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街上行人散去,星空下,灯火也褪去。
白悠悠自刑部大牢中接出白芊芊,左右看了看街面,寒着脸忙钻进马车。
“姐……”白芊芊跟进车厢就跪扑在车厢的毯子上。
“别叫我姐!”
白悠悠自黑暗中,丢了一件披风给白芊芊。
“世道艰险,我白家本要攀着你和宇文凌晔成婚这一缕东风飞黄腾达,没想到,你竟一夜之间就把爹多年的筹谋给葬送!”
“姐,是杨素雪和安心柠一再撺掇……”
“被荣妙珺和上官如堵在当场,人赃并获,你还有脸寻借口?”
“我和凌晔相识十几年,那荣妙珺左右加起来,不过才与凌晔在一起一两年罢了,凭什么我要给她让路?太后没说册封她为太子妃,她却到处招摇说是未来的太子妃。就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白芊芊说到最后,咬着后槽牙,明秀的五官在黑暗中也扭曲狰狞。
她自幼被人服侍,万千宠爱于一身,不想,一朝被关在囚车内,颠簸暴晒,又被关在大牢中受尽折辱恐惧。
此生若不能叫荣妙珺生不如死,她就不姓白!
但想到长姐身怀有孕竟还要为自己奔波,不禁愧疚。
“天这么黑,姐姐实在不该晚上出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芊芊不知该如何对姐夫交代!”
白芊芊不耐烦地道:“白天接你太丢人,只能趁着四下漆黑,街上无人来接你。你可以不要脸,我南蜀国皇族的颜面还是要的!”
车厢外,却突然轰——一声巨响,马车顿时加快了速度颠簸起来。
护卫统领石晓自车外喊道:“太子妃娘娘,刚才有一颗燃烧的火药罐砸过来,被卑职踢飞,咱们的人抓到一位刺客。”
“押过来!”
“是。”
白芊芊惊魂不定,“姐,这可能是荣家的杀手!”
白悠悠愤然一掌打在她脸上……
白芊芊被打懵,“姐……姐为何打我?”
“难道你不该打么?我怀着身孕为你奔波,你竟还敢栽赃荣家?你这口无遮拦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白芊芊捂着脸惶恐地忙跪在地上,马车颠簸地疾奔起行,她被晃得撑不住。
“姐姐息怒,此事来得蹊跷,咱们在大漓也无其他仇敌……”
白悠悠看着在黑暗中飘忽的车厢垂帘,阴沉地冷眯杏眼,听到车厢外男子跪求饶命的声音,她掀开车窗垂帘,“说!谁派你来的?”
“小的是荣府的人……”
白芊芊忙道:“姐,您听了?就是荣妙珺派来的!”
白悠悠讽刺地冷笑,“荣家军从不对妇孺动手,又岂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做此等下作的蠢事?”
护卫统领石晓也道:“此人刻意栽赃荣家,无非是给白家树一个劲敌!太子妃若信了,白家和南蜀国定万劫不复!”
车厢外的男子,被说得胆战心惊跪不稳。
车厢内,白芊芊自黑暗中察觉长姐盯着自己,羞臊得抬不起头。
白悠悠朝车窗外呵斥,“再不说实话,本妃将你碎尸万段,生吃了你养胎!本妃能走到今日,可是茹毛饮血步步踏过来的!”
男子被吓得扑在地上,“……是我南蜀国李良娣!”
白芊芊震惊,“姐姐,她说的是李素男,李素男背后可是南蜀国的几十万大军!她盯上姐姐,定是怕姐姐诞下皇孙处于劣势。”
白芊芊不耐烦地对窗外斥道:“说下去!”
男子:“李良娣始终派人暗中盯着太子妃的一举一动,还暗中贿赂安心柠和杨素雪,让她们挑唆芊芊小姐在害荣妙珺当日,一并除掉芊芊小姐,让太子妃和白家受重创!”
白悠悠:“石晓,将此人押回去,让他写下李良娣的所有罪行,呈递给我南蜀帝后。”
“是!”石晓拎起男子,将他绑在马背上,下令队伍,“起行!”
路旁的楼阁顶上,女子临风而立,石榴红的纱袍被夜风吹得飘展开,自黑暗中似晕染的血滴。
她尾随着行进的队伍,注意到一群黑衣人飞入一条小胡同,迅速取出一个小巧的排箫吹出一阵鸟鸣声。
四个黑衣人自四方飞出,“主子……”
“抓活的严审,顺便搁下他们的耳朵送去南蜀国皇宫,叫他们的太子爷看一看,他们南蜀国有多荒唐!”
“是!”
白悠悠自车厢内,听到鸟鸣声,疑惑地掀开车厢垂帘,正见红影一掠而过。
“荣妙珺给我报信,我才多安排护卫,没想到,她竟一路护送。”
白芊芊掀开车窗垂帘,却没看到人影。
“姐,若您死在大漓,李家发兵大漓,顺理成章。李素男一家掌控南蜀国兵权已久,她爹的手臂就是被荣焕亲手斩断的,荣妙珺这样做,实则为荣家,不是为我们!”
白悠悠:“她当然不是为我们,如此是一箭三雕罢了,一则震慑李良娣和李氏一族,二则让我白家保守荣之玹身世之谜,三则让我带你明日当众下跪对荣家赔礼。”
“什么?当众下跪赔礼?”白芊芊这便又在心里咒了妙珺千百遍,“都是妹妹愚蠢,将姐姐拖入了火坑,姐姐身份尊贵,明日不要去端午盛宴,只芊芊一人去即可。”
白悠悠讽刺地俯视着眼前的亲妹,愈加失望。
“荣妙珺处世从容,且在军医属从未犯过错,又对我白家以德报怨。天宸太后定下荣妙珺,宇文凌晔珍视荣妙珺,我白家若与荣家为敌,便是自讨苦吃!”
白芊芊不甘心地自黑暗中握紧了双拳,“姐姐的意思是,要与荣家结盟?”
“若与荣家结盟,岂不是公然与二皇子和五皇子公然宣战?这盘棋,我要好好斟酌!”
“姐姐,我绝不与荣家结盟,此生,我非凌晔不嫁!”
白悠悠不以为然地嗤笑,“好啊,明日你拔剑自刎,看看宇文凌晔会不会救下你!”
……
一大早,荣之玹大汗淋漓地自卧房里出来,双颊愈发清瘦了许多,肌肤却通透红润。
逍寒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吃着糯米粽子,担心地瞄了他一眼。
“主子又彻夜练功?”
“嗯。”
“您总这样,身体会垮的,这粽子还热着呢,快趁热吃点。”
荣之玹目光落在那半盆粽子上。“这是喂猪呢?膳房怎给这么多?”
“妙珺小姐送来的,她就在你的书房里,说和你一起去见皇后娘娘。”
荣之玹鹰眸赫然一亮,活过来一般,冲进入书房,正见妙珺一身粉橙的翠绿绣纹的礼袍坐在他的桌案前忙碌,晨曦自窗外打进来,染了她满身柔光,妆容精致的鹅蛋脸儿也惊艳生辉。
他身在高位,从前不曾体会过“受宠若惊”是何等滋味儿,也无法理解那些昏君为博取美人一笑的疯狂之举。
贪看着眼前女子摆弄着长长的紫檀木盒子,他忽然发现,她近在眼前,身后的江山,都无足轻重了。