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的地方是官府特意圈出来的一片专门安置病患的地方,帐篷林立,周围有重官兵把守,进出需得令牌才能放行。谢如意点点头,这样安排能尽可能的阻止疫症的传播,这里的官员还是很尽职的。
苏纪凡此番是为官家运送药材,自是能随意进出。两人随一个兵士来到谢怀安的帐篷,经过通报后进去,迎面便见两个男子正围在床边说着什么,那床上躺着的正是一脸憔悴病态十足的谢怀安。
见他们进来,床前的两人侧头看来,一个年青军士打扮威武刚毅,一个中年男人,文质彬彬眸光睿智。两人向苏纪凡点头示意,“苏公子探望大人来啦!”
苏纪凡微微一笑,温和雅致,使人顿生亲切之意,“年将军有礼,杨知州有礼,谢大人可好些了?”
中年文士一叹,“还是没什么起色,这许多事物都等着大人去做,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苏纪凡指着谢如意道:“这位是谢大人的女儿,也是位大夫,她能治好谢大人,两位大人可不必忧心了。”
两人诧异的看向谢如意,眼中虽有怀意之色,却没多说什么,直接让出了位置。
谢怀安本是昏睡着,许是被说话声吵醒,此时正缓缓睁开了眼睛。见谢如意正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如意?你怎么来了这里?如今这并州乱得很,快回家去!”
谢如意一挑眉,这谢怀安一见面就知道关心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女儿,看来心性还不算差,在他身上费点心应该也不会太亏。
“我刚好从这里经过,听说你也染了病,便过来看看。”她面色淡然的说着,伸手为他把起脉来。
谢怀安见她的动作这才恍然,倒把她会医术的事给忘了。不过他不认为连太医院医正的师兄徐神医都治不好的疫症她能治好。许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这几天躺在床上无事时总是七想八想的,想得最多的竟是张氏母女。
他已经彻查过,知道她们这些年受了不少苦,感觉亏欠她们母女良多,这些日子想起她们来竟不再觉得尴尬,如今面对上也没了以前的不自在,她们也是他的妻女,自己应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若是这次他撑不下去,不知道她二人在府中该是何等的坚难。
想到此,便越发的疼惜她们,想补偿面前这个半路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儿。
谢如意自是不知道他的这番心思,细致的检查着他的身体状况,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常。
见此谢怀安更加愧疚,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慈爱。
谢如意察觉到他异常的目光,诧异的挑了挑眉。这是嘛情况?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感到惭愧了,想搞那套人之快死,其心也善的姿态?
查探了半天终于收回了手,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疫症还不算太严重,棘手的是他的失忆症,不但脑中有堵塞的血块,身体中还有一种影响记忆的药草成分。
这种草叫金线红,叶是椭圆形的,暗红的叶片中间是一道金色的线,很是漂亮,也因此而得名。这金线红的叶可能阻塞封存人的记忆,不过却含有微毒,对于这点儿,知道的人并不多。
不过它的根也可入药,同生姜汁一起服用,即可解了它叶子的效用。不过金线红喜阴,总是生长在极阴暗潮湿的极阴之地,不太好找。
而且谢怀安脑中的血块时间有点儿长,已经凝固,不能再被大脑吸收,须得用金针疏散开,再加以引出才行。只是这样会很疼,不能悄无声息的进行,而且一个弄不好就会影响他整个大脑,不好办哪!
“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见谢如意眉头紧皱,谢怀安眉目间微微黯然。
想了想,谢如意还是决定坦白,“疫症倒还好,就是你的失忆之症不好办。脑中的血块得用金针疏散导出,金线红也不好找!”
“金线红?那是什么?”一旁的苏纪凡插言问道。
“金线红的叶可以使人失忆,也的根却是解药。”谢如意简短的回道。
一旁的另两个人见此,知道谢如意还有两把刷子的,不敢再小看她。
谢怀安眼睛微闪,唇角勾了勾,似自嘲似嘲讽,半晌幽幽一叹,“算了,你尽力吧!结果如何也没那么重要了!”
谢如意挑眉,“你是觉得如何都不重要了,可对于我娘来说却很重要,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的!”
谢怀安看了她一眼道,“随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谢如意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觉得他今天有点儿怪怪的,不但口气怪怪的,眼神也怪怪的。
她掏出炭笔写下注意事项和药方,让专门照顾谢怀安的小厮去抓药熬,便出去看其他病患了。
每一个帐篷里都躺满了一排排的病人,每人都是一脸的凄楚和绝望,许多人都是一幅等死的模样。
从别处招来的医者们,每人负责好几个帐篷的病人,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却每天都有人不断死亡。
那个专门挖来烧尸的天坑里,每天都会烧没一些人。恐慌、无助、绝望的气息在并州的上空盘旋,悲泣的哭声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谢如意写下药方交给了总管医者的一个姓程的老太医,尽管有谢怀安的话,那人还是满眼的不屑。倾全国之力,也没有哪个医都能治得好瘟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能有多高明的医术。不过就算他再怎样不屑,上面的命令压着,也不得不用谢如意的方子。
两天之后,不但谢怀安的病有所好转,并州城之内的病人也都开始好转起来。沉重的气氛被打破,所有人的眼中都慢慢流露出希冀的神色,天坑里的火慢慢熄灭,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叫希望的东西,大街上走动的人也渐渐变多。
谢如意每天都去看谢怀安,姚明衍自然也是亦步亦趋,都成她的小跟班了。每次看到他来,谢怀安总是皱眉看着他们,逮到机会就苦口婆心的劝谢如意离他远点,他身份高贵,高攀不上,最后伤心的还是她自己。每次她再三保证不会喜欢上他才罢休。
而实际上谢如意是不可能甩得开他的,每天帮病人诊断病情他在一旁看着,写药方他递笔送纸,分捡药材他在边上问东问西东拉西扯。不过,只要与苏纪凡碰到一起,他总是像吃了火药般暴躁易怒。害得谢如意还以为苏纪凡得罪他了呢!
又过了两天,谢怀安已经能下床了,谢如意正给他把着脉查看身体恢复的情况,苏纪凡也掀帘走了进来,守在一旁同并州知州杨大人喝茶的姚明衍一见之下,俊脸就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