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珺安慰地牵就他的话点头,心却仍是为他纠结。他这话是自我安慰,并非完全释然,不过所幸,他尚能看清上官如的真面目,并没有被太后和上官如口中的血缘冲昏了头。
而她的一番话,虽苦口婆心,却也只是开解他,免得他醉酒伤身,却并未从根本上打开他的心结。
上官如卑鄙冷血,荣之玹却并非卑鄙冷血之人,他内心若也残暴绝情,便不会这般痛苦煎熬,手起刀落,直接除了上官如反倒痛快。
妙珺将手按在荣之玹的心口上,一改前一刻的警告和凝肃,语重心长地和缓口气。
“之玹,于律法,于是非,你可依我刚才的话去做。但若你想唤那人祖父,希望和他有些家人之间该有的温暖,也是可以的,同样,不管是我,还是旁人,都无权去置喙你的选择。”
荣之玹竖起眉头,却没有再怒。眼前的凤眸澄澈温柔,全无刚才的强硬,一番话直入他内心最柔软的一隅,仿佛一缕暖阳,暖得他全身酥麻,他看着她,忘了挪动。
妙珺被他看得不自然,再无法与他对视,“你别这样看着我呀……”
荣之玹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小小,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你是我最爱的女子,更是我的贴心知己。”
妙珺哭笑不得,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最爱的女人,和贴心知己,难道不是同一个吗?
她若不是他的知己,他还得再去找一个知己不成?
自然,挑事儿找茬的话,她不能说,也不会在这种境况下说。
“全天下的人都在盯着你,期望你是完美的储君,可你的痛苦和艰辛我看得最清楚,我只期望,你能活得轻松快活些,如果上官如和太后都活着,能让你轻松些,我愿意去劝祖父、爹、娘和五叔、五婶。”
荣之玹瞬间的犹豫,却不容自己那样任性妄为。“那人是罪人,不配本宫唤他祖父。”
“上官如的确有罪,你可以判他终身监禁,允许太后去探视,如此,也可和缓你和太后之间的关系,避免她老人家再做傻事。你若得闲,可以与他对弈,与他喝酒,与他聊天……就像和咱们自家祖父在一起一样。且他背后隐藏的那些人,也可以不动声色地以柔婉的手段收为己有,这样可避免流血杀戮,也免了你再耗费心血去查证、核实、缉捕,一举数得。”
荣之玹仍是僵着脊背,却莫名地如释重负,也莫名地自惭形秽。
枉他堂堂储君,竟只想着清点上官如的罪过,却忘了维系天下安宁,才是最重要的。
他冷静下来,却听到门外有人的呼吸声,他一手按住妙珺的肩,一手点在她的唇上……
妙珺也适才察觉门外有人,心惊地禁不住咬住唇。刚才她的一番话,可是能震天动地倾覆天宸的,一旦传扬出去,宇文皇族那群皇亲必将群起暴乱,届时又将是一场争权夺势的腥风血雨。
荣之玹见她要发作,忙按牢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动,便慢慢地向门口挪步,眼见着还有一丈远便到门槛,门外有一束光亮明灭闪过,随着仓惶的脚步声倏然远去。
妙珺听到了奔跑声,循着荣之玹的目光看向门口,“是谁?”
荣之玹侧首闭目,耳廓微动,右手朝门口伸过去,掌中真气腾啸如游龙,蜿蜒出了酒窖大门,直追那人的脊背,却……不过片刻又收回。
妙珺见荣之玹捉人失败,这就要自窗子飞出去,手腕却被荣之玹扯住。
“以后,你是这座皇宫的女主人,不管在哪座楼阁,都要走正门。”
妙珺本以为他要去追那偷听者,却没想到,他竟带她入了他的储君寝殿,且直接把她带进了暖如春夏的浴殿内。
温泉水热烘着整座浴池,池中仙鹤吐水,泠泠作响,四周防水垂帘笼着白色的热雾,此处便是寒冬里最舒适的仙境。
自风寒地冷的黑夜里冲进来,她整个人都有些不适应,手脚有些微的刺疼。
荣之玹给她拆解开腰带,在她眉心轻吻,“沐浴之后,便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妙珺本想说等他回来,话到嘴边,又觉这样太过暧昧,且这皇宫里还有他的良娣良媛,“等他回来”四个字,太过霸道。
“你去忙你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荣之玹却没想到她说得是这句话,她眼神里却分明又是担忧又是不舍,满眼都是“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务必抓到那个窃听者”……
……
画云殿内,段清绘躺在床上眼皮直跳,翻了个两个身,如何也睡不着。
她伸脚踢了踢坐在床边脚踏上打盹的宫女。“墨红,太后娘娘可回宫了?”
“奴婢打探了三回,太后娘娘迟迟未归。”
“哼哼,太后不在,太子也不在,这皇宫里就剩下我和齐娆心两个主子,这可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段清绘暗忖一番,唯恐落于齐娆心之后,主意打定,便坐起身。
“若是等荣妙珺嫁进来,便不好再收买,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御膳房一趟,自喜宴御膳和酒水做手脚,是最好的机会。”
墨红忙打起精神,“主子,御膳和酒水都是由专人试吃的,一旦被查验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段清绘踏上鞋子,忙着披衣,“太子和太后的宴席上自然不能下毒,荣家的宴席上,可没有人试吃。我一想到荣妙珺有那些个英俊又本事的哥哥们护着,心里便恨得刺疼……必须除掉他们!”
她话刚说完,后窗猝然吱呀一声开阖,而后,一位高大俊美的黑衣男子迈进来……
本正说话的主仆二人话音戛然而止,两人都惊得怔住,却因男子的绝世姿容,一时间忘了喊救命。
段清绘裹紧了袍子,痴痴地靠近男子,却越看越觉得这人熟悉。
“啊——我想起来了!你……你……你是太子殿下的暗卫吧?那日我和齐良媛出来太后寝宫时,一眼就看到了你。”
荣之玹狐疑地看她,也想起那会儿,她和齐娆心看猴子似地痴痴盯着他……眼前这女子的神色倒是无半分进步。
墨红诧异地看段清绘,却还是担忧地说道:“主子几时认识的这人?他这一身黑衣,分明是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