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历练这些年,你倒是愈发是非分明!”
太后波澜不惊地一笑,上去凤椅,手臂威严地靠在凤椅扶手上,杏眼讽刺地冷眯。
“你的祖母我,自入天宸皇宫,便在血腥之中摸爬滚打尔虞我诈,如今凌驾于万人之上,不过是多年征战应得的结果,而你的叔伯们,就是保护哀家的盾牌!”
荣之玹心痛难抑,更没有想到,祖母将朝堂蠹虫看得如此重要。
他失望地道:“孙儿曾经认为,祖母和蔼可亲,诚意向佛,心怀天下。”
太后讽刺地一叹,杏眸陡然变得狰狞。诚意向佛,她的确有诚意,杀戮多年,她不想被那些亡魂侵扰。
“在这座皇宫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哀家不杀旁人,哀家便会成为黄土下的白骨,你这混账东西、你的兄弟们,你的父皇,连那龙椅都摸不到,更别说是当储君!”
荣之玹气怒地咬牙,“祖母自保之举,孙儿自会体谅。让大漓和北厥死伤无数,杀一个无辜的婴孩来搅乱天下,您就不怕那些亡魂化作厉鬼来寻你?!”
太后“你这样指责自己的祖母,不过是因为,你发现一笔血仇横亘在你和妙珺之间。”
荣之玹犹如被硬生生地捅了一刀,心口痛得无以复加,却也发现,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一个行事不择手段之人,岂会将天宸律法放在眼里。在这老夫人眼里,天宸律法恐怕一文不值。
“本宫与你理论对错,你却总想着拆散本宫和妙珺,简直不可理喻!”
“哀家早就计划好,皇族子孙之中,谁能在夺位争斗中保全自己,谁能守护天下,哀家便扶持谁,且不惜牺牲一切,保护天宸皇权,这是哀家对你皇祖父和你父皇的承诺。荣家子孙旺盛,权势滔天,荣妙珺一旦嫁给你,便是皇族的死路!”
“祖母的居心叵测,竟是妄图坐拥天宸,将我们这些孙儿是为傀儡!”
“哀家守护天宸,容不得你们这些臭小子胡作非为,你既硬说自己是傀儡,哀家也不否认。”
荣之玹再不愿与她多言,“祖母的心思,孙儿已经尽数得知,若皇祖母胆敢对荣家不利,孙儿不会宽饶。眼下,宫中不稳,祖母清净礼佛,妙珺自会执掌宫闱。”
“哈哈哈……哈哈哈……”太后笑得前仰后合,眼神却冷透如寒冰,“你杀自己的皇叔,与哀家反目,说到底,不过是为荣妙珺的后位扫清障碍。”
荣之玹懒怠耗精力解释,起身就朝殿门走,“祖母好自为之!”
“该好自为之的人是你!”太后盯着他脊背,“你的荣妙珺已成婚——与她同生共死的贴身护卫——阿冬。”
荣之玹脚步顿住,却一个字也不相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妙珺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她待阿冬虽亲厚,不过是兄弟之情,并无男女之爱,否则,他们早在大漓就已经成婚。
见荣之玹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太后狐疑,被这境况弄了个措手不及。
“你以为哀家是在骗你吗?你对她交付真心,她可不会真心待你。”
见他仍无甚反应,太后忙朝殿外怒吼,“金镯,把荣妙珺的信拿给太子,让他死个明白。”
金镯嬷嬷匆促入殿内来,经过门槛处的荣之玹,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祖孙俩,是相互诛心呐,她就算陪伴在太后身边多年,如今也是黔驴技穷,不知该如何劝阻。
“金镯,你看什么?为了荣妙珺,他这就要铲除皇族了!”
金镯嬷嬷忙进去内殿,而后抱出一个雕花金盒。
“殿下,太后与妙珺郡主的通信都在这里,您亲自过目吧。”
“要挑拨本宫憎恨妙珺,这毒计无用。”
荣之玹一眼没看盒子,迈出门槛,飞上殿顶……
金镯错愕,抱着盒子追出殿,抬头,就听到殿内太后讽刺地冷笑,“咯咯咯……”
金镯气结地返回殿内,“太后,您和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平定天下,如此干戈,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你以为哀家乐得伤他吗?煦阳王、宁远王生母早亡,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若非他们相助先帝夺位,稳住朝堂,哀家也活不到今日,太子不懂知恩,理当教训。否则,皇族内乱,皇亲国戚寒心,哀家也无法掌控。”
金镯:“太子殿下万一做什么过激的事……”
“荣妙珺和阿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任他再有本事,也无法扭转乾坤。”
金镯忙抱着盒子返回殿内,“太后,太子殿下深爱荣妙珺多年,两人青梅竹马,死生契阔,若是太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不是还有老五吗?天宸——从不缺太子。”
金镯心惊地抬头看向凤椅,却见太后歪靠在凤椅上,已然泪流不止,满面神色怆痛,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几岁。
“主子,您这是何苦呀?”
“哀家对他多年疼惜,哀家唯恐年少的他镇不住天下,处处为他着想,他却好……”太后忽然绷不住激烈地咳嗽起来,而后一口血呛出口……
“御医!快宣御医!”
……
暮色四起,东方宅邸内,仆人们正忙着点亭廊的八角灯笼,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停落在院子里。
东方初九的贴身护卫十成,本候在书房门前,见信鸽乖顺地不飞走,忙上前抱起信鸽,拉开信鸽的翅膀,注意到翅膀下有个蓝字,急忙奔进书房。
“少主,靳蓝统领自厥州来的飞鸽传书。”
说着,他直接从鸽子爪上解下的竹筒,递给坐在桌案前的东方初九。
东方初九早就在担心,靳蓝不是阿冬的对手,毕竟阿冬深居厥州王宫,要刺杀恐怕极难寻到机会。
他紧张地捻了捻手指,接过竹筒,急迫地打开,却见上面只简单的四个字——“阿冬已故。”
“阿冬真的死了?!”东方初九满意地呼出一口气,“不过——奇怪,靳蓝平时必是长篇大论,将自己的办事过程写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唯恐我不知他的卖力,这回怎忽然变少了?”
十成忙道:“主子,靳蓝统领定是担心信鸽会被拦截,才言简意赅。毕竟,太子的暗卫和荣家军的暗人遍布京城,此事不得不防。”
“言之有理。”
东方初九捻着字条,当即打消了怀疑。
“十成,备马,我即刻入宫。今儿太子处置朝堂蠹虫,恐怕还不知道荣妙珺的境况……现在阿冬死了,荣妙珺便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只要他让荣妙珺入宫,随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