一边去生闷气去了。
杜度离开之后,武纳格和察哈喇反而感觉轻松了起来,他们三言两语的决定了,接下来解救鄂本兑的计划。
察哈喇接手武纳格对军队的指挥权,带领大军正面牵制明军防线的注意力,而武纳格则带着一只偏师突击明军防线的北端。
不过武纳格并不愿意带女真牛录去冒险,他决定还是以兀鲁特旗的蒙古将士为主力,再加上一些附庸部族的精锐作为辅助。最终定下这只偏师的人马是800人,兀鲁特旗和附庸部族的将士各半。
当明军东面的数千后金骑兵再次开始进攻时,在后金金山营地之前的缓坡上,吴三桂也正同鄂本兑率领的蒙古骑兵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见到了送回来的副将宋伟的人头,和本阵对败兵毫不留情的炮击之后,这只明军前锋部队中的士兵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即便是平日里在军营中再油滑的兵痞,此刻也知道若是不能攻下面前的鞑子营寨,恐怕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至于往日这些军士们百试百灵的法不责众,今日似乎也失去了效果,似乎后方就有人想要责一责众。
这些明军将士不敢怨恨其他人,倒是把怨恨都发泄到何可纲头上了,他们认为肯定是这个混蛋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才让皇帝如此辣手施为。
不过他们在辽东老家时,尚可以勾连其他营头闹一闹兵变。现在后方督战的,是两只没有交情的近卫师,要是他们想要做些什么,估计这些人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而此地其他的辽东营头,这两天都被皇帝一一安抚过,估计也没人会来响应他们这些丢下同袍逃回的败兵。
至于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北面是鞑子的大营,其他三面都是自家的军队。如果他们不肯向北进攻,连逃都没地方可逃的。
因此虽然不少明军怨气满腹,但是他们还是很识实务的接受了吴襄父子的整顿编组。经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这只败军终于恢复了些军队的模样。
吴三桂把队伍分为左右两翼,他自己主攻右翼,而宋伟手下的两名将领负责左翼,至于吴襄则带着三分之一的人马在后方接应,若是那一路突破,他便带着这些人马跟进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