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鞑子入关之后,这世上多了一个剃头匠的行当。
以前剃头的只有庙里的和尚,但是满清占了这天下后,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要剃头,这剃头匠的行当一下子火了起来。
据说,江南那边收益最好的剃头师傅三年下来能攒出一套两进的院子来。
满清的金钱鼠尾可不是光头,所以对于剃头匠的技术要求还是挺高的。
那铜钱大小的一簇脑后毛不能大不能小,扎出来的小辫子不能长,不能短,不能粗,不能细,要刚刚好。
就如那老鼠尾巴似得,所以得了一个金钱鼠尾的名字。
剃完之后也不是一了百了了,还得定期的清理剃光新长出来的杂毛短茬,简称日常保养。
所以每座城池里都有剃头师傅,混得好的还有专门的门面。
给穷人服务的就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给人剃头。
住在县城西门外贫民区的王友德就是一个剃头匠,平日里就是走街串巷挑着担子给人剃头。
必要的时候还能给人磨个剪刀菜刀,补个锅之类的,业务范围挺广,但是主业还是剃头和日常保养。
他姓王,剃头的手艺好,干活麻利,所以又得了一个“剃头王”的外号。
不知道为啥,平日里生意冷清的剃头王今天刚准备出门,就看见门口堵了一群人,吓了他一跳。
本以为是闹事的,可是仔细一瞧,都是西门这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金钱帮的秦二爷,小刀会的罗三爷,飞鹰帮的王六爷等平时见了自己都不正眼瞧一下的大人物们,此时都搓着手,跺着脚,眼巴巴地盯着自家大门。
一看见自己,就都笑着打招呼。
那亲切的样子让剃头王甚至开始在想是不是自己是某个朝廷大官流落在外的儿子,现在亲爹派人来找自己了,这些人知道了所以赶过来巴结自己?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跟那已经死了好几年的爹一看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便又很快的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过这些人也没有让他想太久,原来都是找他来剃头的。
听说眼前这几十号人都是来剃头的,剃头王更有些茫然了。
看着这些人光秃秃的脑门,再算算日子,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人物今天排着队来剃头。
跟让他奇怪的是,这些大人物今天的要求都惊人的一致,竟然都是要求他剃掉他们脑后那根金钱鼠尾。
虽然剃头王内心也觉得那根老鼠尾巴的确很丑,可是你们难道都不要命了吗?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天下人人皆知。
难道这些大人物都得了失心疯吗?
剃头王显然没有把眼前这一幕跟前天反贼占了县城这件事联系起来,但是生意上门岂有不做的道理,在惊愕茫然之中在家门口摆开了自己的摊子开始干活。
金钱帮的秦二爷剃完头,站起身来摸着那光溜溜的后脑勺,咂咂嘴道:“还别说,这剃光了还挺带劲的,就是脑袋后面有点凉。”
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好像都舒展轻松了一些,扔下两个铜板晃着肩膀走了。
……
这一幕在东安县城内外不同的地方上演,每一个剃头匠的生意今天都非常的火爆。
来剃头的基本上都是本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且要求都是一样:剃光!
除了剃头匠的生意火爆之外,县城的几家裁缝铺的生意也忽然爆火起来。
原本定做最多的款式就是长袍马褂,可是今天接到的单子却全部都要求定做前明时期流行的交领右衽宽袍大袖的直身、道袍等汉服。
掌柜的都懵了,一开始表示做不了。
倒不是真的做不了,只是心里害怕有顾虑,毕竟现在是满清的天下,穿衣发型都要遵循满清的规矩,否则就会被视为反贼。
可是耐不住那些客人拿钱砸,掌柜的看在钱的份上最终还是答应了。
人手不够,发动所有下人丫鬟老婆子们齐齐动手,针脚差一点都没事,最重要的是要快,要明天就能穿到客人身上。
裁缝铺订单爆满,全力开工都忙不过来。
布庄的生意也跟着火爆起来,许多人干脆买了布料自己回去让女眷给自己缝制明朝的男装。
整个县城陷入了一种改朝换代的的荒唐氛围之中。
当然,无论是剃头的还是缝衣的,主要都是县里的乡绅富户们,普通百姓到没有几个。
一则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则许多人心里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老百姓,甭管这是满清的天下还是反贼的治下,都要人来种地交税的,所以应该不会为难自己这些升斗小民的。
所以难得的这些百姓们都当起了吃瓜群众,瞅着那些慌慌张张光着脑袋穿着宽袍大袖低头匆匆而行的大人物们,指指点点,嘻嘻哈哈,有种看猴戏的感觉。
一时间,东安县城的理发行业和制衣行业以及布料行业竟然进入了一个短暂的火爆期,一些头脑敏锐的商家都在考虑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也插上一手。
杨村,总镇署。
小书房里,沈墨端着自己那个标志性的大瓷杯子凑在火炉前,跟坐在对面同样抱着个大水杯的戴文胜聊着天。
“这生意要做也是咱们做啊,怎么说也是咱们带动起来的。回头让小茹挑几个女工好的姑娘婆子在县城开上一家服装店,以后专门经营各种汉服和帽子头巾,甭管他是明朝的还是唐宋的,哪怕是秦汉时期的都行,只要是汉服,咱都可以做。”
沈墨听着戴文胜说着东安县城这两天的动向,眼前一亮说道。
戴文胜笑道:“主公英明,除了这个,咱们还可以开个专门制作假发的作坊和店铺。那些人剃光脑袋之后,现在还好,有帽子遮挡着。等到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光秃秃的脑袋就不好看了。这假发生意肯定有得赚。”
“除了假发,剃头这个生意也能搞一搞。”
沈墨道:“假发生意倒是可以做,赚钱不寒碜。但是剃头生意就算了,干这一行的都是穷人,就别跟他们抢这点蝇头小利了。”
戴文胜点头道:“主公仁慈,文胜受教了。”
沈墨摇头道:“也不完全是我仁慈,这世上赚钱的生意对咱们来说太多了,但是对于那些普通小民来说就是维系一家人生计的唯一来源。若是逼得他们没了活路,那搞不好咱们将来也会跟崇祯皇帝一样自挂东南枝了。”
前世,许多互联网巨头不要脸皮地跟摆摊卖菜的大爷大妈们抢生意,被舆论所不齿。
沈墨自然不能学他们。
钱要赚,脸也要有,不能为了赚钱脸皮都不顾了。
戴文胜点头受教。
沈墨又道:“你这件事干的漂亮。咱们到时候要是强行让这些人剃头,同意分田,恢复华夏衣冠,就算有军队镇压,也有可能会造成骚乱。虽然并不担心他们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但是能尽量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否则一个滥杀好杀的恶名传了出去,对于咱们以后的扩展会产生很多不利的影响。但是如果他们自己主动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天下到处都是满清顺民,沈墨就算要将鞑子赶走,就算要清算汉奸,但是也不能将天下所有人都杀光啊。
古往今来最残暴的君王也不会将前朝的官员百姓全部杀光的。
tlb都宣布赦免了所有反对他们的人,自己总不能不如一个极端组织吧。
所以才让戴文胜潜入这些士绅之中,故意放出风去,好让这些人自己主动行动起来。
到时候沈墨故作为难之后再顺水推舟,对于这些主动示好效忠的士绅给出一些优待政策。
这些人保住了命,还会心中侥幸,对沈墨生出感激之情来。
换句话说,沈墨本来想要拆掉他们的窗子,但是却先跟他们说要拆掉他们的房顶。
他们害怕了,就跟沈墨讨价还价,沈墨最后答应不拆屋顶,只拆除窗户,他们就会很开心,反过来还要感激沈墨。
但是如果沈墨直接说要拆掉他们的窗户,他们肯定会不乐意的。
如果强行推行,肯定会搞出一些骚乱来的。
但是现在这么一来,沈墨的名声保住了,甚至可能口碑会变得更好,本来的目的也达到了。
一举两得,双赢!
沈墨赢了两次。
戴文胜叹道:“主公果然目光深远。”
沈墨摇头道:“我不是目光深远,只是站在了许多人的肩膀上看的更远一些更清楚一些而已。”
戴文胜又问道:“主公,什么时候进城?”
沈墨道:“明日吧,该发酵的也都发酵的差不多了,是时候露面了。”
这几天,东安县城虽然拿下来了,但是沈墨的关注重点其实在永州府和周围其他县城的方向上。
上次永州府五百绿营兵全军覆没,清廷一直迟迟没有动静。
虽然沈墨认为自己这边搞出的动静还不算大,清廷派大军来围剿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沈墨也不能不做防备,骑兵大队这几日一直官道的几个方向上来回巡逻。
还好,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丝毫可疑迹象。
所以,沈墨决定明日进城,正式彻底的将东安县城的形势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