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尔耕的说法,顿时说到高起潜心中去了,他这辈子就两个爱好,钱和权力。
而他在信王身边的资历也就比王承恩、王德化浅了些,自从曹化淳被贬斥南京之后,信王身边的内侍就逐渐分成了两派,分别以王承恩、王德化为首。
这两人之中,王承恩和信王的关系更为亲密,因此高起潜选择投靠了王承恩。
虽然因此恶了王德化,但是却也弄了一个厨房采办的肥差。不过随后被信王发现了他在账目上做的手脚,那王承恩对他便有些不冷不热了起来。
信王意外的登基做了大明天子,他们这些身边人,自然都是欢呼雀跃的。
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把宫中的肥缺拢到自己名下。不过信王登基之后却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并没有按照他们这些近侍的意见,把二十四衙门的头领都更换了,而是有条不絮的建立了一个都知监,重新构筑了内廷的权力架构。
如此以来执掌都知监的王德化,隐隐盖过了进入司礼监的王承恩。
跟随信王一起入宫的几名近侍,除了高起潜之外,都有了一定的职务和分管权力。但是王德化似乎还记恨着,在信王府时高起潜在他和王承恩之间,选择了王承恩的旧事,拦阻了几次陛下给高起潜的任务。
而王承恩这边,又推三阻四的不肯出力,因此让高起潜至今没有捞到一个说得出口的职务,只能干着四处奔波跑腿的杂事。
这次皇庄改革,由于牵涉到了御马监、尚膳监两位主管太监的利益,因此这两位太监通过王承恩找上了他,希望他能说服田尔耕做事不要太认真了,敷衍敷衍也就算了。
以为办好这件事可以讨好王承恩,解决自己的职务问题,再加上两位太监送了他500两脚力钱,还明言只要办的妥当,事后另有3000两谢仪,这才让高起潜动了心。
但高起潜不知道的是,王承恩是不想替两位太监办事,但又不想和御马监、尚膳监伤了和气,这才把他们推给高起潜敷衍,所以他什么明示暗示都没给高起潜。
但是看着其他人都有了出路的高起潜名利心太过旺盛,完全错误的理解了王承恩让两位太监找他的意图,一下马车就想着让田尔耕屈服,结果就把自己给埋坑里去了。
在田尔耕的启发之下,高起潜连王承恩也恨上了。田尔耕的这几句话都说到了他心中去了,顿时让高起潜忘记了,之前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形。
他现在倒是把田尔耕当成了生平知己一样,抓着田尔耕的手欢喜的说道:“想不到田大人如此仗义,杂家若是有所进益,必不敢有负大人。大人可是在这皇庄左近,抓到了甚么奸细吗?”
田尔耕只能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的说道:“高公公说笑了,锦衣卫虽然有缉拿奸细的职责,但这皇庄左近都是不是世居此地的农人,便是戍守此地的军士,如何能有奸细。”
高起潜顿时放开了手,明显有些不快的说道:“哎,没有奸细,让杂家如何立功,田大人莫非在戏弄杂家。”
田尔耕不得不解释道:“下官想要献给公公的,不是逮捕奸细的军功,而是和这皇庄改制有关的功劳。”
高起潜摇着头苦笑的说道:“田大人说笑了,杂家不通农务,若是兵事还能说上几嘴。这要是冒领了皇庄改制之策的功劳,惹得陛下相询,杂家必然是要出乖露丑的。”
田尔耕不过微微一笑,就解释道:“皇庄改制献策固然是功劳,阻止他人破坏皇庄改制不也是功劳吗?”
高起潜继续摇头说道:“这阻止人破坏皇庄改制,杂家去那找这些…莫非,田大人是指…”
田尔耕点了点头,“正是拜托公公前来说项的人。”
“这个不大好吧?毕竟他们在宫内也是老人了,宫中有着不少徒子徒孙。而且杂家没有完成托付不说,还要拿他们去立功,岂不要被人说成凉薄之辈。”虽然有些意动,但是高起潜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田尔耕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退缩,这些宫内的管事太监们,在宫内盘根错节,人脉关系深厚。
今天来一个高起潜,明日再来一个王起潜,后日再来一个赵起潜。
这样下去,他的皇庄改制那里还干的下去。就算他自己能抗得住,但是他手下的部属扛得住吗?部属的部属又扛得住吗?
为今之计,就是先在宫内放一把火,趁着这些内侍无暇他顾之际,迅速完成皇庄的改制。
田尔耕只是晒笑了一下,便嘲讽的说道:“在这些人眼中的凉薄之辈,未必不是陛下眼中,大义灭亲的忠臣。再说了,陛下天性仁厚,登基之后对宫中各衙门尚未有大规模的清理过。宫中旧人占据首领太监的比比皆是,反倒是信王府中的旧人弄了几个闲职呆着。内廷有油水的职务就那么几个,旧人不退下去,高公公你要如何才能上位呢?”
高起潜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过来,的确,与其央求王承恩说服陛下让他顶替某人的职位,不如先让人把职位空出来,有功劳在手的他,难道还怕竞争不过别人吗。
不过片刻,高起潜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在崇祯面前告状,把两位管事太监拉下马来的过程了。
思索了八九不离十,高起潜便端起茶碗致谢,两人相视而笑,不再谈及刚刚的话题了。
两人继续闲聊之时,门外的总旗鲁山来报,叶柒已经带到了,田尔耕挥手让鲁山把叶柒带了上来。
从小山上慢悠悠走着的叶柒被急匆匆而来的鲁山拉了回来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当他走进大院内,看到停在院子中间的囚车后,心情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
在客厅之中,叶柒向田尔耕、高起潜行礼完毕之后。高起潜便仔细的询问了几个,关于皇庄改革扎子补遗之中的问题,叶柒非常流畅一一作答了。
高起潜确认了叶柒确为补遗的作者之后,便唤来了门外的随从,从马车中取来了两件物事。
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了用锦缎盖着的一个木盘,然后对着跪在地上的叶柒亲切的说道:“陛下看了皇庄改革扎子补遗之后,甚为开心。原本想要召见于你,但是你现在不过是一个白身,陛下若是召见你便有违礼制。
且皇庄改制未尽全功,还需要你在此处努力,因此陛下不得不罢了此念。不过陛下让杂家告诉你一句,你的名字他已经记下了,来日机缘到了,必招你入京相见。”
叶柒既惶恐又茫然,还非常的激动,他面红耳赤的俯下身子说道:“小人贱名如何值得陛下挂念,小人…”
看着抓耳饶腮,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叶柒,高起潜只是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像叶柒这种因为皇帝突然的宠幸而欢喜的有些失常的人,作为一名宫中太监,他也见过不少,叶柒的表现和其他人并无区别。
高起潜把手中的木盘上的红色锦缎掀开后,向前送了送,说道:“陛下称赞你皇庄改革扎子补遗写的好,所以决定简拔你进入锦衣卫,赏总旗一职,并准许你专折奏事,此外还有赐书一套。”
听到专折奏事之后,田尔耕才明白,为什么高起潜会对一个刚刚简拔为总旗的锦衣卫这么热情。
京城锦衣卫虽然众多,但是能享受专折奏事权力的,基本也就是几位指挥使了。
“陛下对叶柒的圣眷可不轻啊。”田尔耕有些嫉妒的想着。
“书?”叶柒有些感觉不真实的,接过了高起潜手中的木盘,盘内有一套官服、一块腰牌。当高起潜说了最后一句后,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高起潜亲切的问道:“你可识字吗?”
叶柒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的回答道:“小人学过几年大字,但未曾真正进学。”
高起潜从随从手中接过了第二个木盘,然后递给他说道:“陛下说,你这补遗之中的建议大多都很好,唯有这丈量田亩,并如何进行分配的计算,颇有失误。因此陛下特意赏赐你《几何原本》6册,供你学习。陛下有言,现下看不懂也不要紧,待此间事了,可去燕京大学从头学习。你既然认识字,那么就好多了,想必到时不必再从认字开始学习了。”
“燕京大学?”这回是田尔耕有些疑惑了。
高起潜看了他一眼,便顺口解释道:“就是之前的北京国子监。”
虽然在士大夫眼中,国子监并不算什么好去处,但是相对于大明最底层阶层的一名庄客来说,这已经是无法企及的荣耀了。看着叶柒激动万分的谢恩,田尔耕不由觉得,陛下待一名庄客如此厚爱,似乎有些过分了。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看着叶柒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高起潜再次正色的对着田尔耕、叶柒说道:“陛下还有口谕告诉你们二人,皇庄改制事务现在分成两部分内容:一个是清理皇庄管理人员的罪行,执行审判,防止改制之中出现过激事态,由田百户负责。
第二个是和庄客们沟通,说服他们接受改制的变化,并组织起各村子的管理机构,这部分内容由叶柒负责。整个改制工作以田百户为主,叶柒为副,两人意见若是相左,可上疏给朕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