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断字看姻缘?妙珺不禁愣了一下,只觉这老道士十分了解她所需所求。
婚礼在即,她倒也真想看一看,与荣之玹的姻缘能走多久……
不过,看手相、看面相,还是算了。她的假发、假脸可禁不住仔细研看。
妙珺客客气气地对老道士颔首,“多谢道长美意,老夫真着急砍柴,回头砍柴回来再算吧。”
老道士没有勉强她,从容捻着胡子笑了笑,目送着她的背影,突然就刺耳地诵唱起来……
“刑天断首而不死,凤凰浴火而涅盘,魂归去兮魂又还……你当是那天网恢恢出疏漏,你当是那妖孽化成了天仙,不过是过眼云烟成执念!你不是天仙也非妖,是荡于人间的冤鬼孤魂……”
妙珺听得浑身不舒坦,脊背上毛毛地阵阵拔凉,她撑着竹节拐杖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这老道士,瞧着不过一寻常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儿,难不成看穿了她的乔装、看穿了她的前世今生?
天下怎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
没错,她是含冤而亡,她是死而复生,她也不想如此,若是可以,她宁愿圆满一生,和自己的家人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荣妙珺,不要轻信那老头儿的胡言乱语,他不过是瞎唱糊唱罢了!”
妙珺一瘸一拐地加快了脚步,却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就算穿过了最密实的人群,过滤掉了那老道士吟唱的声音,盯在背后的眼睛却还是在……
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不料,脚腕被一只裹着白袖的手抓住。
因老道士刚才那一番唱词,仍萦绕在耳畔,她惊得一震,迅速挣逃,不料,竟是一女子。
女子身裹白衣素服,跪守一草席包裹的尸体,正啜泣不止。
“好心人,您行行好,赏我几两银子,给家父买口葬身的棺椁……”
女子膝前地上摆着一个木牌,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人道是骗子,有人道可怜,亦有人建议她凭本事和姿色寻个别的法子赚棺材钱,却无一人递银子解困。
妙珺下意识地就想自袖中取银票,看到自己的袍袖比女子的白袍还破旧,顿时冷静下来。
她如今易容成的,可是穷苦樵夫,若随便取出一张银票,定会穿帮。
说来也奇怪,这女子既卖身葬父,为何穿得如此精致?极有草席裹着她父亲的尸体,好好寻一处风水好的山地埋了也算敬重。
“荣妙珺,你上山是有正事,可不能多管闲事。”
妙珺在心里警告着自己,逼迫自己经过女子面前,强忍住泛滥的善念,加快脚步,却自杂乱的声音里听到一抹熟悉的男子声音,“都散了吧!卖身葬父没什么好看?!”
妙珺本以为自己幻听,撑着手上破旧的竹节拐杖转头,便见那身穿白衣的女子痴痴抬着头看着说话的男子,如看临世神祗。
而立在她面前的男子,身躯伟岸俊秀,一袭黑袍黑色斗篷,似自夜空下凡来的夜神,白皙如玉的面容被街上的灯火染了一层光晕,神秘幻美,酷冷威严。
“荣之玹?”妙珺匪夷所思地叹了口气,“这个大骗子!说什么忙于军务和政务,说什么审核大赦的名册,怎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姑娘既卖身葬父,需要多少银子?”荣之玹问。
女子痴盯着他,全无反应。
荣之玹不耐烦地皱眉,研看姑娘的神态,“你莫不是聋子?还是哑巴?”
围观的人大声地提醒,“这姑娘,瞧着人家公子爷俊俏,看傻了眼吧!”“说是卖身葬父,不过是凭着姿色在此勾搭人罢了!”
女子被扰得回过神来,忙俯首在地磕头。
“公子若有诚意,小女子十分乐意为公子爷当牛做马,不过,请至少给家父买一口像样的棺椁……”
“不必你当牛做马。”荣之玹将一锭银子放在木板上,“拿去卖了棺椁,剩下的够你做点小本生意。既然没了亲人,就为你自己好好活着吧。”
女子却没有拿银子,反扯住了荣之玹的袍袖。
“公子可是嫌弃小女子长得配不上公子?小女子也是曾读过些诗词歌赋的,不过因为家道中落,才落魄至此……”
妙珺瞧着那一幕,愈发笃定女子是个骗子,也愈发好奇荣之玹的反应,于是闲闲的握着拐杖,又折回来几步,却听到荣之玹道:“姑娘既然饱读诗书,却不知洁身自好之理?”
“小女子既说卖身葬父,便不会食言。公子仁厚待小女子,小女子总不能叫公子吃亏。”
荣之玹不耐烦地挡开女子的手,“你若非要用其他方式卖身,还是直接去花楼的好。银子我收回便是。”
女子迅速将银子收入怀中,“别,别,我收着!谢公子相助!”
妙珺见女子没有再纠缠荣之玹,略松了一口气,眼见着荣之玹到了眼前,她迅速背转过去。
待荣之玹自身后经过,踏上上山的台阶,她这才转过身来,却见女子竟扶着地上横躺的“尸体”站了起来。
那“尸体”果然是个喘气的大活人,且是一位年轻高大的男子,与“卖身葬父”的“父”完全不搭边,且这大半条街的小贩都似见惯了那两人的坑蒙拐骗,一声感慨都没有,任由两人相携逃入了路旁的小胡同里。
妙珺迅速跟过去,直绕到了茶楼后面,正见两人隐藏在灯火映照不到的暗影里,女子脱掉了身上的丧服,男子也扯掉了外袍,两人皆是一身干净利落的蓝色劲装,且足尖一踮脚,便朝着山腰飞去。
“好厉害的轻功!”妙珺没有冒然跟上,这样的人,想必内功也深厚。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整条街市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
那两人,竟是太后暗卫的眼睛,每一个上山的人,一举一动都被掌控。
妙珺不禁庆幸自己易容得亲爹亲娘都认不出,若穿一身郡主袍服来此,非被他们手撕了不可。
既然荣之玹已经上山,她还是快些跟上的好,免得他遇到危险,自己帮不上忙。
主意打定,她转身便要去寻荣之玹,却险些撞在一个人身上,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一刻吟唱那怪词的算命老道士。
“道长能否让一下?我着急上山……”
“荣妙珺,我刚才唱那些,便是已给了你暗示,没想到,你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